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庚见得殷郊识趣,眼角的帘纹舒展开来。
搭在臂弯的拂尘轻轻一甩,那卷明黄色的锦帛在他掌中缓缓铺开。
一股宏大至高、不容违逆的天道威压溢出。
李长庚清了清嗓子,声音不疾不徐,字正腔圆。
“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敕曰:”
“执年岁君殷郊,身为天庭正神,虽有查察三界、司掌休咎之职,然行事操切,不知变通。”
“未禀明中枢,便擅动刀兵,引五猖兵马入西牛贺洲,致使地脉震荡,生灵惊惶。”
“此举虽为公心,却有失神体,更有违天庭‘以仁德治天下’之初衷。”
“着,罚俸三年,以儆效尤。”
这番话一出,灵山诸佛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虽然处置的不痛不痒,但至少面子上能看的过去,没有把佛门逼到死角。
然而,李长庚顿了顿,目光从殷郊身上移开。
语气,陡然转冷。
如同九幽之风过境。
“然,西方教灵山圣地,受天道恩泽,享人间香火,本应清净无为,导人向善。”
“却御下不严,纵容门人弟子藏污纳垢,庇护妖邪,致使冤魂缠绕灵山,妖邪混迹佛土。”
“更甚者,邪祀遍地,坏乱朝纲,无视天条!”
“此非修行之道,乃乱世之源!”
“致使三界不宁,四时紊乱,严重影响天道运转,其罪难恕!”
李长庚说的每一个字,都让灵山诸佛心惊肉跳。
前面言殷郊,就是行事操切,说白了就是工作太积极,方法太粗暴。
后面到佛门,却是“乱世之源”、“其罪难恕”。
这双标的不要太明显!
如来低垂着眉眼,双手合十,面色亦是沉凝如水。
昊天镜悬在天宇,斗部星芒若隐若现,让他如芒在背。
现在,形势比人强。
非他不愿,实无可奈何也。
李长庚收起法旨,那股肃杀之气瞬间消散。
“世尊,陛下有旨,为了平息这场乱局,也是为了给三界众生一个交代。”
“即刻收押一切涉案人犯,带回天庭受审。”
“还请世尊,行个方便。”
李长庚这番话说的客气,可那语气里的强硬,却是谁都听的出来。
如来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一片狼借的灵山,扫过那些伤痕累累的罗汉金刚。
最终,只是轻轻叹了一声。
“阿弥陀佛。”
“谨遵……大天尊法旨。”
这一声叹息,仿佛抽干了灵山最后的一丝精气神。
灵山众僧哀鸣一片。
“既已领旨,那便公事公办吧。”
李长庚也不废话,拂尘向后一挥。
“雷部众将听令,拿人!”
在他身后,一直沉默伫立的雷部三十六员天将霎时而动。
如狼似虎,裹挟着风雷之声。
韦陀菩萨与大势至菩萨,自被从岁月长河中拘回后,便委顿在地,精失神丧。
此刻面对凶神恶煞的雷部神将,毫无反抗之力。
“咔嚓!”
两名雷部神将面无表情,手中粗大的锁魂链窜出,自韦陀的琵琶骨一穿而过。
“呃啊——!”
韦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躯剧烈抽搐。
那锁魂链上刻满了雷部符文,专门克制神魂金身,这一下便是大罗金仙也经受不住。
另一边,大势至菩萨也没好到哪去。
他被两名手持金瓜巨锤的神将按在地上,粗暴的套上了沉重的枷锁。
昔日高高在上的佛门大菩萨,护法尊神,此刻却象两条死狗一样,被天兵在地上拖拽着,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灵山众僧看着这一幕,一个个目眦欲裂,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耻辱。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当着世尊与满天神佛的面,将佛门菩萨像牲口一样拖走。
这不仅是抓人,这是要把灵山的脸面都撕下来,扔在地上踩!
就在这时,赵公明还要在火上添油,
只见他手中的金鞭遥遥一指,落在了燃灯古佛的身上,对太白金星说道。
“金星,这里还有几个漏网之鱼呢。”
雷部神将闻言,立刻分出一队人马,晃动着手中的锁链,面色不善的朝着燃灯逼去。
燃灯原本正在暗自庆幸逃过一劫,此刻被赵公明指出来,那张肿胀的老脸瞬间青白交加。
“放肆!”
“贫僧乃过去佛!尔等谁敢动我!”
他声嘶力竭的吼道,仅存的一只眼睛里满是惊怒与难以置信。
抓韦陀,抓大势至,那是他们办事不力,被人抓了现行。
可他燃灯是谁?
他是灵山三世佛之一,是昔日的阐教副教主,是准圣大能!
天庭怎么敢的?
“阻碍执法,蔑视天规,怎么就抓不得?”
殷郊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袖口,语气淡漠。
“燃灯,你刚才可是叫唤的最欢。”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你——!”燃灯气的浑身发抖,胸中恶气郁结于胸。
“欺人太甚!”
文殊菩萨也是按捺不住,手中慧剑一横,出声喝道。
“韦陀有过,你们拿便拿了。”
“燃灯古佛乃是为了维护灵山清净,何罪之有?”
“天庭如此偏颇,借题发挥,真当我灵山无人吗!”
惧留孙亦是祭起法宝,周身佛光暴涨,怒目圆睁。
一时间,原本已经被压下去的火药味,再次轰然引爆。
数千名红衣法师重新举起了人骨法器,残存的罗汉金刚也纷纷亮出兵刃。
他们可以忍受失败,但绝不能忍受这种蹬鼻子上脸的羞辱。
若是连过去佛都被天庭像抓狗一样抓走,那灵山以后还怎么在三界立足?
谁人还会在奉养他们,
“文殊,你自身尚且难保?”
殷郊冷笑一声,斜眼瞥过文殊,语气讥讽道。
“居然还有心思为燃灯打抱不平,可真令人感动啊!”
“你你什么意思!”文殊菩萨闻言悚然一惊,只觉的背心生寒,心中不由有些后悔。
然而,殷郊却是冷冷一笑,不再理他,掌中玄黄氤氲自生。
眼看一场混战又要爆发。
一旁笑眯眯的李长庚身形一晃,出现在了双方中间,手中拂尘轻挥,将即将碰撞的气机隔开。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
李长庚脸上是常年不变的笑容,仿佛刚才下令抓人的不是他一样。
他转过身,看着一脸尤疑不定的文殊,又看了看气急败坏的燃灯,语气温和道。
“古佛若是觉的冤枉,不妨移步天庭,三法共审,一切自然明了。”
“天庭自有法度,陛下最是圣明,断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变的有些意味深长,眼神在燃灯那张肿胀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当然,也绝不会放过任何……抗旨不遵的罪人。”
“是不是有罪,三法司自有公断。”
“诸位大德高僧,何必在此动怒,伤了和气呢?”
“还是说……”
李长庚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诸位觉得,陛下的法旨,在这灵山……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