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罡风呼啸,吹的旌旗猎猎作响。
天庭仪仗破开云海,如同一条蜿蜒的长龙,自西向东,浩浩荡荡。
宝辇之内,檀香袅袅。
太白金星手持拂尘,端坐于左侧。
目光通过摇曳的珠帘,望着窗外云起云落。
殷郊闭目养神,虽卸去了满身煞气,一身玄甲却依旧散发着未散的寒意。
“府君此行,当真是名动三界。”
太白金星率先打破了沉默,手中的拂尘轻轻一甩,语气中带着几分由衷的赞叹与感慨。
“西牛贺洲一行,扫荡妖氛,整肃纲纪,更是扬我天庭律法之威严。”
殷郊睁开双眸,眸中一团氤氲紫华流过。
“星君过誉了。”
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本君不过是依律办事。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既然领了这执年岁君的职,便见不得那些藏污纳垢之事。”
太白金星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旋即又恢复如常。
这殷郊,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
“府君过谦了……”
殷郊目光越过太白金星,投向窗外那急速倒退的云海。
“星君,此处并无外人,有些场面话,就不必说了。”
“今日灵山脚下,若非星母及时相护,现在恐怕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太白金星手中的动作一顿,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
天庭与西方教博弈,其中诸多考量,牵一发而动全身。
今日若非斗姆元君出手,天庭未必会为了殷郊,和西方二圣彻底撕破脸面。
最大的可能,不过是事后一道旨意,痛斥西方无道,弥补殷郊一个更高的神位,仅此而已。
这就是天庭。
冷酷,且无趣。
“府君……”太白金星叹了口气,语气中少了几分客套,多了几分无奈。
“在其位,谋其政。陛下也有陛下的难处。这三界的棋盘太大,”
“有时候,一切都是为了大局。”
“星君所言,本君自然明白。”
殷郊神态淡淡,不置可否,“就算是天庭内部都是派系林立,明争暗斗不断,何况这诺大三界。”
“咳咳……”
太白金星干咳两声,这话题有些烫嘴,接不得。
他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府君,时辰不早了。”
“咱们还是快些回天宫复旨吧,陛下还在等着为您庆功呢。”
“不急。”
殷郊笑了笑,也没在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头一转。
“在回凌霄殿之前,本君还有一件事要办。”
太白金星心中咯噔一下,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府君……还有何事?”
“韦陀,我要带走。”
太白金星愣了一下,看着殷郊,下意识问道。
“府君,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这韦陀乃是西方教护法菩萨,此番擒拿归案,那是惊动了三界的大案。”
“按天庭律例,当先押往天牢,由三法司会审,定罪之后,再呈报陛下裁决。”
太白金星手中的拂尘轻扬,急声道:“您现在要把人带走?带去哪儿?”
“自然是他该去的地方。”
殷郊神色坦然,目光悠然望向远方。
“府君!”
太白金星急的直跺脚,顾不的什么仪态,凑到殷郊身前,压低了声音。
“您这又是何苦!”
“这韦陀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三界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呢!”
“交由三法司,那是走正规流程,出了岔子有三法司担责。”
“可您若是把人私自带走,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就说不清楚了。”
“到时候,西方教以此为借口发难,告您一个私设公堂的名头,陛下就是想保您,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啊!”
太白金星苦口婆心,他是真不想看着殷郊,就这么毁在不知进退上。
更关键的是,这不合规矩。
天庭的规矩,那是多少万年平衡出来的。
打破规矩的人,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殷郊静静的听着,脸上的表情变换不定,好似也在衡量其中得失。
待太白金星说完,他才冷笑一声,语含讥讽道。
“三法司?”
“星君应该比本君更清楚,其中有多少和西方教眉来眼去,又有多少与阐教牵扯不清。”
太白金星一时语塞。
他自然知道三法司是个什么情况。
官官相护,派系倾轧,那里面水深的很。
“可是……”太白金星还想再劝。
殷郊却上前一步,逼近太白金星。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到太白金星能清淅的看到殷郊瞳孔中倒映出的森寒。
“星君。”
“你当真以为这场风波止步于韦陀,是陛下心中所愿。”
“星君是陛下近臣,心中应当比我更清楚。”
太白金星沉默了。
他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中,精光闪铄。
他在权衡。
殷郊说的没错。
如果按部就班走程序,这案子最后肯定会变成扯皮,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这不符合昊天上帝的利益。
陛下这次默许殷郊闹这么大,就是不想善了。
可是,私提重犯,这违规的责任……
良久,太白金星长叹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府君啊府君,你这是一点馀地都不留给老朽啊。”
殷郊看着他,神情未变,神色却是稍微松了一些。
“罢了,罢了。”
太白金星摆了摆手,从袖中掏出一枚令箭,递了过去。
“人,府君可以提走。但对外,得想个说法。”
殷郊自是满口答应,接过令箭后随手揣入怀中。
“多谢星君成全。”
“改日,殷郊定当登门拜访,请星君品茶。”
太白金星摆了摆手,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别,府君的茶,老朽怕烫嘴。您还是自个儿留着喝吧。”
说完,太白金星直接带着大半的仪仗队伍,加速朝着南天门而去,象是身后有狗在追一样。
转眼间,云海之上,就只剩下了太岁部的人马。
殷郊起身走到关押韦陀的囚车前。
封禁之下,韦陀勉强抬起头,那双曾经充满佛光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惊恐与绝望。
太白金星的离去,他心中已猜出大概。
落入三法司,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毕竟佛门在天庭也有人脉。
但落入殷郊手中……
“太……太岁……”韦陀声音嘶哑,颤斗着开口,“贫僧……贫僧……”
“嘘。”
殷郊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不急。”
殷郊伸手拍了拍囚车的栏杆,那声音听在韦陀耳中,如同丧钟。
“有些话,在凌霄殿上不好说。”
“有些事,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