空气中弥漫着皮革、烟草和淡淡的牲口气味。会议室里,长条桌旁坐满了德克萨斯州农牧协会的核心成员,清一色的宽边牛仔帽、结实的衬衫和略带风霜的面孔。主席是一位身材壮硕、眼神锐利的老牛仔,名叫巴克·泰勒。修斯坐在特纳旁边,作为引荐人。
“特纳先生,欢迎来到德州!”勒主席声音洪亮,带着地道的南方口音,“修斯先生已经跟我们打过招呼了。您能看上咱们德州的牧场,是我们的荣幸。不过…” 他话锋一转,身体前倾,目光直视着特纳,带着德州人特有的直率,“我有点好奇。修斯推荐给您的那个‘孤星之冠’牧场,在布雷迪溪那边,风景是好,水草也丰美,但…位置实在是太偏僻了。开车到最近的小镇都得一个多小时。我们这,靠近休斯顿、达拉斯,或者圣安东尼奥附近,交通便利、设施齐全的好牧场多的是,您为什么偏偏看上了那块‘与世隔绝’的地方?”
会议室内其他牧场主也投来好奇的目光。在他们看来,特纳这种级别的工业巨头,买牧场要么是显摆性投资,要么是靠近都市圈的休闲度假地,选这么个偏僻角落,有点不合常理。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富人有怪癖喜欢清静,并不罕见。泰勒显然想得更深,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用带着担忧的语气说:“安静是安静,特纳先生。但您想过没有,那么偏僻的地方,安全是个大问题。万一…我是说万一,牧场里出了点什么事,比如有小偷、盗马贼,或者更糟的情况,最近的警察从镇上赶过去,至少也要两个小时!等他们到了,黄花菜都凉了。您和家人的安全,可不能只靠运气和几把猎枪。”
特纳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担忧或退却,反而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甚至带着点“早有准备”的笑容。
“安全问题,泰勒主席,您提醒得很对,我也考虑到了。”特纳不紧不慢地说,“我有几个初步的想法,正好也想听听您和各位德州朋友的意见。”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可以出资,修建一条从主干道直通牧场的高标准私人道路。这不仅方便我自己,也能带动那片区域的交通,对周边的牧场或许也有好处。”
接着是第二根手指:“第二,我可以和当地县政府及治安官协商,长期雇佣几名资深、可靠的退休警官或者退伍军人,常驻牧场,负责安保。费用我全包,甚至可以给他们配备最好的车辆和通讯设备。”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座的德州牧场主们,抛出了他真正想说、也最能打动这些地头蛇的核心提议:
“不过,以上都是治标不治本,只解决我一家的问题。我在来的飞机上,和修斯先生也聊过,我们觉得,德州,尤其是边境地区和偏远牧场地带,或许需要一个更根本性、系统化的解决方案。”
他身体前倾,语气变得更具说服力:“您刚才也提到了盗马贼、小偷。我听说,从墨西哥边境过来的非法移民,有时也会骚扰牧场,偷窃财物,甚至引发冲突。现有的县治安官和州警,人手有限,覆盖这么广袤的乡村地区,确实力不从心。”
“所以,我在想,”特纳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我们是不是可以推动州议会,考虑设立一支专门的 ‘畜牧警察’ 或者叫‘乡村安全巡警’?这支队伍,可以由德州农牧协会参与管理或提供建议,主要从本地经验丰富的牛仔、牧场工人、退伍军人中招募。他们的职责,就是巡逻偏远牧场地区,调查牲畜丢失、土地边界纠纷,打击针对农牧场的盗窃和破坏活动,保护牧场主和雇员的安全,甚至在必要时协助处理非法移民带来的治安问题。”
他描绘的蓝图极具吸引力:“这样一来,大量熟悉地形、精通马术、枪法好的本地牛仔就有了稳定的、体面的正式工作。他们维护的是自己家乡和行业的秩序,积极性会更高。对州政府来说,这等于用相对较低的成本(部分费用甚至可以由受益的牧场主协会或相关产业基金分担),大大增强了偏远地区的治安管控能力,减少了潜在的社会问题。毕竟,就像我说的,让这些能干的牛仔们有正经工作、有收入、有荣誉感,他们就不会去惹是生非,对社会稳定是好事。”
特纳最后总结道,将个人需求与公共利益完美结合:“至于我的‘孤星之冠’牧场,如果将来真的有了这样一支‘畜牧警察’,那我的安全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我可以为这支队伍的建立和运作,提供一些初始的资金支持,或者捐赠一些车辆设备,作为对德州社区的回报。您看,这个想法怎么样?”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随即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勒主席的眼睛亮了!特纳这个提议,简直说到了所有德州牧场主的心坎里!他们长期受困于偏远地区的治安难题,对州警和联邦执法力量(如边境巡逻队)的效率不满已久。成立一支由自己行业影响、本地人组成的“畜牧警察”,这不仅能切实解决安全问题,还能极大地增强农牧协会在德州的政治分量和话语权!这比特纳单纯买块地、修条路,意义重大得多!
“特纳先生!”勒激动地站起来,伸出大手,“您这个主意,简直太棒了!这不仅仅是解决您牧场安全的问题,这是给我们所有德州牧场主送了一份大礼!我们需要这样一支队伍!修斯,你找来的这位朋友,是真正懂我们德州,为我们着想的朋友!”
