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总您好，我是深城橙子科技的梁子安。”梁子安伸出手。
林正雄愣了一下，站起身，和梁子安握手。
他的手很粗糙，手心有老茧，是长期做技术活留下的。
握手的力气不大，有些虚弱。
“橙子科技?”林正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摇摇头，“没听过。”
“我们是做手机的。”梁子安说，“功能机，在大陆还算有点名气。”
“哦。”林正雄点点头，但眼神里没什么兴趣，“请坐吧。”
三人坐下。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
林正雄倒了两杯水，递过来。
杯子很旧，边缘有裂纹，水是温的，有股铁锈味。
“梁先生，你们大老远从深城来，有什么事?”林正雄问，语气很平淡，象是已经对所有事情都不抱期待了。
“我想买您的触屏技术。”梁子安开门见山。
林正雄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着梁子安，眼神里闪过一丝警剔。
“触屏技术?”
“对。”梁子安点头，“我听说您这边有成熟的电阻式触屏技术，良品率达到60左右。”
林正雄盯着梁子安，沉默了几秒。
“梁先生，您从哪听说的?”
“有我的渠道。”梁子安说，“重要的是，这个信息准确吗?”
林正雄苦笑了一下:“准确。
他放下杯子，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
“但那又怎样呢?”
“什么意思?”
“我们这七年，研发投入了3000多万新台币。”他继续说，“卖房子，借贷款，朋友的钱，全投进去了。”
“设备是八九十年代的，工艺参数调了无数遍，良品率才从30提到60。”
“可是”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我没钱了。”
“设备老化，买不起新的。”
“工人工资发不出来，走了一半。”
“银行催债，我抵押的房子下个月就要被收走了。”
他转过头，看着梁子安。
眼睛有些红。
“梁先生，您说要买我的技术。”
“但我想说的是，这个技术，不值钱。”
“宝岛已经有好几家公司来看过了，都摇头走了。”
“大陆也有人来，说要投资，结果只是想骗我的技术资料。”
“所以”他苦笑，“您也是来看热闹的吧?”
办公室里沉默了。
李工坐在旁边，心里有些难受。
他原本对这次收购还有些怀疑，但看到林正雄现在的样子，突然明白了梁总为什么这么急着来。
这个人，快撑不住了。
再不来，破产都是轻的，说不定还会精神崩溃。
梁子安看着林正雄，没有立刻说话。
前世，他见林正雄的时候，林正雄已经卖给了三星，虽然还是很累，但至少眼神里有光。
现在的林正雄，眼神是黯淡的。
七年的坚持，换来的是债台高筑，众叛亲离。
这个世界，对技术人太残酷了。
但他来的时间，却刚刚好。
“林总，我不是来看热闹的。”梁子安语气很认真，“我是真的想买您的技术。”
林正雄摇头:“梁先生，您不用安慰我。良品率，量产不了，买回去也没用。”
“谁说量产不了?”
林正雄一愣。
“您说得轻巧。”林正雄苦笑，“设备多少钱您知道吗?岛国的真空镀膜机，一台就要2000万。测试设备，又是1000万。这些钱，我哪来?”
“我有。”梁子安说。
林正雄愣住了。
“梁先生，您”
“林总，我不是来跟您砍价的，也不是来骗技术的。”梁子安看着他，“我是真心想收购您的技术，而且，我有资金，有团队，有市场。”
“您缺的，我都有。”
林正雄看着梁子安，眼神有些动摇，但还是摇头:“就算您有钱，也不该买我的技术。风险太大了。”
“风险我来承担。”梁子安说，“林总，能让我看看您的技术吗?实际看看，再谈价格。”
林正雄尤豫了。
他看着梁子安的眼睛。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六七岁，但眼神格外有神，不象是开玩笑。
而且，他大老远从深城飞过来，如果只是来看热闹，也太兴师动众了。
或许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林正雄想起妻子昨晚哭着说的话:“老林，算了吧，别坚持了，咱们还有条命，可以重新开始。”
想起银行催债员冷冰冰的声音:“林先生，下个月15号之前，如果还不上钱，我们就要执行抵押了。”
想起跟了他七年的老员工，离职时红着眼睛说的话:“林总，对不起，我也要养家”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
算了。
死马当活马医。
就算这个年轻人最后还是摇头走了，也没什么损失。
反正，已经够糟了，不会更糟了。
林正雄睁开眼睛，站起身。
“梁先生，跟我来吧。”
他走到门口，回过头看着梁子安和李工。
“我带你们去实验室，让你们看看，这个我坚持了七年的技术，到底值不值得你们买。”
三人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脚步声在回响。
林正雄走在前面，背有些驼，脚步有些沉重，象是背着看不见的重担。
终于见到了
走到走廊尽头，林正雄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
“实验室平时都锁着。”他解释道，“设备虽然老旧，但也值点钱，怕被偷。”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咔哒一声。
门推开。
一股混合着化学试剂和塑料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正雄伸手按下墙边的开关，日光灯一盏盏亮起来，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实验室不大，大概三四十平米。
但很干净。
地面是白色瓷砖，虽然有些发黄，但没有灰尘。墙壁刷成了浅灰色，贴着各种技术图纸和工艺流程图，都是手绘的，线条工整，标注清淅。
靠墙摆着几台设备。
梁子安一眼就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