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之行结束后。
殷郊没有急着回天庭复命。
而是换了一身常服,按下了云头。
这一去,便是人间半月。
这半个月里,殷郊就象是一个最普通的游士,丈量着这片山河。
……
东胜神洲。
一场迟来了整整半月的春雨,终于稀稀拉拉的落了下来。
雨水并不透彻,夹杂着泥腥气,砸在龟裂的田垄上,腾起一阵呛人的土烟。
龙王庙外,跪满了面黄肌瘦的百姓。
他们争抢着去接那屋檐下流淌的浑水,混着香灰一饮而尽,脸上是近乎麻木的虔诚。
殷郊一袭青衫,收敛了周身神光。
目光穿透了那缭绕的香火烟气,落在了庙宇上空。
云头之上,一位身着四爪蟒袍的蛟龙,正懒洋洋的斜倚在云榻上,蚌精环侍,鲛妾柔美。
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袖袍一挥,原本该下足两个时辰的透雨,草草收场。
云头散去,只留下还没湿透地皮的田野,和一群感恩戴德却依旧绝望的百姓。
半月之间,他走过五湖四海。
见过为了修炼邪法,指使山精野怪散播疫病,再施展仙法收聚功德的山神。
见过因为一时兴起,私自改动凡人命格,美名曰红尘练心,却致其家破人亡的得道真修。
人间看似繁华,实则处处都是肮脏。
天庭看似光鲜,根子上却早已爬满虫豸。
这日,殷郊行至东胜神洲极东之地,此地有一仙山。
名曰花果山。
此处乃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灵气之浓郁,甚至犹胜天庭仙府。
殷郊本只是路过,却在山顶处驻足停下。
赫然有一灵石矗立,上有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
殷郊凝眸瞧去,赫见这灵石之上,因果密布。
有的金光璀灿,通往西方极乐。
有的瑞气千条,连着三十三天外。
有的妖气森森,隐入北俱芦洲。
“先天灵宝之胚,混元道果之基。”
殷郊伸手在这灵石之上摩挲着,凝眉思量着什么。
片刻后,他还是收起心思,转身离去。
待他离去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虚空中泛起两道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发现了?”
一道浑身笼罩在血色云雾中的身影低声问道,声音坚粝,辨不出男女。
“应该没有。”
另一道身影是个鹑衣僧人,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此处天机,已被二位教主联手遮掩,应该只是巧合。”
“但愿如此。”那血色云雾中的身影叹了口气,“大势在即,不得不防。”
……
天庭,瑶池。
不同于凡间的凄风苦雨,这里永远是瑞气千条,紫霞漫天。
仙鹤在云端起舞,金龙于池中戏水。
琼浆玉液流淌在白玉沟渠之中,散发着醉人的酒香。
昊天上帝设宴,宴酬诸仙。
殷郊已褪去戎装,换上了一袭暗红滚金边的常服。
当他踏入瑶池的时候,原本喧闹的宴席都为之一静。
无数道目光,或是惊惧,或是怨毒,或是审视,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
坐在左侧上首的,是受邀而来的阐教一众金仙。
广成子不知是因何缘由,并未赴宴。
来的是道德天尊、太乙真人等人。
哪咤坐在太乙真人身后,看着殷郊的眼神里,好奇于探究之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而右侧……
天庭八部正神。
斗部、雷部、火部、瘟部……
除了闻仲和赵公明这种已经旗帜鲜明站队的,剩下的,大多神情微妙。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斗部一众。
西牛贺州一役,让所有人都看清了这位斗部之主的威势。
力挫世尊,镇压圣人之宝。
其麾下的斗部群星,九曜星官、二十八宿,皆是大放光彩。
“太岁府君到——”
随着御前灵官一声高喝,殷郊踏着云履,缓步而入。
“臣殷郊,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殷郊当先对着上首的昊天与瑶池金母,躬身行礼。
“爱卿平身。”
昊天今日心情似乎极好,对殷郊姗姗来迟并不在意,亲自举杯朗声道:“太岁此番西行,扬我天威,正如那句‘虽远必诛’,甚合天意。来,诸卿,满饮此杯!”
“贺喜陛下,贺喜府君!”
众仙闻言齐齐举杯,一时间,阿腴奉承之声四起。
殷郊面色悠然,饮尽杯中之酒,随即落座。
他的位置被安排在左手首位,紧挨着斗部众神,对面便是太乙真人。
“府君这一身煞气之重,在这天界,实属罕见。”
太乙真人本就心思跳脱,此刻把玩着手中的玉盏,不合时宜的开口,“听闻府君途中,在凡间逗留半月?不知那红尘浊气,比之三百年前滋味如何?”
殷郊微微侧头,却也不恼,看了一眼这位哪咤的师父,阐教护短第一人。
意味深长道:“滋味确实不同。”
“诸位。”
太乙真人脸色一僵,眼角抽搐了一下。
“啪。”
酒杯落在玉案上,发出一声脆响。
道德天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太乙真人手中的拂尘也不自觉的紧了紧。
上首的昊天上帝看着这一幕,眼中笑意更深,却未置一词。
“太岁。”
昊天忽然开口,打断了下方的暗流涌动。
“西土之事已了,然三界广阔,需监察之处甚多。你那太岁府,如今人手可还够用?”
这便是在给权了。
殷郊躬敬起身,拱手道:“回陛下,太岁府原有兵马,镇守天关尚可,若要代天巡狩,整肃三界纲纪,确实捉襟见肘。”
“臣请旨,欲在太岁府下,增设巡查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