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狂喜的气氛还未散尽。
朱元璋那一声“再造三十艘宝船”,如同惊雷,炸得满朝文武晕头转向。
看着那些文官们想反驳又不敢,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朱元璋心里那叫一个舒坦。他大手一挥,如同赶苍蝇一般:“行了行了!都给咱滚蛋!该干嘛干嘛去!”
“徐达,李文忠,你们几个留下,继续这海军衙门的事!”
遣散了众人,朱元璋的目光又落在了朱剩身上,那眼神,活像是看着一头会下金蛋的肥猪。
“还有你,狗剩!别杵着了,跟咱走!”
朱剩当场就急了,他这一颗心早就飞回王府了,几个月没见媳妇孩子,骨头都痒了。
“哎,老头子,我去哪啊?我得回家!我媳妇还等着我,我那俩娃估计都长大了!”
“看什么看!你媳妇孩子还能长腿跑了不成?”朱元璋今天心情大好,难得地没发火,反而一把拽住他,又冲朱标招了招手,“标儿也来!走,咱去坤宁宫,让你娘也高兴高兴!”
说着,他竟不由分说地,左手拉着太子,右手拽着朱剩,大步流星地就往后宫走。
朱剩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满脸都是不情不愿,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标子,你看这老头子,又抽什么风?我这几个月风里来浪里去的,就想回家抱抱孩子,他倒好,把我当驴使唤……”
朱标只是温和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跟去看看就知道了,父皇今天高兴,叔母也念着你呢。”
穿过长长的宫道,那股属于奉天殿的肃杀与威严渐渐被暖意融融的家的气息所取代。
还没踏入坤宁宫,就隐约听见里面传来马皇后的笑声,还夹杂着婴儿细细的、软软糯糯的哼唧声。
朱剩的脚步,瞬间就顿住了。
他像一头被施了定身咒的野牛,愣在殿门口,心跳得厉害。
朱元璋哼了一声,推开殿门,率先走了进去:“老婆子,看咱把谁给你带来了!”
殿内,暖意扑面。
只见马皇后正坐在软榻上,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襁褓,脸上是化不开的慈爱笑容。她旁边,朱剩的媳妇观音奴正一脸温柔地看着她怀里的孩子,而她自己的怀里,也抱着一个。
太子妃常氏则坐在一旁,领着皇长孙朱雄英,那三岁大的小家伙正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好奇地想去戳一戳那个新来的小弟弟。
整个画面,温暖得像一幅画。
“王爷……”
观音奴一抬眼,正好看见站在门口,一身风尘,皮肤黝黑,却依旧眼神明亮的朱剩。她的眼圈,唰的一下就红了,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一声带着哽咽的呼唤。
“我……我回来了。”
朱剩只觉得喉咙一堵,鼻子发酸。
什么南洋诸国,什么万两黄金,什么幕府将军……在这一刻,全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那股在海上磨砺出的悍勇之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笨拙的紧张。他先是看看马皇后怀里的,又看看观音奴怀里的,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先抱哪个。
那两个小家伙,一个睡得正香,小嘴微微嘟着;另一个则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两颗黑葡萄,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黑脸大汉”。
“哎哟,我的乖乖……”朱剩伸出手,想摸又不敢摸,生怕自己这双沾过血、拉过帆的粗手,弄疼了这粉雕玉琢的小人儿。
“傻站着干什么?”马皇后笑得合不拢嘴,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他,“快抱抱啊!”
朱剩手忙脚乱地接过自己的儿子,那小小的、软软的一团,带着温热的奶香,一瞬间就填满了他的整个胸膛。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生命,眼眶竟有些发热。
这一刻,他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背着手,故作严肃的朱元璋,心中竟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
我操,这老头子……可以啊!
知道老子想家想疯了,居然这么贴心,提前把我媳妇孩子都接进宫里,就等着我回来给我一个惊喜?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被那几十万两银子给砸得转性了?
朱剩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抱着儿子,瓮声瓮气地对朱元璋道:“老头子……这事儿……谢了啊,还劳您费心了。”
朱元璋闻言,得意地一挺胸膛,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几句“咱是你大爷,这点小事算什么”之类的话来彰显自己的恩威。
然而,他还没开口,旁边的太子朱标却笑着开了口,一句话就戳破了所有的温情脉脉:
“堂哥,你可别谢错人了。”
朱标指了指马皇后,温和地说道:“是母后。母后算着你这几天就该回来了,怕你回来见不着孩子着急,一大早就把弟妹和孩子们接进宫里叙话了。父皇也是来了才知道的,他这是顺道带你过来,沾母后的光呢。”
空气,瞬间凝固了。
朱剩脸上的感动,僵硬了。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看向朱元璋。
只见老朱的脸瞬间涨红,被儿子当场揭穿,让他有些下不来台,只能尴尬地咳嗽两声,眼神飘向别处,嘴里嘟囔着:“咱……咱这不是怕他乱跑,直接给他带过来嘛!对!就是这样!”
那点刚刚升起的、比黄金还珍贵的感动,顷刻间烟消云散,碎得连渣都不剩!
朱剩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这老抠逼没安好心!合着是叔母心疼我,他就是个顺水推舟,还想白捞一个人情!
刚才那点感动,简直是喂了狗了!
朱剩的脸色,由感动转为麻木,最后又恢复了他那副标志性的、皮笑肉不笑的德行。
他抱着儿子,凑到朱标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
“标子,看见没?黄鼠狼给鸡拜年,永远没安好心!”
说完,他懒得再理会那个邀功失败的老头子,一门心思地逗弄起自己怀里的小家伙,只是那嘴角的弧度,怎么看都带着一股“老子回头再跟你算账”的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