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勒举着转经筒的手,停在半空。
他凝聚在转经筒里的那道黑色光束,不稳地晃动了一下。
我看着他,咧嘴一笑。
“你看,我这个,是不是更干净一点?”
“你那个还得掉一地灰,回头还得找人扫。”
“我这个,连灰都没有。”
我往前走了两步,离他更近了些。
“从商业角度讲,我这个用户体验,明显比你好。”
“朋友,听我一句劝。”
“现在入股,我给你算原始股。”
弥勒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张年轻的脸,颜色从白到青,又从青到紫,跟开了个led灯似的。
他手里的转经-筒嗡嗡作响,周围那些枯萎的树木粉末,被无形的气流卷起,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黑色龙卷。
“你……”
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我什么我?”
我无视他那副马上就要原地爆炸的表情,自顾自地从大花袄的口袋里摸索起来。
旁边的老道士张天师,看我这副作死的架势,急得都快翻白眼了。
他扯着我的裤腿,压低了声音,嘴皮子动得象在打摩斯电码。
“小祖宗,别聊了!他要开大了!你没看见他头顶都开始冒烟了吗!”
我低头看了一眼,弥勒头顶确实有灰色的雾气在蒸腾,看着跟三无产品的加湿器似的。
我没理会张天师,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卡片。
那卡片象是被塞在裤兜里洗过好几次,边角都起毛了。
我用两根手指捏着,认真地在裤子上蹭了蹭,试图把上面的褶子抚平。
弥勒那句“找死”就卡在喉咙里,被我这个动作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他看着我手里的破卡片,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不光是他,连张天师也愣住了。
他大概以为我要掏出什么毁天灭地的法宝,结果就掏出这么个玩意儿?
我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很郑重的表情,把那张名片递了过去。
“来,接着。”
弥勒没动。
他死死盯着我,眼神里的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拿着啊。”
我有点不耐烦,直接把名片塞进了他那件白色运动服的胸前口袋里。
“别跟我玩欲擒故纵那套,我这人没耐心。”
我拍了拍他的口袋,象是在跟老朋友说话。
“这是我的名片。”
弥勒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低头,用一种见了鬼的眼神,瞥了一眼自己口袋里露出的那个卡片一角。
上面用最普通的宋体字印着一行小字。
苏氏集团,后勤部,荣誉顾问。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跳槽?”
我看着他,表情真诚得象个在人才市场抢人的hr。
“我看你这手‘垃圾分类’的活儿,干得挺利索的。”
“手法很熟练,一看就是老员工了。”
“来我们苏氏吧,我直接给你开个svp的title。”
“啥是svp?”
我还没等他问,就自问自答起来。
“senior-vice-president,高级副总裁,听着就霸气。”
“主要负责集团资产优化与不良资产剥离。”
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用一种“我只告诉你一个人”的语气说。
“说白了,就是帮我把公司里那些看着心烦,又不方便亲自下手的垃圾,都处理干净。”
“你懂我意思吧?”
张天师已经不抖了。
他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掉在胸口,整个人进入了一种超然的呆滞状态。
他感觉自己这几十年修的道,都修到狗身上去了。
他第一次见到有人挖墙脚,挖到全球头号恐怖组织的新任头目身上的。
这合理吗?
这非常不合理。
弥勒的呼吸声,变得又粗又重。
他手里的转经筒,旋转的速度已经快到出现了残影。
“你觉得,我会在乎你那点……”
“年薪五百万。”
我伸出五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美金。”
弥勒的声音卡住了。
“这只是起步价。”
我把手揣回大花袄的口袋里,一副“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想交个朋友”的欠揍模样。
“期权激励,五险一金,都给你交最高档的。”
“咱们是正规企业,还得给你安排上补充商业险,以后看牙都给你报销了。”
“唯一的kpi,就是清理垃圾。”
“怎么样?这工作,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你在溯源会,天天打打杀杀,风吹日晒的,图什么?有编制吗?给交社保吗?退休金几个菜?”
“来我这,坐办公室,吹空调,喝咖啡,年薪百万,还能为建设和谐社会贡献一份力量。”
“这叫什么?这叫降维打击!”
我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弥勒净界”家政公司在纳斯达克敲钟的辉煌未来。
“朋友,你这身本事,不去搞事业,太屈才了。”
“格局打开,世界都是你的。”
“噗——”
张天师终于没憋住,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把自己呛过去。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现在不觉得这小子是在作死了。
他觉得这小子是想把对面那个怪物,活活给气死。
这可能是一种全新的,他从未见过的,神魂攻击方式。
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白……”
弥勒的声音,象是从地狱深处挤出来的,沙哑,干涩,充满了扭曲的恨意。
“先……”
“生……”
“叫白总,或者直接叫老板。”
我纠正他。
“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别这么生分。”
“你放心,咱们公司不搞996,也不搞内卷。”
“只要活干得漂亮,我允许你带薪摸鱼。”
“……”
弥勒不说话了。
他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所有表情都消失了。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平静。
他周身那股暴虐的气息,也骤然收敛。
周围被卷起的黑色粉末,缓缓落回地面。
嗡嗡作响的转经筒,也慢慢停了下来。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杀意。
只剩下一种纯粹的,看死人的漠然。
张天师的咳嗽声停了。
他看着弥勒这个状态,心头猛地一跳。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怪物,被彻底激怒了。
“小子,快跑!”
张天师从地上一跃而起,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符纸,就要往我身上贴。
“完了完了,这回真玩脱了!”
弥勒终于动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从胸前的口袋里,用两根手指,夹出了那张被我硬塞进去的名片。
他把名片举到眼前,看了一眼。
然后,他的手指微微用力。
那张皱巴巴的名片,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撮比灰尘还要细腻的粉末,从他指间滑落。
“白先生。”
他开口了,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
“你成功了。”
“你成功地,让我对杀戮,感到了厌烦。”
他说着,抬起头,对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因为简单的杀死你,已经无法平息我心中的……喜悦了。”
“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前所未有的,盛大的葬礼。”
话音落下。
他手中的那个黑色转经筒,再次开始旋转。
但这一次,不是高速旋转。
而是一格,一格,如同古老钟摆般,沉重而缓慢地转动。
“咔。”
第一格。
整个西山的光线,仿佛被抽走了一半。
“咔。”
第二格。
空气变得粘稠,呼吸成了一种奢望。
林清风巨大的身躯,第一次,主动往前站了一步,将我完全挡在了身后。
他手里那尊将军俑,身上的铁锈“簌簌”地往下掉,一股漆黑如墨的煞气冲天而起。
“咔。”
第三格。
张天师手里的符纸,“噗”的一声自燃了。
他惨叫一声,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骇然。
“这是……领域展开?!”
我从林清风的骼膊底下探出头。
看着那个被灰色雾气彻底笼罩,身影都变得模糊的弥勒。
他象个神明,在自己的世界里,制定着死亡的规则。
我叹了口气。
“哎,谈个生意而已,怎么还急眼了呢?”
我拍了拍林清风的骼膊,示意他让开。
“老林,别紧张。”
“跟这种没上过班的聊offer,就是费劲。”
“他不懂,svp的含金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