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秋芬突然病重,生命垂危,所有人都慌了神,病房内顿时乱成一团。
李元明率领医疗团队火速展开抢救。
温知念迅步上前,指腹稳稳压住病人几个关键穴位,力道精准,试图为她吊住一线生机。
崔宏华望着歪倒在病床上悄无声息、奄奄一息的老伴,这位在枪林弹雨中都从未退缩的老战士,此刻却红了眼。
他手中紧紧攥着范家送来的离婚申请书,看向范一统的目光凌厉如刀,整个人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斗。
“行!我同意崔玉娟跟范志刚离婚!”
他嗓音嘶哑,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可你们范家,竟敢闯到军区医院闹事,动手伤人,现在还把我妻子气到生死一线……这件事,我崔家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范一统被他眼中迸发的厉色吓得跟跄后退,强撑着辩解,“这……这明明是你自家人身体不争气,怎么能怪到我们身上?”
“就是!”范桃花抱着孩子冲上来帮腔,“这老太婆成天病病歪歪,要死不活的,别想赖上我们!”
她怀里的孩子,是崔玉娟和范志刚的儿子,刚满五个月。
小家伙还不会说话,胆子倒是大,病房里闹成这样都没哭一声。
这会儿看到崔宏华,认出是他熟悉的人,小骼膊小腿兴奋地扑腾着,想往病床上扑,小嘴里“啊呜啊呜”地嚷嚷个不停。
这孩子养得壮,范桃花险些没抱住,气得“啪,啪——”两巴掌抽在孩子屁股上。
“叫什么叫?你姓范不姓崔,老娘带了你这么久都不亲,看到这老不死的,倒是亲热得很,我看你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她这些日子憋了满肚子火,原以为哥哥娶了军官家的女儿,自己也能跟着沾沾光,怎么着都能嫁个能挣大钱的军官。
再退一步,找个端铁饭碗的城里人总不成问题,从此吃上商品粮,扬眉吐气。
哪晓得,坐了几天几夜车,屁股都颠成了八瓣来了西北,凳子还没坐热就被赶出了家属院。
指望崔家帮她找婆家的事更是彻底黄了。
因为这事,崔玉娟那贱人还把错全怪到她头上,成天给她脸色看,还撺掇爹妈把她送回乡下去。
幸好娘疼她,说她是天生的“富贵命”,硬是把她留了下来。
可留下,日子也没好过到哪儿去。
崔玉娟把她哥管得死死的,每天抠那点菜钱,吃得清汤寡水,肚里没半点油水不说,还得帮他们带孩子,洗全家老小的衣服。
爹妈怕被送回乡下,也不敢得罪崔玉娟,反倒要她勤快点,好好巴结那个贱人。
这下可好,好婆家没影儿,崔玉娟倒先成了劳改犯!
有个劳改犯嫂子,她还怎么找婆家?
这次,必须跟崔家撇得干干净净才行!
想到这些,范桃花蹦跶得比谁都起劲。
孩子穿着开裆裤,小屁股上挨了重重两巴掌,疼得他猛地张大嘴,好半天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脸憋得通红。
崔宏华对崔玉娟这个女儿早已失望透顶,可外孙子毕竟还小。
见孩子哭得这样委屈,他心疼得揪了起来。
再见范家一个小辈都敢指着自己鼻子骂,还句句咒他和杨秋芬,顿时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怒吼:“有什么气冲我来,别拿孩子撒气!”
“哎呀,前亲家,你不要生气嘛!小孩子多打打才皮实。”
范一统忙打着圆场,一边伸手接过孩子,狠狠剜了范桃花一眼。
死丫头,胆肥了,敢打他孙子,回去再收拾她。
崔宏华沉着脸,“这孩子你们要是不乐意养,就交给我们。虽然他不姓崔,但依然是我们崔家的孩子。”
他心里明白,肯定是因为崔玉娟散播赫连垒和温知念的谣言,损坏军人名誉,破坏军婚的事被赫连戍德知道了,才会这么快被押往农场改造。
对此,他没有任何异议。
做了错事就该受罚,这也算是给那个孽女一个改正的机会。
但这孩子是女儿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如果被范家带走,她知道了心里该有多难受?