前往“孤星之冠”
“嘿,特纳,”修斯抿了一口酒,脸上带着探究的笑意,“刚才在农牧协会,你那个‘畜牧警察’的点子,真是绝了。勒那帮老顽固,眼睛都亮了。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想出这么个…嗯,既解决自己问题,又能把整个德州畜牧界都拉上船的‘妙计’的?这可不像你以前那种‘看上了就买,不听话就压’的作风。”
特纳放下地图,端起自己的那杯冰水,脸上露出一丝属于商人的精明和务实。
“霍华德,这可不是‘灵光一现’。” 他淡淡地说,“在决定来德州看地之前,我就让西部智库分析了德州牧场主的需求,还有我们在奥斯汀(德州首府)的关系,详细调研了德州,特别是偏远牧场地区的核心痛点。收集了过去五年的治安报告、牲畜保险公司理赔数据、地方报纸的社会新闻,还匿名访谈了一些中小牧场主和律师。”
他放下水杯,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数据很清晰。牧场安全、牲畜丢失、土地边界纠纷,是排在前三位、也是最让他们头疼和造成实际损失的问题。问题的诱因,超过60被直接或间接地与从墨西哥边境涌入的非法移民关联起来。偷窃食物、工具、小型牲畜,临时占用土地,引发冲突,甚至有些是有组织的盗窃团伙。”
修斯点点头,他在德州也有投资,对这些问题有所耳闻。
“那么,”特纳继续道,逻辑清晰,“问题找到了,谁来解决问题?县治安官?人手不够,辖区太大,响应慢。州警?主要精力在公路和城镇。边境巡逻队?只管边境线,对深入内陆的治安事件兴趣不大。存在明显的执法真空地带。”
“所以你就想,自己填补这个真空?”修斯挑眉。
“不完全是‘自己’。”特纳纠正道,“智库团队在分析各种解决方案的利弊时,提出过一个模型:将地方性、行业性的治安需求,与地方性、行业性的管理资源相结合,建立一支‘准专业化’的执法辅助力量。 这比单纯指望上级政府增派警力更现实,也比每个牧场主自己雇佣武装保安更经济、更系统。”
他看着修斯,目光深邃:“德州畜牧协会,就是这个‘地方性、行业性管理资源’的完美载体。他们最了解牧场主的需求,最熟悉地形和行业内情,在州议会也有不小的影响力。由他们来主导(至少是深度参与)管理一支‘畜牧警察’,有几个明显好处:”
特纳开始掰着手指列举:
“第一,专业对口。 从牛仔里招人,他们懂马、懂枪、懂牧场运作,巡逻和调查效率高。
“第二,成本可控。 薪酬可以比正规警察低,部分经费可以由协会会费、牧场主专项捐款、甚至州里划拨的专项补贴(以‘促进乡村安全、保障重要农产品生产’为名)来分担。我作为发起人和最大受益者之一,出笔启动资金和设备,合情合理。
“第三,减少扯皮。 一旦发生纠纷,比如我的牛跑到了隔壁牧场,或者怀疑谁偷了马,由‘畜牧警察’(其管理者是协会,代表行业利益)来初步调查和调解,比直接找可能偏袒本地人的县治安官,或者程序繁琐的州警,要顺畅得多,也更容易达成行业内部认可的解决方案。协会内部有威望,能压事。
“第四,政治加分。 推动成立这样一支队伍,能极大巩固畜牧协会在德州的政治地位,也能为支持此事的州议员积累政绩。而我,作为关键推动者和资助者,自然能获得他们的友谊和…在某些事务上的便利。”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特纳总结道,语气带着一丝冷峻的实用主义,“这从根本上解决了‘孤星之冠’这类偏远牧场的长期安全隐患。 一支常驻该区域、由行业管理的巡逻力量,比任何高墙和私人保镖都更有效。而且,我把个人需求,包装成了行业和社区的公共利益,阻力最小,支持者最多。”
修斯听完,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摇头,脸上露出混合着钦佩和一丝“果然如此”的表情。
“特纳,你这哪里是买牧场…你这是用买牧场的钱,顺便给自己和未来的邻居们,买了一支私人军队的管理权,外加一堆政治盟友。成本可能比单纯加强自家安保高一点,但换来的是整个区域的治安环境改善,行业话语权,和政治上的深度捆绑。这笔买卖,太划算了。”
他晃了晃酒杯:“而且,你没明说,但我猜到了。这支‘畜牧警察’,如果真搞起来,其人员招募、训练、装备采购…里面有多少商机?物流公司、车企、还有那些军火供应商朋友…怕是都能分一杯羹吧?”
特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端起水杯向修斯示意:“霍华德,看破不说破。大家都有得赚,事情才能办成,才能长久。我要的,只是一片能让我和家人安心度假、未来可以作为家族基业的安静土地。顺便,帮我们的德州朋友们解决一点他们自己的小麻烦。各取所需,和光同尘,不是吗?”
汽车掠过德克萨斯广袤无垠的原野,向着布雷迪溪的方向驰去。特纳的目光重新投向了窗外的土地,心中计算的,早已不仅仅是八万英亩的草场和水源,更是一个以土地和安全为核心,辐射到地方政治、行业治理乃至潜在商业机会的、更加庞大的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