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特区,地下某处。
冰冷、混合着淤泥和城市排泄物的污水浸泡着战甲的小腿,那股刺鼻的恶臭,即便是马克五型的内置空气循环系统也无法完全过滤。
他掌心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凝固的血块和玻璃碎渣混在一起,每一次轻微的动作,都会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疼痛让他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面甲打开,他靠在布满铁锈的管道壁上,黑暗包裹着他,只有胸口的反应堆和战甲眼部的应急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那段录像,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在他的脑海里反复撕裂。母亲的脸,那只金属手臂,那双最后失去光彩的眼睛···愤怒和悲伤如同岩浆,在他的胸腔里翻滚,灼烧着他的理智。
但他不能被吞噬。
那个冒牌货,那个顶着弗瑞面孔的斯克鲁人,给他看那段录像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炫耀或折磨。
他们想让他失控,想让他被仇恨蒙蔽双眼,想让他变成一头只会追着史蒂夫和巴基撕咬的野兽。
而他,偏不。
“贾维斯。”他的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回响,沙哑而平静。
“我在,先生。”一个柔和的,只属于他的人工智能的声音,从战甲内置的通讯器里响起。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可靠的伙伴。
“扫描所有已知的,复仇者联盟内部的紧急通讯协议,尤其是罗杰斯他们可能使用的加密线路。找到他们。”
“先生,我们目前的处境,主动联系他们可能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我知道。”托尼闭上眼睛,“但他们需要知道,他们正在被谁追捕。他们以为自己在躲避政府,但实际上,他们在躲避一群想要看我们自相残杀的···鬼东西。”
“正在尝试破解神盾局内部加密通讯记录···权限被高级防火墙阻断。”
“接过去。”
“信号非常不稳定,先生,可能会随时中断。”
“我说,接过去。”托尼靠在冰冷的管道壁上,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跟史蒂夫说话。
但他现在必须通知他们,神盾局出大事了。
柏林,废弃啤酒厂的地下室。
空气里的霉味和克劳斯身上那股焊锡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让人绝望的气味。
史蒂夫坐在角落的阴影里,用一块破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的盾牌。盾牌上的每一道划痕,都像刻在他心上一样。
娜塔莎是唯一一个还在保持警惕的人。她坐在一堆废弃的服务器机箱上,手里拿着一个简易的信号接收器,那是克劳斯临时凑出来的玩意儿,能勉强接收一些被加密的短波信号。
突然,接收器发出了一阵微弱的“滴滴”声。
娜塔莎的眼神瞬间变了。她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出的一串复杂的代码,那是一套她和某个特定的人,在很多年前就约定好的,绝不可能被破解的通讯密语。
她立刻起身,走到地下室最深处,将接收器连接到克劳斯那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上。
“怎么了?”史蒂夫站了起来。
“一个老朋友。”娜塔莎头也不回,双手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几秒钟后,一个经过多重加密,沙哑得几乎失真的声音,从电脑那劣质的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罗杰斯,能听到吗?”
地下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个声音,他们太熟悉了。
史蒂夫快步走到电脑前,他看着屏幕上那个不断跳动的音频波形,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托尼?”
“听着,我没时间跟你们叙旧。”托尼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只有一种金属般的冰冷和急促。“听清楚我说的每一个字,不要插嘴。”
“整个三叉戟大厦,神盾局总部,已经沦陷了。那里现在是敌人的巢穴。”
“我刚从那里逃出来。他们给我看了我父母死亡的录像,想激怒我,然后把我关起来。我炸了他的办公室。”
托尼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死寂的地下室里炸开。
山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克林特也睁开了眼睛。
史蒂夫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想起了沃斯的话,想起了托尼离开时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他以为托尼会去寻找巴基,或者把自己锁起来。他从没想过,托尼会一个人,去了华盛顿,去了那个最危险的地方。
“所以,”托尼的声音顿了顿。
“从现在起,不要相信任何穿着神盾局制服的人。不要相信任何官方渠道。我们不知道他们渗透了多少,不知道谁是人,谁是披着人皮的怪物。明白吗?”
“一个你们绝对想不到的安全屋里。”托尼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自嘲的意味。“华盛顿的下水道,这里的风景不错,就是邻居不太友好。”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娜塔莎冷静地问。
“活下去。”托尼的声音变得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躲起来,藏起来,别被任何人找到。等我想办法。”
通讯,在这一刻,被单方面切断了。
电脑屏幕上的音频波形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地下室里,针落可闻。
“所以,”山姆缓缓地站起身,脸上的表情,是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谬。“我们现在不仅是全世界的通缉犯,连之前发我们工资的老板,都变成想吃掉我们的外星人了?”
“这下好了,”克林特摊了摊手,“我们成了真正的恐怖分子了。”
史蒂夫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看着他身后这几个神情各异,却都同样疲惫不堪的同伴。
娜塔莎,山姆,克林特。
他们因为他,放弃了原本的生活,成了背叛者,成了逃犯。
而现在,连他们曾经为之奋斗和效忠的组织,都变成了最可怕的敌人。
神盾局没有了。
复仇者联盟,也散了。
他们,无家可归了。
史蒂夫走到墙边,一拳砸在冰冷的砖墙上。他没有用尽全力,但那一声闷响,却像是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他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红的指节,然后抬起头,看向他的队友们。
他的眼神里,那份自责和迷茫,正在被一种更坚硬的东西所取代。
“我们不是恐怖分子。”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们是现在,唯一还站着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