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政府官员站在火车站月台上,目送着罗斯福总统的专列缓缓启动,驶向远方,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卸下千斤重担的表情。“总算送走了…”“没出岔子就好…”
然而,列车驶出车站视线后不久,便在一条偏僻的岔道上悄然停下。总统车队中几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迅速脱离,在fbi车辆的引导下,绕开大路,沿着颠簸的土路,悄无声息地驶回了那座巨大工业城市边缘,那片被遗忘的角落——胡佛村。
当罗斯福的轮椅被抬下轿车,出现在那片由破旧帐篷、废弃车厢和烂木板搭建的棚户区边缘时,随行官员和特工们都屏住了呼吸。罗斯福坐在轮椅上,望着眼前与八年前他竞选时所见几乎别无二致的景象——泥泞的小路、衣衫褴褛的儿童、空气中弥漫的劣质煤烟和垃圾的酸腐气味。记忆瞬间被拉回大萧条最黑暗的年代,一股混杂着愤怒、挫败和刺骨寒意的情绪涌上心头。
“整整八年…” 罗斯福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我的新政…我的住房计划…难道就只走到了这里?”
他示意特工不要惊动村民,自己推动轮椅,缓缓驶入棚户区深处。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好奇地跟随着。他停在一个正在用破铁桶生火做饭的妇女面前。妇女抬起头,看到罗斯福的脸,先是茫然,随即认出了这位每天都在报纸和广播里出现的人物,惊得手里的勺子都掉了。
“夫人,下午好。打扰了。”罗斯福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我想问问,政府不是推出了廉价的公共住房计划吗?以你们工人家庭的收入,应该符合申请条件,也能负担得起租金才对。为什么…还住在这里?”
那妇女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苦涩、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的笑容,但更多的是麻木:“总统先生…您说的公租房…那是给我们这样的人住的吗?”
“什么意思?”罗斯福心中一沉。
“那些房子,政府的人为了省事,也为了…嗯,据说有些好处,大部分都成片租给了从欧洲新来的犹太人团体。那些人团结,付租金痛快。他们租下来后,就形成了一个个自己的小社区,很封闭。就算有像我们这样的工人家庭,运气好申请到了其中一间,也会被他们想方设法排挤走,根本住不安生。”妇女擦了擦手,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而且,那些犹太人自己不缺房子,他们转手就把多出来的公租房,用比政府高得多的价钱,再租给别人,或者…卖掉居住权。我们哪有钱去租他们涨了价的‘二手公租房’?”
“什么?!”罗斯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旨在解决贫困家庭住房问题的“公租房”政策,竟然在基层被扭曲成了利益输送的工具,成了“犹太二房东”盘剥更底层民众的资本!“你们就没有向政府反映?举报吗?”
“反映?举报?”妇女摇摇头,眼神空洞,“政府那些人,只关心房子有没有租出去,租金有没有收上来,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其他的麻烦事…他们不想管,也管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混账!!”罗斯福终于压抑不住怒火,低吼出声,脸色铁青。的内政部长哈罗德·伊克斯厉声道:“哈罗德!你都听到了?这就是我们‘卓越’的基层行政!给我查!把这个地区负责住房分配的官员,从上到下,全部给我撸掉!一个不留!换上真正办事、有良心的人!我给你一个月时间,我要看到这里的每一户家庭,都搬进他们本该住进的、租金合理的公租房!还有,以危害公共安全、非法经营的名义,联合司法部,严厉打击这种犹太二房东行为!这不是移民社区自治,这是钻法律空子的剥削和欺诈!立刻去办!”
“是!总统先生!”伊克斯满头大汗,连忙记录。
罗斯福强压怒火,继续询问:“夫人,那你们…平时的生活,靠什么维持?你丈夫的工资…”
“工资?”妇女的苦笑更深了,“他那点工资,交了‘保护费’,买了‘觉醒剂’,还能剩多少?勉强饿不死罢了。我每天得出去接点零工,洗衣服、缝补,去教堂排队领救济汤和面包…有时候…实在没办法了…” 她低下头,声音几不可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罗斯福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了轮椅扶手。出卖身体…在他的治下,在所谓的“经济复苏”时期,一个工人家庭的妻子,竟然被逼到如此地步!只是为了最基本的生存!
