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佛太甚!欺佛太甚!
一声怒吼打破了短暂的僵持。
只见一名身披烈焰袈裟、手持降魔宝杵的佛门护法金刚再也按捺不住。
他眼见着韦陀、大势至如死狗般被拖走,如今连燃灯古佛这等灵山门面都要被上了枷锁,只觉胸中那口恶气直冲天灵,烧的理智全无。
“燃灯古佛乃万佛之师,就算是天帝亲临,也要给几分薄面,凭什么说抓就抓?”
“天庭未免太过仗势欺人,我不服!”
“我们要见大天尊!我们要去凌霄殿告御状!”
喧嚣声越来越大,几名性子急的罗汉甚至亮出了戒刀,与雷部神将推推搡搡,金铁交鸣声此起彼伏。
法不责众。
这是他们此刻唯一的依仗。
他们在赌天庭不会坐看事态闹大,赌李长庚这个出了名的“老好人”不敢把事做绝。
殷郊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群不知死活的和尚,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太了解这里面的门道了。
越是平日里笑脸迎人、从不轻易表态的人物,一旦翻脸,往往越是酷烈无情。
李长庚依旧笑眯眯的,手中的拂尘搭在臂弯里,哪怕是被几名武僧指着鼻子骂,脸上的褶子里也仿佛盛满了和气。
“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他语气温吞,象个劝架的乡愿。
“李长庚!你少在这装好人!”
那名烈火金刚见李长庚这副软绵绵的样子,胆气更壮,指着李长庚的鼻子骂道:
“你个老倌儿,平日里在天庭就是个跑腿传话的,见谁都点头哈腰。今日拿着根鸡毛当令箭,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不过是昊天身边的一条老狗,也配在这里发号施令?哪怕是昊天亲至,也不敢对我佛门……”
这话说的极损。
几乎是指着天庭特使的鼻子骂祖宗了。
周围的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
“住口!”
如来面色骤变,刚欲喝止,却已然迟了。
却见李长庚脸上的笑容不变,但那双总是半眯着、透着精明与圆滑的眸子却闪过一丝白线。
蓦然间!
天地四方陷入一片纯粹到极致的白。
那是庚金之气。
主杀伐,主兵戈,主天地肃杀之气。
世人只知太白金星是天帝近侍,统辖枢密。
却忘了,太白金星,主杀伐!
“跑腿传话?”
李长庚轻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莫名的叹息。
“多少年没动过手,看来这三界,是真的忘了老道的本职了。”
话音未落。
众人只觉的眼前一花。
一道绚烂到无法形容的白虹,毫无征兆的贯穿了天地。
那是纯粹由庚金之气凝聚而成的剑意。
快。
快到连思维都来不及运转。
“噗嗤!”
一声轻响,象是利刃切开腐败的朽木。
那名烈火金刚骂人的嘴还张着,甚至还保持着那副嚣张跋扈的表情。
下一瞬。
他的金身从眉心处裂开一道细线。
紧接着,整个人如同破碎的瓷器,无声无息的崩解,化作漫天金粉,随风飘散。
连一丝真灵都未能逃出,直接被那股霸道的庚金剑气绞的粉碎。
神魂俱灭。
李长庚依旧站在原地,拂尘搭在臂弯,甚至连衣角都没有掀起半分。
仿佛刚才杀人的,根本不是他。
全场死寂。
那些原本还在叫嚣的武僧、揭谛,象是被人一把掐住了脖子,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可是金刚罗汉!
是有果位在身,金身不朽的罗汉!
“天庭内务,代天执法。”
李长庚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听的众人头皮发麻。
他缓缓扫视着那群面如土色的僧众,目光所过之处,竟无一人敢与之对视。
“陛下怎么判,那是天恩。”
“天庭怎么做,那是法度。”
“岂是尔等方外之人,可以妄自非议的?”
没人敢动。
连呼吸声都刻意压到了最低。
就连一直对此事保持沉默的药师佛,此刻也是瞳孔微缩,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李长庚见无人再敢聒噪,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脸上那副和善的笑容依旧,仿佛刚才那个杀神只是众人的幻觉。
他转过身,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如来。
“世尊,您说呢?”
