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
李元明倏然起身,激动地站起身,凑过来仔细看了看镊子尖端那一小块残渣,又凑近小心翼翼地嗅了嗅,不确定道:“这味道……是半夏?”
“是的。”
温知念唇角轻扬,笑答,“半夏味辛性温,主入脾、胃、肺三经,主治燥湿化痰、降逆止呕、消痞散结。而羊肉性温味甘,归脾、肾二经,有补益气血、温中散寒的功效,适合体质虚寒、气血两亏的人食用。”
“这两样同食,性味不相冲,按理说并无不妥。”
她眸光微亮,轻轻敲了下碗边,“坏就坏在这汤里面还加了两味,一个附子,一个是山楂。”
““附子与半夏相忌,同用不仅会增强毒性,更会降低药效。”
温知念神色凝重,“虽然合理炮制和严格控量可以减轻毒性,但架不住崔家老两口经常吃。”
“虽然这点毒性一时要不了他们的命,却会慢慢侵蚀他们的身体,降低他们的抵抗力。”
她分析得条理分明,在场四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江佩芝更是眼冒星星,迫不及待地追问,“那山楂呢?这不是开胃的吗,难道也不能一起吃?”
“山楂本身是无毒。”
温知念摇摇头,“却不适合崔家二老的体质。其中富含的鞣酸,跟高蛋白的食物同食,易导致胃肠胀气或腹痛。鞣酸还会抑制铁元素吸收,长期食用可能增加缺铁性贫血的风险。”
她环视众人,语气沉静,“我听说自从前些年崔参谋长生过一场大病后,他跟杨老师的身体就一直不见好,应该是有这个原因在。”
“再加之羊肉性温,与附子、半夏同炖,更会加重内热,对阴虚火旺之人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李元明微微颔首,“确实是这样,二老的身体本就经不起大悲大怒,偏偏性子又急,总是控制不住情绪。”
江佩芝猛地一拍大腿,一脸我什么都懂了的样子,“怪不得我总瞧见他们唉声叹气的,满脸愁容,原来是肝火太旺,心烦气躁啊!”
江砚州抬手轻敲了下她的头顶,失笑道:“你才来几天?什么时候看到他们唉声叹气了?”
“在病房里的时候呀!”
江佩芝不服气地撅起嘴,“陈婶子跟那个杨玉兰理论的时候,还有范家人来闹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他们都眉头紧锁,胸口起伏得厉害。”
“崔参谋长和杨老师都是好面子的人,肯定是强忍着才没发作,表现得并不明显,你们才没看出来。”
赫连垒缓缓点头,指节轻轻叩着桌面,“二老这几年确实暴躁易怒,虽说崔玉娟为人办事嚣张,但他们动不动就动手打人,任谁劝都没用。”
无论是家属院里跟崔家交好的人,还是部队里的战友,其实早就觉察到了崔家二老的情绪变化。
只是谁都没往深处想,只以为他们是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好,病痛缠身才会性情大变。
谁都没想到,竟然是中了毒。
温知念转头看向江佩芝,眼含赞许,“佩芝真是心细如发,观察入微。”
江佩芝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笑眯眯道:“念念你也很厉害啊,那么小的一片药都能被你发现。”
“不过……”
她话锋一转,歪着头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这汤里还加了附子和山楂?这也看不出来呀!”
温知念指尖轻触鼻尖,下巴微微扬起,“我小时候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外公的药房,日子久了,对药材的气味格外敏感。”
“之前在病房外面,就闻到那汤中好似有一股淡淡的果酸味。刚才又发现汤里有半夏,”
她顿了顿,“寻常人炖羊肉汤,是很少会用半夏这味药的,我这才推测,里面必定还加了一味与半夏相克的附子。”
江佩芝睁大了眼睛,愤愤道:“这杨玉兰也太心狠了,连亲大姐都要害!她图什么呀?”
“不论她图什么,”赫连垒神色平静,语气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这次,她逃不掉了。”
李元明端起那只汤碗,转身就要往外走,“我这就去院长办公室打电话,联系军区那边抓人。”
“李叔,等等……”
赫连垒忙喊住他,病房中崔宏华对杨玉兰说的那番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眸色沉凝,“这事恐怕没我们想的那样简单,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李元明脚步一顿,回身时眉头不自觉地攒紧,“赫连团长可是发现什么了?”
赫连垒微微敛目。
此事牵涉到军区内部的人员关系,在证据未明前,还不好断言。
他略一斟酌,语气谨慎,“现在只是一些猜测,有些疑点还需要核实。”
这必然是牵扯到他不能知道的机密了,李元明了然地点头,“行,这件事情交给你们部队去处理,我安心救治病人。”
随后他将地方让了出来,拿起诊疗器去了病房。
赫连垒这才转向温知念,目光沉静,“念念,能不能麻烦你把那几味药材的特征画出来?我让人顺着这条线索去查。”
“没问题。”
温知念顺手拿起李元明桌上的纸笔,低头画了起来。
这年头虽对药品管制相对宽松,但中药材种植尚未形成规模,即使是半夏、附子这类后世常见的药材,也需要凭医生的处方定量购买。
杨玉兰不过是供销社一名普通售货员,如何能持续获得这些药材?
如果只是少量也就算了,可长期对崔参谋长夫妇二人下药,积少成多,她必定有稳定的来源。
再说,她特地将药材挑拣出来,必然不是自己服用,那就肯定有个去处。
万一她有帮手,贸然将人抓起来,就是打草惊蛇。
只有先下手为强,找到确实的证据,才能将她一举拿下。
待温知念画完药材图样,赫连垒接过细看后,随即交给一旁小林,又低声嘱咐了几句。
小林郑重收好图纸,转身快步离去。
好奇宝宝江佩芝忍不住开口,“垒哥哥,这么重要的事就交给小林一个人,他能行吗?”
江砚州轻拍了下她发顶,“小孩子别瞎操心,你垒哥哥既然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他转向赫连垒,若有所思,“你这是打算重点培养小林了?”
赫连垒:“他跟在我身边两年,还算机灵,总不能一直让他当我的勤务兵。”
这么重要的任务,自然不会只交给小林一人。
他早已安排陈辉在暗中配合,双线并进,确保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