“那…孩子们呢?上学了吗?”罗斯福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问。
“上学?”妇女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她指了指不远处几个正在垃圾堆里翻找东西的瘦小身影,“学费那么贵,书本费、杂费…我们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钱送他们上学?这里的孩子,只要拿得动东西,就得去工厂当童工,去街上卖报,去擦皮鞋…能赚一分是一分。”
罗斯福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窖。他想起昨天那个技术工人说的“工贼”和“手枪”,再看看眼前这个妇女和她口中注定没有未来的孩子,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淹没。
妇女似乎觉得说得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罗斯福最后的心理防线:“哦,对了,总统先生。也不是完全没学上。有些特别大的工厂,比如河对岸的‘大湖钢铁’,他们自己办了‘工人子弟学校’。学费很低,几乎免费。”
罗斯福眼中刚燃起一丝微光。
“但是,”妇女的话锋急转直下,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孩子的父母必须签一个协议。如果孩子将来运气好,能考上大学,毕业之后必须无条件去那个工厂工作很多年。如果考不上…那就直接进工厂,接父母的班,继续当工人。而且听说…工资要比他们父母现在还要低一级。这叫…‘定向培养’和‘子承父业’吧。”
“轰——!”
罗斯福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重锤击中!这不是教育!这是奴役!是世代为奴的卖身契!是资本家将触手伸向下一代,彻底扼杀社会流动性和希望的绝户计!
“fuck you!” 罗斯福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一拳砸在轮椅扶手上,爆出粗口,脸色因极致的愤怒而涨红,他猛地转头,对身后噤若寒蝉的随行团队,尤其是教育部和儿童局的官员咆哮:“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嗯?!这就是你们向我汇报的‘教育普及’和‘儿童福利’?!这是地狱!!圣经里的地狱都没这么恐怖!!”
所有随行官员都吓得脸色发白,低头不敢言语。他们也被眼前赤裸裸的现实震撼得说不出话来。这不仅仅是贫困,这是一个由资本家(控制工资、教育、未来)、黑帮(控制“保护费”、地下经济、药物)、腐败官僚(尸位素餐、利益输送)以及投机移民团体(钻政策空子、二次剥削)共同编织的、密不透风的、将底层工人及其家庭世代禁锢的人间地狱!
罗斯福胸膛剧烈起伏,他望着眼前破败的胡佛村,望着那些麻木而绝望的面孔,昨天那个技术工人红肿的肩膀和空洞的眼神,与今天这个妇女苦涩的话语和孩子们在垃圾堆中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他以为新政建立了秩序,却不知秩序之下,是更加残酷、更加隐蔽的奴役体系。
良久,他深吸了几口凛冽而污浊的空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他的眼神已经变了,不再是竞选时的慷慨激昂或运筹帷幄,而是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属于战士的决绝。
“先生们,女士们,”罗斯福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平静之下,是钢铁般的意志和破釜沉舟的决心,“我想,我已经清楚我第三届任期,最首要、最核心的任务是什么了。”
他目光扫过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也仿佛扫过整个美国那些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打击资本家与黑帮的联盟,整肃基层腐败,砸碎这套将人变成奴隶的机器。 否则,我们赢得这场战争(指二战)没有意义,我们的新政也只是为新的压迫铺路。这个国家,不能这样下去。否则,我们失去的将不只是选举,而是这个国家的灵魂和未来。”
“返程。立刻召开内阁紧急会议。我们的战争,不止在海外,更在这里,在我们脚下。”
车队载着心情无比沉重的总统和团队,悄然驶离了胡佛村。但罗斯福知道,一场针对美国肌体深处最顽固毒瘤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艰难和危险的战争,已经随着这次突击检查,正式打响了。他的第三任期,注定将充满血与火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