如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翻涌的怒意与忌惮。
他看了一眼太白金星身后高悬的昊天镜,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手托翻天印、眼神戏谑的殷郊。
当真是势不如人啊。
“星君所言极是。”
如来双手合十,声音低沉而沙哑,“是老僧御下不严,冲撞了天使。”
“世尊明理。”
李长庚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清了清嗓子,“既然没人再有异议,那咱们就接着谈谈这善后事宜吧。”
如来双手合十,低眉顺目,看不清表情,只是那捻动念珠的手指,微微顿了一顿。
这一下,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刚才只是处理了涉案人员,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关于这西牛贺洲的局势,关于这满目疮痍的灵山,天庭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鉴于太岁殷郊,在此次执法过程中,手段过激,未能顾全大局。”
“致使西牛贺洲地脉崩坏,灵气紊乱,民生凋敝,无数生灵流离失所。”
听到这里,灵山众僧心中一喜。
看来天庭还是要给佛门几分面子,要重罚殷郊了。
然而,李长庚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如坠冰窟。
“如今西牛贺洲满目疮痍,妖魔横行,秩序崩坏,皆因太岁府执法而起。”
“解铃还须系铃人。”
“着令,太岁部协助西牛贺洲,设立灾后重建宣抚司。”
“全权负责西牛贺洲之地脉梳理、妖魔清剿、秩序重整及安抚黎庶。”
“直至西土大治,百姓安居。”
轰——!
这道旨意一出,整个灵山彻底炸了锅。
所有佛门大能,包括那些平日里参禅悟道、心如止水的高僧,此刻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是要做什么?!
什么“灾后重建”,什么“重整秩序”。
这分明就是要在西牛贺洲,名正言顺的插上一面天庭的大旗!
“直至西土大治”?
什么时候算大治?
那还不是太岁府说了算?
只要殷郊愿意,他可以在这儿赖上一万年!
“不可!万万不可!”
药师佛终于忍不住了,再也顾不的什么风度,大步上前,急声说道:
“金星,西牛贺洲乃我佛门教化之地,自有我灵山僧众护持,何须劳烦天庭大军?”
“况且,神军驻扎,杀气太重,恐惊扰了信徒清修,不利于西土安宁!”
“药师佛此言差矣。”
殷郊不知何时走上前来,手中把玩着那枚翻天印,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
“本君虽然是个武夫,但也知道,这治理天下,靠的可不是念经。”
“如今西牛贺洲妖魔遍地,邪祟丛生,连你们灵山脚下都藏着吃人的魔头。”
“靠你们?”
殷郊嗤笑一声,目光扫过那群残兵败将。
“你们若是管的好,又何至于让本君今日带兵至此?”
“这烂摊子因本君而起,本君自然要负责到底。”
“药师佛,你若是对本君的治理能力有疑,不妨……”
殷郊掂了掂手中的翻天印,“咱们再探讨一二?”
“你……”药师佛气结,却又不敢真的动手。
李长庚在一旁适时的插话,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可眼底的寒意却并未完全散去。
“世尊。”
他没有理会药师佛,而是直接看向了如来。
“这是陛下的意思,也是天庭对此次动乱的弥补。”
“让太岁府协助治理,既是对殷郊的惩罚,也是为了帮佛门分忧。”
“怎么?”
李长庚眉毛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如来。
“莫非,世尊对天帝的决议,有意见?”
这一问,诛心。
如来缓缓抬起头。
看着天穹之上,那面高悬的昊天镜。
又看了看手持画戟,虎视眈眈,巴不的天翻地复的殷郊。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这满目疮痍的灵山,和那些徨恐不安的僧众身上。
形势比人强。
窝藏钦犯,暴力抗法,这把柄被天庭死死攥在手里。
若是今日不低头,那天庭大军便有了“平叛”的法理依据。
届时,就算圣人归来,这灵山的根基,怕是也早已被打烂了。
忍。
只能忍。
哪怕这是在割肉,是在剜心,也必须咽下去。
这实乃是割肉喂鹰之无奈之举。
如来深吸一口气,那张宝相庄严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落寞。
他缓缓合上双眼,双手合十,朝着东方的天际,深深一拜。
“贫僧……不敢。”
“天帝圣明,心系苍生。”
“既然是为了西土百姓,我佛门……自当配合。”
殷郊看着这位俯首低眉的万佛之祖,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这就是天庭。
这就是规矩。
只要站在大义的名分上。
哪怕是漫天神佛,也得乖乖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