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赡部洲,楚地边境。
云头之上,那一声喝问如同惊雷炸响,震的四周云气溃散。
觉心居士紧握着手中的枯木杖,身形紧绷,目光警剔的盯着上方那尊身披玄甲的神将。
“太岁府……日游神,温良?”
觉心居士认出了来人,眼角微微抽搐。
温良面容蓝靛,发似朱砂,三只神眼炯炯有神,手中白玉宝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既知本神名讳,还不束手就擒?”
温良声音冰冷,“南赡部洲乃人族气运汇聚之地,非你西方教传法之所。你擅入此地,蛊惑君王,乱人国运,已触犯天条。”
“阿弥陀佛。”
觉心居士深吸一口气,周身泛起淡淡的金光,试图以此抵御那扑面而来的煞气。
“神君此言差矣。贫僧不过是见这乱世众生皆苦,特来传下离苦得乐之法。劝人向善,何罪之有?”
“向善?”
温良嗤笑一声,那笑声中满是讥讽。
“让楚王修来世,废今生,大兴土木建浮屠,耗尽民脂民膏,这就是你所谓的善?”
“让百姓放下兵戈,任人宰割,只求死后极乐,这就是你所谓的离苦?”
“在太岁府的功过簿上,这叫——妖言惑众!”
话音未落,温良手中白玉环猛然掷出。
嗡!
那玉环迎风便涨,化作一道流光,带着镇压一切邪祟的浩荡神威,当头砸下。
觉心居士脸色大变,枯木杖猛的向上一举,试图阻挡。
咔嚓!
枯木杖应声而断。
白玉环馀势不减,重重的砸在觉心居士的肩头。
“噗!”
觉心居士一口金血喷出,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半空中跌落,重重砸入下方的荒野泥泞之中。
温良降下云头,一脚踩在觉心居士的胸口,手中多了一副散发着幽光的镣铐。
“西方教那一套,在西牛贺洲或许管用。”
“但在南赡部洲,在我太岁府的眼皮子底下。”
“此路,不通。”
……
天庭,太岁府。
殷郊负手而立,目光幽然。
“府君,温良已将那潜入楚地的觉心拿下,正押往天牢。”
杨任快步走入殿内,神情肃穆。
“只是……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起了。”
“西方教在西牛贺洲吃了大亏,如今化整为零,如水银泻的般向南赡部洲渗透。”
“他们不正面硬抗,只是游走于列国之间,利用乱世人心惶惶,大肆宣扬‘来世’之法。”
杨任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杀了一个觉心,还有无数个苦行僧。府君,光靠抓,恐怕抓不完。”
“人心若是病了,光砍头是治不好的。”
殷郊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看透世情的通透。
“西方教之所以能在这乱世中大行其道,是因为这世道太苦,众生看不到希望,所以才寄希望于来世,寄希望于神佛的怜悯。”
“软弱,是滋生信仰最好的温床。”
杨任若有所思:“府君的意思是?”
“要断了西方教的根,就得给人族换一副骨头。”
殷郊转过身,眼眸中仿佛有紫气流转。
“他们教人忍受,我们便教人抗争。”
“他们教人修来世,我们便教人争今朝。”
“他们要建浮屠,我们便铸法度。”
殷郊大手一挥,数道令箭凭空浮现,散发着凛冽的肃杀之气。
“传令下去。”
“太岁府所属,即日起,不必再盯着那些散兵游勇。”
“我们要做的,是‘势’。”
“杨任,你本是商朝上大夫,精通治国之道。”
“本君命你,选拔一批精干神将,封印神力,转生下界。”
杨任心头一震:“下界?”
“没错。”
殷郊目光灼灼,盯着杨任,“西方教讲慈悲,那我们就讲法。”
“严刑峻法,富国强兵。”
“让世间明白,求神拜佛救不了他们,唯有自强与法度,才能让他们在这世间活下去。”
“当人族的君王发现,手中的剑比磕头敬香更有用时。”
“你觉得,他们还会允许那些光吃不做的和尚,在他们面前指手画脚吗?”
杨任听的心潮澎湃,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
“属下明白!”
杨任躬身领命,“属下这就去安排。那卫鞅也已入秦,属下会派人暗中护持,为其扫清那些不该有的神鬼阻碍。”
……
数月后,秦国,栎阳。
一场足以改变历史走向的辩论,正在秦宫大殿上演。
卫鞅舌战群儒,以法家之言,驳斥那些守旧老世族的“礼乐”与“祖制”。
而在这场凡人的交锋背后,一场看不见的暗战也悄然落幕。
夜色深沉。
栎阳城外的一座破庙内。
几名身披袈裟的西方教行者,正围坐在一起,低声诵念咒语,试图施展“迷魂法”,去干扰那位秦国新晋左庶长的心智。
只要卫鞅心智一乱,变法必败,正是他们传教的良机。
然而,就在法咒即将成型之际。
“哼。”
一声冷哼,如重锤敲击在几人胸口。
破庙的大门轰然碎裂。
几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他们虽作凡人打扮,但身上那股子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煞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为首一人,正是乔装改扮的太岁府神将。
他手中提着一把普通的铁剑,但在那几个行者眼中,这铁剑上却仿佛缠绕着令人窒息的业力与因果。
“西方教的手,伸得太长了。”
神将冷漠的开口。
剑光一闪。
破庙内的诵经声戛然而止。
……
次日,秦孝公颁布《恳草令》,变法正式开始。
随着那一根徙木立信的木头被搬动,整个秦国的气运,仿佛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开始疯狂的翻涌、咆哮。
一股前所未有秩序,在西北大地升腾而起。
那是一种纯粹的、属于人道的力量。
在这股力量面前,那些虚无缥缈的因果、来世、福报,都显的苍白无力。
秦人只信手中的剑,只信田里的粮,只信秦律的赏罚。
……
须弥山,极乐净土。
婆娑树下,原本正在讲经的阿弥陀佛突然停下。
他那张常年带着疾苦之色的面容上,此刻眉头皱的更深了。
“教祖?”
大日如来手持妙莲,疑惑问道。
阿弥陀佛目光穿透无尽虚空,望向了南赡部洲的西北。
那里,原本是一片运势混沌之地,如今却升起了一股汹涌的狼烟。
“变量……又生变量。”
阿弥陀佛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凝重。
“天庭这一步,好的很啊。”
大日如来心头一动,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法家酷烈,兵家主杀。”
“若是这等思潮席卷天下……”
“那我西方教义,还有何人肯信?”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沉重之色。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利益之争了。
这是道统之争。
是理念之争。
“看来,我们也该动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