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风的骼膊象是铁铸的山脊,挡在我面前。
我从他骼膊底下探出半个脑袋,看着那个被灰色雾气彻底笼罩,身影都变得模糊的弥勒。
他就象个不入流的魔术师,在自己那破舞台上,费劲摆弄着杀人的把戏。
我叹了口气。
“哎,谈个生意而已,怎么还急眼了呢?”
我拍了拍林清风的骼膊,示意他让开点,别挡着我欣赏。
“老林,别紧张。”
“跟这种没上过班的聊录用通知,就是费劲。”
“他不懂,高级副总裁的含金量。”
弥勒在灰雾中缓缓抬起头,那张年轻的脸已经看不真切,只剩一双亮眼,透着股子阴狠。
他周身的灰雾不再散漫,开始往一处聚拢收缩。
那颜色渗人,象是吸光了活气,只剩枯槁残渣。
“白先生……”
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仿佛整个西山都在替他说话。
“我说过,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葬礼。”
“现在,仪式开始。”
话音落下,他手中的黑色转经筒,猛地指向我。
“亵读吾主者,死!”
嗡——
一股无形的灰色波纹,从转经筒的埠喷薄而出。
那不是光,也不是能量,而是一种纯粹的“概念”。
所过之处,地上的落叶,空中的尘埃,甚至连光线本身,都在被抹去。
整个世界像被橡皮擦狠狠擦过。
“完了!”
一旁的张天师发出绝望的尖叫,他手里的黄符纸连自燃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凭空消失了半截。
他连滚带爬地想往后躲,可身体却象被冻住,动弹不得。
“这是‘归墟’的湮灭法则!跑不掉的!什么都会被抹掉!”
我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甚至还抽空打了个哈欠。
这特效做得还行,就是前摇太长了,影响用户体验。
那道灰色的波纹,速度快得超出了视觉的捕捉范围,瞬间就冲到了我的面前。
张天师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
就在那道湮灭波纹即将触碰到我鼻尖,准备把我连同我的大花袄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抹去的时候。
一直没说话的林清风动了。
他甚至没转身。
只是在灰色波纹即将碰到我后脑勺的瞬间,反手向后一挥。
没有花哨的动作,也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
就是那么朴实无华的一巴掌,象是夏天傍晚在院子里乘凉,随手拍死一只嗡嗡叫的蚊子。
动作随意,甚至带着点不耐烦。
“啪!”
一声清脆的,响亮的,象是用尽全力扇耳光的动静,在死寂的西山夜里炸开。
这一刻,时间顿了半秒。
那道足以抹平一座山头,让张天师这种级别的高手都为之绝望的灰色湮灭波纹。
被这一巴掌,直接拍散了。
就象一团被戳破的烟圈,连一丝涟漪都没能荡开,就那么突兀地、干净地、彻底地消失在了空气里。
仿佛它从来没有出现过。
紧接着。
“噗——”
几十米外的弥勒浑身一震。
他脸上的冷淡瞬间碎了,满是错愕,象是撞见了活阎王。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血液在半空中就变成了灰色的粉末。
他整个人象断线风筝,被一股没法抗衡的巨力狠狠掀飞出去。
“轰隆——咔嚓——”
他那身白运动服在夜空拖出一道惨兮兮的弧线,接连撞断三棵两人合抱的百年老树。
最后,象一滩烂泥,狠狠地砸进了几十米外的树林深处,没了动静。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张天师粗重得象破风箱一样的喘气声。
他呆呆地看着我,又看了看连姿势都没换一下的林清风的背影。
然后,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刚才发生了什么?
湮灭法则?归墟之力?盛大的葬礼?
就……就这么被一巴掌给扇没了?
连带着那个牛逼哄哄,自称枢机主教的年轻人,也被扇飞了?
张天师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连同他修了几十年的道心,一起碎了。
碎得比地上的落叶还彻底。
这他妈是什么?
物理驱魔法?
我摇了摇头,伸手掸了掸大花袄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哎,都说了,现在的年轻人,气性就是大。”
我转过身,朝着那个被砸出人形大坑的树林方向,扯着嗓子喊。
“喂,哥们儿。”
“面试没通过,受了点打击,可以理解。”
“但咱们都是成年人了,要学会调整心态嘛。”
树林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片刻之后,弥勒从黑暗中狼狈地走了出来。
他那身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色运动服,此刻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上面沾满了泥土和草屑。
他的头发乱得象个鸟窝,嘴角挂着血丝,一条骼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着,显然是断了。
他再也没有了刚才那种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从容。
那张年轻的脸上,只剩下苍白和茫然。
他看着我,又死死地盯着我身前那个山一样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撼和恐惧。
他想不明白。
自己引以为傲,甚至能威胁到“圣徒”真身的湮灭法则,为什么会被人象拍苍蝇一样,轻描淡写地一巴掌扇回来?
那是什么力量?
纯粹的,野蛮的,不讲任何道理的,绝对的力量!
在那一巴掌面前,他所有的法则,所有的艺术,都象个笑话。
“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我迈开步子,慢悠悠地朝他走了过去,脚下的人字拖踩在落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没事的,一次失败不算什么。”
“人生嘛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那条没断的骼膊。
“想开点。”
“虽然你这次面试表现不佳,专业能力有待商榷,情绪管理能力更是负分。”
“但我还是看到了你身上的闪光点。”
弥勒的身体一僵,抬起头,用一种见了鬼的眼神看着我。
“比如,你很抗揍。”
我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露出一口白牙。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这本钱很足嘛。”
“被老林这么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下,居然还能站起来。”
“不错,有潜力。”
“噗……”
弥勒再也忍不住,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没打疼他,可臊得他够呛。
他感觉自己不是被那一巴掌打伤的,而是快要被我这几句话给活活气死的。
他指着我,手指哆嗦着,嘴唇开合了好几次,却一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来。
“你……你们……”
“我们怎么了?”
我一脸无辜。
“我们公司对人才,一向都是很宽容的。”
“这样吧,高级副总裁的岗位确实对你来说早了点。”
“我给你降降级,从专员干起,怎么样?”
“先去非洲的矿场,跟着张伟队长学习一下基础的安保工作。”
“等什么时候,你能做到被人指着鼻子骂,还能保持微笑了,再回来跟我谈晋升。”
“这是为你好,年轻人,要懂得感恩。”
弥勒的眼睛,瞬间红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羞辱、愤怒、恐惧和彻底崩溃的赤红色。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我口袋里露出的那张皱巴巴的名片的一角。
他忽然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呵……呵呵……”
“白先生……我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了……”
他一边笑,一边摇着头,嘴里的血沫子不断地往外冒。
“原来……你不是怪物……”
“你身边这个……才是……”
他象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看着他这副精神状态,感觉有点不太稳定。
“既然面试不通过,买卖也谈不拢。”
我往后退了一步,冲他摆了摆手。
“那就不送了。”
“路上注意安全,慢走啊。”
弥勒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决绝。
他用那只完好的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不是转经筒。
而是一个黑色的,巴掌大小的,象是用骨头雕刻而成的对讲机。
他按下了通话键,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里面嘶吼。
“计划……变更!”
“坐标西山……目标等级……无法估量!”
“请求……激活……最终……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