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两个人的分量,杨玉兰将炖好的汤全带来了,装了满满一搪瓷缸。
崔宏华只喝了一小碗,大姐杨秋芬的那一碗刚尝了一勺,李元明一行人就进来打断了他们。
紧接着,范家一群人也吵吵嚷嚷地冲进屋里,场面顿时乱成一片。
她记得清清楚楚,剩下的汤就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怎么才这么会功夫,就只剩缸,不见汤了?
是被人偷喝了?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当时那乱哄哄的场面,谁还有这个心思?
那……就是被人拿走了?
难道是……
她猛然想起李元明一进门就盯着她要羊汤的模样。
当时不觉得,现在细细回味,他有意无意扫过来的目光里,分明藏着几分刻意的探究。
杨玉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攥着搪瓷缸的指尖一片冰凉。
难道……汤里的秘密,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崔宏华见她端着搪瓷缸愣愣地站在原地,小许说了好几声,请她出去。
她却脚下似生了根似的,一步都没动。
他眼底掠过一丝不耐,语气警告意味十足,“杨玉兰,看在你大姐的份上,我才给你留着这份体面。你要再赖在这儿胡搅蛮缠……”
“我就只好喊人将你扔出去了,看你丢不丢得起这个脸!”
杨玉兰却恍若未闻,一把攥住小许的骼膊,声音里透着急切,“是不是你偷喝了我的汤?”
小许被她问得一愣,脸上霎时涨得通红,“婶子,你……你怎么能冤枉人?我根本没碰过你的东西。”
他越说越觉得委屈,扭头看向崔宏华,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首长,我真没有,我一直都在这儿守着……”
“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崔宏华抬手止住他话头,转而直视杨玉兰,目光陡然转厉,“杨玉兰,你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
“姐夫,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杨玉兰捧着空荡荡的搪瓷缸急步上前,缸底朝上一亮,“您看……我特意给您和大姐熬的汤,现在全没了!这分明是有人偷……”
“简直是胡说八道。”
崔宏华厉声截断她的话,声色俱厉,“这里是军区医院,谁会在意你这一碗汤?再说了,刚才屋里那么多人,有哪个傻子会专门跑进来,就只为偷你一碗汤?”
见杨玉兰神情间难掩惊慌,眼神飘忽不定。
他心头忽地一动,带着审视的意味,“不过是一碗汤而已,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那汤里有什么……”
“没有的事!”
杨玉兰慌忙抬头,眼神躲闪,慌忙避开他的视线,“我就是心疼……凌晨四点就去排队买肉,守着炉子熬了两三个小时,特意送来给你和大姐补身体的,结果你们都没喝上几口,就……”
崔宏华语气严肃,“那也不能随便冤枉人,更何况小许是我的勤务兵,你知不知道?侮辱军人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杨玉兰脸色发白,颤斗着唇角,“我,我知道了,姐夫……”
她说着,可怜巴巴地抹了抹眼角,呜咽出声,“姐夫你知道的,我就只有大姐这么一个亲人了。我是真的怕……怕大姐要是撑不过去,这世上就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人了,我,我该怎么办……”
话还没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杨玉兰比杨秋芬小了九岁,也算是崔宏华看着长大的。
这会儿见她这个凄惶无助的模样,他不由得心头一软,语气不觉缓和下来,“行了,你先回去吧!刚才那么乱,那汤说不定是谁不小心把汤碰洒了。”
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你大姐她……一定会挺过去的。”
杨玉兰听他这样说,目光在地上扫视一圈,果然在床脚边发现了一滩水渍,跟她带来的羊汤颜色很象。
她心头一颤,蹲下身用手指蘸了些许,凑近鼻尖闻了闻,果然是熟悉的羊肉香气。
紧绷的双肩这才缓缓松弛下来,长长舒了口气。
起身时,她已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转身对小许温声道,“小许,方才是婶子一时心急,误会了你,婶子在这儿给你道歉。还请你多费心,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家首长。”
说完,她整了整衣襟,用手拔拉了两下被牛爱香扯散的头发,拎起空了搪瓷缸,神情稳定地出了病房。
另一边,温知念四人来到李元明的诊疗室,正好看见他面前摆着一碗汤,仔细查验。
“动作挺快的嘛!李叔叔。”
温知念笑吟吟地敲了敲门,推着赫连垒走了过去,目光落在碗中已经冷掉的汤上,“有什么发现吗?”
“暂时还没有……”
李元明摇摇头,拿起一把摄子在汤中搅了几下,汤里浮起几块切得薄薄的羊肉,除此之外,汤色清寡,再不见其它配料。
“汤里的药材和配料都捞干净了,光靠这碗汤,很难判断之前煮过什么东西。”
他抬起头,神色严肃地看向温知念,“小温,你确定闻出这汤里有加了别的东西?”
倒不是不相信温知念。
只是中药材熬煮后气味混杂,本就难以分辨。
当时又刚好是午饭时间,各病房都在吃午饭,或者喝药,医院里又常年弥漫着药水味,闻岔了也不是没可能。
“说实在的,我也不太确定。”
温知念实话实说。
“先前是热汤,药味要更浓郁些,但我离得远,闻得并不真切。”
她说着端起碗,凑近鼻尖细细嗅了嗅,现在汤凉了,气味淡去许多,我更不敢肯定了。只是……”
她语气忽转,带着几分思忖,“杨玉兰为什么要把药材都挑出去呢?除了黄芪这类嚼不动的根茎,很多滋补药材都可以跟汤一起食用。”
以她对崔家二老的了解,他们一向节俭,不可能会把能吃进肚子里的东西白白丢掉。
赫连垒微微颔首,“确实,这不象是崔参谋长夫妇一贯的作风。”
一旁的江佩芝眸光轻转,插嘴道:“那会不会是杨玉兰自作主张呢,这汤毕竟是她亲手熬的。”
她话音略顿,声音清脆,“而且我看她穿着打扮很是讲究的样子,生活中应该也是个精细人,不爱吃苦苦的药材也很正常。”
反正她从小就不爱吃药,药汤已经够难喝了,还要让她把药材也嚼巴嚼巴吞下去,那滋味想想就觉得命苦。
李元明点头,“也有这个可能。”
“这倒也是。”
温知念跟着附和,目光却一直盯在碗里的药汤上。
忽然,她神情一凛,拿起李元明手中的摄子,从碗边夹起一小块白色物质。
凑到鼻尖嗅了嗅,她眼睛蓦地一亮,“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