所以他还是希望能把这孩子留下来,这样玉娟也有个盼头。
范一统见崔宏华竟然这么重视孩子,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堆起笑脸,转过头,“前亲家,再怎么说,你也是咱家铁蛋的外公。要是真舍不得孩子,就多补贴些钱,我们也好给孩子买点营养品。”
他掂了掂怀里还在抽噎的孩子,“你看孩子妈去劳改了,没奶吃,都瘦了一圈。”
范一统心里其实也看重这个孙子,可一想到孩子妈是个劳改犯,心里就犯膈应。
但要他把孩子给崔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可是他们老范家的根,怎么能流落在外?
如果能拿着孩子的事,找崔家要一大笔钱,就算他们回了乡下也还是可以吃香喝辣。
崔宏华又怎么会看不出他的算计,只是没想到范家人竟然这么无耻,真是好赖话都让他们说了。
他猛地一挥手:“滚!都给我滚出去!”
见范家人不为所动,他又提高嗓门喊道:“小许,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小许是个老实孩子,在范家人闯进来闹事起,就一直像堵墙似的护在病房前。
只是这毕竟是首长的家务事,没得到明确指令,他不敢贸然动手。
这会儿听到命令,立刻上前推着范家人往外走。
江砚州也上前帮忙,医院保卫科的人赶来,一齐动手,把范家人赶了出去。
范桃花被赶出了病房还不安分,嘴里骂骂咧咧的,肥厚的下巴高高扬起,“呸!谁稀罕来看你们这两个老棺材瓤子!不给钱,以后别想再见到我们家铁蛋。”
崔宏华气得一个倒仰。
他悔啊!
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明知道范志刚人不是个东西,还同意了这门婚事。
他就该咬死咬死了不答应!。
就算崔玉娟那个孽种跪断了腿,也不该松这个口。
如今被这家人拖累得……这个家,眼看就要散了。
另一边,杨玉兰和牛爱香终于打累了。
“你这骚浪货……啊——”
牛爱香战斗力强些,还有力气骂人,刚张口,就被保卫科提起来,扔了出去。
杨玉兰这会儿才注意到自家大姐病发了,想到还需要大姐去救玉娟,她哭喊着,手脚并用的扑了过去,“大姐,你快醒醒!你不能有事啊,不然玉娟可怎么办?”
温知念与李元明带领几名医护人员正全力施救,个个凝神贯注,对病房里发生的事置若罔闻。
赫连垒安静守在一旁,严防任何干扰。
眼见范家人被江砚州一行人赶了出去,紧绷的心神还没放下,就见杨玉兰红着眼框扑了过来。
“医生正在抢救,不能过去!”
赫连垒抬手拦住去路,声线沉稳。
“小杂种,给我让开——”
杨玉兰得知崔玉娟已经被送去了农场,此刻又见大姐命悬一线,整个人几乎被恐慌吞噬,哪里听得进半句劝。
她发了狠似的往前冲,双手不管不顾地推向轮椅。
赫连垒虽然坐在轮椅,反应却极快,小臂一抬就将她挡了回去。
“最后说一次,别在这里闹事,否则我不客气了。”
他眉心微蹙,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耐。
对崔玉娟这位小姨,他也是有所了解的。
杨玉兰往日里常往家属院跑,对崔玉娟格外大方,几乎是一发了工资就要给买新衣,时不时割肉加餐。
这些事,都成了崔玉娟在家属院里眩耀的谈资。
也因为这些,崔玉娟待这个小姨,比杨秋芬这个亲妈还亲热。
成天把“我小姨”挂在嘴边。
但赫连垒一直不太喜欢崔玉娟的为人,连带着对杨玉兰也有些反感,总觉得这两人随时都带着算计。
杨玉兰见硬闯不成,又急又气,胸口剧烈起伏着,“赫连垒,别以为你是师长家的儿子,可以为所欲为,这是我们家的家事。”
赫连垒冷冷地看着她,寸步不让。
“杨家妹子,快别闹了!”
一旁被这一番变故吓傻了的陈大蓉,终于回过神,急忙拽住杨玉兰的骼膊,“现在能救你大姐的只有医生啊!”
