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年关。
洪武年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但应天府却弥漫着一股热气腾腾的劲头。无他,国库有钱了!
自从朱剩从南洋满载而归,户部尚书的腰杆都挺直了三分。而更让朱元璋龙心大悦的,是远在倭国的秦王朱樉,派人押送回来的两批雪花白银。
第一批,三十万两。
第二批,七十万两!
整整一百万两白银,堆在国库里,那光芒,比冬日的太阳还要晃眼!
有钱了,腰杆就硬;腰杆硬了,心思就活泛了。
腊月二十八,御书房。
地龙烧得暖意融融,朱元璋红光满面,手里摩挲着一块来自倭国的狗头金,召集了徐达、李文忠、汤和等几位开国公爷,朱标和朱剩也一并叫了来。
“都尝尝,这是高丽进贡的新茶,咱觉得还行。”朱元璋心情极好,甚至有了品茶的雅兴。
朱剩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手里抓着一把御赐的炒货,吃得嘎嘣作响,对那茶水半点兴趣没有。
几位老将喝了茶,都觉得今天这气氛有点不同寻常。
果然,朱元璋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诸位,咱这大明,如今兵强马壮,国库充裕!”他环视一圈,声音里充满了按捺不住的豪情,“咱在想,是不是该动一动了?”
“咱的舰队,扬威海外,连倭国都已臣服。那南边的安南,北边的鞑靼余孽,是不是也该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天威浩荡!”
话音刚落,御书房内一片寂静。
徐达和李文忠对视一眼,眉头微蹙,都在思索着可行性。打仗,他们不怕,但轻易开启战端,劳民伤财,总得有个万全之策。
然而,还没等他们这些老成持重的大将开口,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说老头子,你是不是钱多烧的?”
朱剩吐掉嘴里的瓜子壳,拍了拍手,一脸不屑地站了起来。
“刚过上两天饱饭,就忘了当年饿肚子的时候了?这点银子,够干嘛的?是给将士们换一身新铠甲不香,还是给百姓们减减税不美?”
他抱起胳膊,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再说了,那一百万两银子,是老二在倭国刨人祖坟刨出来的,跟你有一文钱关系吗?”
“你要是敢拿这钱去打仗,信不信老子立马给老二写信,让他把矿给停了!一两银子都别想再运回来!”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盖脸地浇在了朱元璋的狂想之上。
御书房里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然后,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猪肝色!
“反了!反了你了!”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块狗头金都被震得跳了起来,“朱狗剩!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咱这么说话?!”
“父皇,息怒啊!”朱标赶紧站起来打圆场。
徐达几人也连忙起身劝谏:“陛下,靖海王也是心直口快,并无恶意……”
“都给咱闭嘴!”朱元璋的怒火已经彻底被点燃,他指着朱剩的鼻子,浑身都在发抖,“你以为你出海赚了点钱,在倭国耍了点小聪明,咱就治不了你了是吧?!”
朱剩脖子一梗,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我说的都是实话!打仗死的是谁?还不是咱大明的百姓!花的是谁的钱?是老子辛辛苦苦挣来的!凭什么让你拿去听个响?”
“好!好!好!”朱元璋气得连说三个好字,怒极反笑,“好一个靖海王!好一个大明的财神爷!咱看你这王位,是坐得太舒服了!”
他猛地一甩袖子,对着殿外的太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传咱旨意!夺去朱剩靖海王爵位!收回金册金印!给咱滚回家里反省去!没有咱的旨意,不准出王府半步!”
这道旨意,如同一道惊雷,炸得满室皆惊!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朱剩,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他愣了一下,随即竟嗤笑一声。
“撸了正好!老子还他娘的不想干了呢!”
他把手里的瓜子壳往地上一扔,对着朱元璋翻了个白眼,转身就往外走,连个揖都懒得作。
“老子回家抱老婆孩子去了!谁爱伺候谁伺候!”
嚣张!狂妄!目无君父!
看着朱剩那吊儿郎当的背影,朱元璋气得眼前发黑,一屁股跌坐回龙椅上,指着门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回到王府的朱剩,却是神清气爽,一扫连日来的疲惫。
他冲进观音奴的房间,一把将正在逗弄孩子的媳妇抱了起来,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媳妇儿!好消息!你男人我,被罢官了!”
观音奴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听完事情经过,却是哭笑不得。
朱剩却乐得不行:“这下好了!从今天起,我哪也不去,天天在家陪着你们娘仨!”
说着,他立刻叫来笔墨,刷刷点点写了一封信,派心腹火速送往倭国。
信的内容很简单:
“老二,见信如晤。家中有变,老头子抽风,把哥的爵位给撸了。从下一批银子开始,别他娘的再走国库的账了,直接派人坤宁宫,交给你娘手里!切记!切记!”
做完这一切,朱剩只觉得无事一身轻,天高海阔。
他抱起摇篮里已经会对他笑的宝贝闺女,在她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我的乖乖,爹爹以后天天陪你玩咯!”
窗外,寒风呼啸。
窗内,却是满室春光。
至于那个远在皇宫里气得半死的老头子?
谁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