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无波,却映照不出日月的倒影。
阿弥陀佛赤足坐于枯木下。
大日如来手中转动着一串琉璃念珠,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
“教祖。”
大日如来打破沉寂,声音低沉,“当今局面,该如何让应对。”
阿弥陀佛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眼皮缓缓抬起。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浑浊,却包罗万象。
慈悲,却又透着令人心悸的漠然。
阿弥陀佛淡淡道,“……大自在。”
大日如来微微一怔。
……
须弥山阴,大黑天境。
无尽的迷离色彩在黑暗中流动。
那是欲望的颜色,是贪婪、痴迷、狂乱交织而成的光。
无数细碎的低语呢喃在其中响起。
钻进人的耳孔,挠着人的心尖。
黑暗中,一片人影缓缓浮现。
他们身形枯瘦如柴,肋骨根根分明,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甚至是灰败的死灰色。
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伤。
有的,用铁钩穿透了自己的琵琶骨,钩子上挂着沉重的香炉,每走一步,鲜血便顺着脊背流下,滴落在滚烫的炉香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有的,用麻线缝住了自己的嘴唇,只留下一双狂热到近乎癫狂的眼睛。
还有的,断了一臂,却在断口处插上了一朵娇艳欲滴的曼陀罗花。
鲜血滋养着花朵,花朵在伤口中绽放。
这是苦修。
亦是极乐。
在队伍的最中央,是一座鲜花编织的莲台。
莲台之上斜倚着一位身披黑色纱衣,面容妖异俊美的人影。
他有着令天地失色的俊美面容,肌肤如白玉般无瑕,眉心却生着第三只眼。
那眼中燃烧着毁灭与新生的烈火。
赤着的上身,脖颈上挂着一串人面念珠,打磨的晶莹剔透,仿佛在对着世人微笑。
手中分别持着三叉戟、手鼓、颅器与人头。
大自在天。
欲界之主。
亦称,自在天魔。
大自在天的声音磁性而慵懒,带着一股令人酥麻的魅惑,“众生皆具佛性,当享极乐,当得大自在。”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那些苦行者眼中的狂热愈发炽烈。
他们开始舞蹈。
拖着残破的身躯,挂着滴血的铁钩,在黄沙中扭曲肢体,跳起了一种违背常理、却又充满诡异美感的舞蹈。
“自在……自在……”
他们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嘶吼。
……
西牛贺州,分界之地,巫山云雨处。
这里山高林密,民风朴善且尊教敬佛。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一阵奇异的铃声便打破了山村的宁静。
“丁铃……丁铃……”
村民们好奇的探出头,随后,他们看到了一支从未见过的僧众。
这群僧人既没有敲击木鱼,也没有念诵经文。
只是一边走,一边跳着一种极其扭曲的舞蹈。
为首的一名僧人,头上戴着五骷髅冠,手中摇着一面人皮手鼓。
他每走三步,便会用手中的尖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下一道口子,任由鲜血滴落在泥土里。
“天呐!他在流血!”
“他不疼吗?”
有村民们惊恐的指指点点。
然而,那僧人却转过头,对着惊恐的村民们露出了一个璨烂慈和的笑容。
那笑容纯净、无邪,仿佛刚刚那划破皮肉的一刀,给予他的不是痛楚,而是难以言喻的快感。
“众生皆苦,唯我独乐。”
僧人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钻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尘世艰苦,修得解脱。”
“耕田、纳税、服役、生子……脱去加诸的枷锁。”
僧人张开双臂,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殷红的花。
“奉我真主。”
“舍弃肉身的完整,可得灵魂的圆满。”
“不在乎世俗的眼光,既得到真正的大自在。”
随着他的话语,一股肉眼难辨的波动,悄然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人群中,一个常年被赋税压弯了腰的老汉,眼神忽然变的迷乱起来。
他看着那流血的僧人,只觉的对方身上散发着一种神圣的光辉。
是啊,自己活了一辈子,为了几亩薄田,为了给官府交粮。
为了娶妻生子,传宗接代。
活的像条狗。
凭什么?
“我不种地了!”
老汉突然大吼一声,将手中的锄头狠狠砸向自己的脚背。
顿时鲜血飞溅。
剧痛袭来,但老汉的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哈哈哈哈!我不种地了!也不交粮了!”
“我自在了!”
“自在了!”
这一幕,如同瘟疫一般迅速传染。
一个被礼教束缚的小媳妇,突然撕开了自己的衣领。
袒着胸脯,赤着双脚在泥地里狂奔,脸上挂着癫狂的笑。
自由了,终于自由了。
秩序,在这一刻崩塌。
理智,在这一刻消融。
那群来自异域的僧侣,就这样一边跳着舞,一边流着血,穿过了一个又一个村落。
所过之处,不在有杀戮,不在有劫掠。
亦不在有纷争。
留下的,只有一群群抛弃了生产、摒弃了伦理、陷入了集体癫狂的“信徒”。
这就是“极乐”。
而在那云端之上,隐匿了身形的大自在天,慵懒的俯瞰着这一切。
看着那些在泥泞中打滚、在痛苦中狂笑的凡人,轻轻舔了舔嘴唇。
“多美的画面啊。”
大自在天轻篾一笑,手中的三叉戟轻轻转动。
“用你们最大的努力,取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