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的手还在发抖。
她抓着萧景珩的衣角,指节泛白。他身体越来越轻,像要散进空气里。魂火不再往外烧,可那点金光缩在他胸口,微弱得随时会灭。
她咬了下舌尖,疼让她清醒。
“你说过不会走的。”她声音哑了,“你现在算什么?”
话没说完,四周镜面残影忽然晃动。碎裂的镜片悬浮半空,映出无数个他们对峙的画面。一道影子从最深处浮现,佝偻着背,穿着褪色道袍。
是钦天监老祖。
他不是投影,也不是幻象,整个人像是被风一吹就要化掉。站定后看了眼萧景珩,又看向沈知意。
“他每世都这样。”老头开口,嗓音像砂纸磨过石头,“你穿不过来那次,是他用魂火把门烧开的。”
沈知意愣住。
“千年前,他还是个守更的小吏,捡到半卷天机残卷。本该毁掉的东西,他藏进了心里。”老祖抬起手,空中浮现出画面——雪夜里,一个少年跪在废墟中,怀里抱着破书,血顺着额头流进眼睛,他都没擦。
“他说这东西能改命。”老祖继续说,“后来每一世,他都找你,护你,把自己的命一点一点煨进去。没有他,你活不过第一劫。”
画面变了。
她看见自己死在乱葬岗,脖子被人拧断;她看见自己被关在刑部大牢,疯了一样撞墙;她还看见自己站在现代天台边缘,风吹起校服裙摆……
每一次,都有一个人冲进来。
银灰色头发,喉结有刺青,眼神冷得像冰,却在看到她时软下来。
“那是他。”老祖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他都能认出来。”
沈知意突然笑了下,眼眶红了。
她一把扯开随身的布袋,把里面所有东西全倒出来。发光的签到奖励、攒了好久的天机点结晶、任务换来的符箓……哗啦一声堆在地上。
她抬脚就踩。
一脚碾碎那个写着“防秃头符”的金色牌子,又踢飞一块刻着“后悔药体验装”的玉片。最后蹲下去,抓起一把异能碎片往萧景珩身上塞。
“我不需要这些!”她吼,“全都给他!听见没有!让他活下来!”
没人回应。
只有魂火轻轻跳了一下。
她抬头看钦天监老祖:“你要温养残卷?好啊!我来烧我的命去补!我签到、我打架、我闯凶地,不就是为了活着吗?现在我要把命分一半给他!”
老祖没说话。
但那些散落的碎片突然飘了起来。
一块块飞向空中,在他们头顶旋转。光芒炸开,照得整个空间亮如白昼。一幅幅画面接连闪现——
她被人卖去当奴婢,满身伤痕坐在角落。门外传来打斗声,接着门被踹开。他一身血站在门口,伸手把她拉起来:“以后谁敢碰你,我让他全家陪葬。”
她战死沙场,尸骨埋在荒山。他带着玄甲军挖了三天三夜,找到她时已经腐烂。他脱下外袍裹住她,带回京城,亲自守灵七日。第七天夜里,有人看见他在坟前割腕,血滴进土里。
她穿越失败,记忆混乱,在现代街头哭着找家。他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她,跟了三条街不敢靠近。直到她蹲在便利店门口啃面包,他才走过去,递上一瓶水:“你饿了。”
最后一幕定格。
她站在教室窗边,阳光落在脸上。他隔着人群看着她,喉结动了下,嘴唇微张,无声说了两个字。
“等你。”
画面消失。
残卷缓缓落下,停在两人中间。那本破旧的册子自动翻开,空白页上浮现出字迹,一笔一划,像是用血写成。
萧景珩动了。
他抬手,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湿意。然后握住她的手,按在残卷中央。
“以前是我等你。”他声音很轻,却听得清清楚楚,“这次,换我等你。”
话音落下,魂火猛地一颤。
不再是燃烧的状态,而是沉下去,变成一点金芒,嵌进残卷核心。他的身体不再透明,也不再虚化,像是找到了归处。
老祖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
“年轻人……别让系统白忙一场。”他说完,整个人开始变淡,像被风吹散的灰烬,最后化作星点,融入残卷。
四周安静下来。
镜子没了,空间也没了,只剩一片虚无。沈知意还跪在地上,双手空握,嘴里反复念着那句话。
“换我等你……换我等你……”
她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直到手指碰到一点温热。
低头看,是残卷在发光。那光顺着她的掌心往上爬,钻进手腕,一路到了心口。胎记突然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种了进去。
她呼吸一滞。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不是人说的,也不是系统弹幕,更像是从很久以前传来的回音。
“下次见面,我会记得你。”
她猛地抬头。
前方什么都没有。
但她知道,他在。
哪怕不在眼前,也在某个地方等着她。
她撑着地面站起来,腿还有点软。弯腰把残卷捡起来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摸了摸胎记。
温度还没降。
她盯着前方虚空,一字一句说:“你要是敢忘了,我就把你从轮回里揪出来,天天骂到你记住为止。”
没人回答。
可她嘴角扬了一下。
远处有一点光亮起,像是灯,又像是火苗。她没动,只是看着。那光慢慢靠近,最后停在她脚边。
是一根棒棒糖。
红色包装纸,沾了点灰,但没坏。她弯腰捡起来,撕开糖纸放进嘴里。
甜味在舌尖化开。
她闭了下眼。
再睁眼时,目光已经变了。不再是慌乱和无助,而是狠劲儿和决心。
“你想替我扛?”她低声说,“行啊。那我就变得比你还硬,让你再也找不到机会烧自己。”
她往前走了一步。
脚下的光跟着亮了些。
第二步,第三步,走得稳了。身后那片虚无开始塌陷,像被什么力量压碎。她没回头,也不需要回头。
忽然,空气中传来一丝气味。
淡淡的,混在虚无里几乎闻不到。
她停下。
皱眉。
是糖炒栗子的味道。
她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每次放学路过小摊,都要缠着妈妈买一包。后来搬家了,再也找不到那个味道。
可现在,它出现了。
而且越来越浓。
她猛地转身,看向来路。
什么都没有。
但她知道,这不是错觉。
这个味道,是从他身上来的。
她攥紧残卷,快步朝气味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光在前面,味道在前面,他在前面。
她走得越来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风从耳边刮过,胎记越来越烫,嘴里那颗糖还没吃完。
她冲进光里,身影消失。
下一瞬,她睁开眼。
还在密道。
石壁上的裂缝已经闭合,血迹凝成晶体附着在表面。她跪在地上,怀里抱着残卷,嘴里含着半颗糖。
萧景珩躺在她旁边,闭着眼,呼吸平稳。
她伸手探他鼻息,有气。
再摸他手腕,脉搏稳。
她松了口气,靠在墙上。
外面传来脚步声。
有人在靠近。
她没动,只是把糖从嘴里拿出来,看了一眼。
红色糖纸皱巴巴的,上面沾了点灰。
她重新塞进口袋,低声说:
“下次别玩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