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江佩芝既害怕又莫名兴奋,闻言也上前劝道:“这位婶子,您先冷静冷静……”
三人挡在面前,杨玉兰过不去,转身扑到崔宏华床边,哭着哀求,“姐夫,你快想想办法啊!玉娟从小就没吃过苦,怎么能去农场那种地方?她会被欺负死的。”
崔宏华心力交瘁,此刻只一心盼着老伴能平安醒来,只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正是因为她吃得苦太少,才惹出这些祸事。玉兰,你要真为孩子好,就别再闹了,让她在农场好好改造。”
“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冷血的话?”杨玉兰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泪簌簌而下,“孩子做错了事,好好教就是了,怎么能动不动就送去劳改呢?”
她跪在地上,十指死死抠住床沿,肩头剧烈颤斗,“要不是你和大姐对她太过严厉,为一点小事就把她和志刚赶出家属院。”
“你们明明知道她的性子,最是傲气好面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你们不留一丝情面地赶了出来,她心气不顺才会走到这一步,这都是被你们逼的啊!”
“杨玉兰——”
崔宏华猛地看过来,眸光骤冷,“你没有资格指责我和你大姐,你应该明白,无论是你大姐,还是我,都对崔玉娟问心无愧。”
他眼底布满红血丝,目光却依然锐利如锋,直指人心。
杨玉兰被他这样看着,心底一慌,后背不自觉地泛起寒意,慌忙垂下头,声音更是抖得不成样子:
“姐夫,我错了……我就是太担心玉娟了。求你帮帮她,就这一次……我保证……”
她哽咽着哭道,“我保证……等她回来后,一定让她好好听你和大姐的话,好好工作,好好过日子……”
江佩芝在在一旁静静看着,越看越觉得奇怪,“这杨婶子对崔玉娟也太上心了吧!搞得好象崔玉娟是她生的一样。”
“哎,别瞎说。”陈大蓉忙轻拍了她一下,压低嗓门,“杨玉兰才二十来岁就守了寡,一直没再嫁,自然也没个一儿半女。她常说崔玉娟跟她长得象,这才格外疼这个外甥女。”
江佩芝“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赫连垒紧盯着崔宏华的脸,神情凝重起来。
事情绝不象陈婶子说的那样简单,他刚才分明在崔宏华眼中看到了警告的意味。
还有那似是而非的“对崔玉娟问心无愧”……
这话听着实在怪异,不象父母对子女的责备,倒象是……一种承诺,或者说是一种交易。
难道崔家背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
不等他理清头绪,那边杨秋芬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
李元明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便快步走到崔宏华面前,神色异常凝重,“崔参谋长,杨嫂子这次情况非常凶险。眼下只是暂时稳住病情,人什么时候能醒还说不准,必须让医护人员随时监测。”
“所以我建议,给她换一间更安静的病房。”
崔宏华心头一震,里没来由地泛起一股恐慌一股没由来的恐慌涌了上来,他怕这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了。
可……
一想到妻子正是在范家上门来闹的时候,才加重了,他又不得不点了头,“你是医生,听你的安排就好。”
得到首肯,李元明立即安排人给杨秋芬转病房。
“大姐!你别走!你醒醒啊……你不能丢下我和玉娟不管啊!”
杨玉兰扑上前想阻拦,哭声凄凉。
崔宏华阖上双眼,沉声道:“把她拉开。”
“是,首长。”
小许应声上前。
杨玉兰被拦在一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杨秋芬被带走,终于支撑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陈大蓉终归不忍心,上前扶着她站起来,“杨家妹子,你别难过了,杨老师会好起来的。”
“陈姐,”
杨玉兰见是她,象是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抓着她的手不放,“你不知道,我等不及呀,玉娟她正在农场吃苦,我太心疼那孩子了!”
陈大蓉一愣,默默地把手抽了出来,白了她一眼,“农场远着呢!这会儿都还没到地儿,吃的哪门子苦?”
温知念刚才只是辅助,倒是轻松很多,并不觉得累,朝赫连垒使了个眼色,喊上江家兄妹一起悄悄出了病房。
他们前脚刚出病房,杨玉兰和陈大蓉就吵了起来,“你个黑心肝的,不是你家孩子,你就不知道心疼是吧?”
“崔玉娟那祸害,把爹妈都气进医院了,我心疼她个屁,她配吗?”
……
最后还是崔宏华让小许把杨玉兰赶出了病房,并让她不要再来医院。
杨玉兰临离开时,才发现她带来的羊汤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