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撞上她眉心的瞬间,沈知意眼前一黑。
不是昏迷,是某种更深的剥离感,像身体还在原地,魂却被抽走了一截。她听见自己倒吸一口气,手指猛地抓紧地面,指节泛白。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滴在掌心,混着血和灰。
她没动,也不敢睁眼。
怕一睁眼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可耳边的声音先来了。
呼吸声。
很轻,但不对劲。节奏乱,像是睡梦里被人掐住了喉咙,又硬撑着不肯醒。她听得出是谁——萧景珩。
她咬牙撑起身子,膝盖发软,差点跪回去。再抬眼时,人已经冲到了床边。
他躺在床上,脸色比纸还白,嘴唇发青。一头银灰色的长发散在枕上,有几缕缠住了脖颈,像活过来一样缓缓蠕动。最吓人的是枕头——中间破了个洞,几根发丝穿出来,尖端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像是随时能扎进骨头。
她伸手碰了下他的脸。
烫得吓人。
“喂。”她拍他肩膀,“醒醒。”
他没反应。
睫毛颤了一下,额头渗出冷汗,手死死抓着被单,指节都变了形。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墙上没东西,只有月光投下的影子。可那影子里……好像悬着什么东西。
密密麻麻,像冰做的钉子,全都指着他的方向。
她心头一跳。
这不是幻觉。
这是梦。
但他梦里的东西,正在往外冒。
她刚想后退,突然听见窗边有动静。
风没动,帘子却偏了半寸。
有人。
她立刻转身,手往腰间一摸,锦囊张开,一道黑线从里面射出,直奔窗框。傀儡丝缠上去的瞬间,她看清了——
赵天罡站在那儿,手里握着一把软剑,剑刃贴在萧景珩脖子上,只差一点就能划出血口。
他穿着夜行衣,脸上没表情,眼神像刀子刮过铁皮,冷得不带一丝波动。
“三皇子有令。”他说,“命你即刻回大周,镇压叛乱。”
沈知意冷笑:“你耳朵聋?他现在这状态,能站得起来算我输。”
赵天罡不动:“命令就是命令。死也得死在战场上。”
“哈?”她声音陡然拔高,“你们是不是有病?他要是真去了,不用别人动手,路上自己就得裂开!”
她往前一步,傀儡丝绷紧,缠住软剑剑身,用力一扯。赵天罡手腕微动,剑转了个角度,居然没脱手。
两人僵持两秒,剑身忽然反光。
她眼角余光扫过去,愣住了。
剑面上映出来的不是房间,也不是人影。
是一片冰锥阵。
悬在半空,排列成环,每一根都对准中央那个模糊的人影。那人背对着,身形瘦长,银发垂到腰际,双手垂落,像是已经被钉死在那里。
而那个位置……
正是萧景珩睡觉的地方。
她猛地抬头看他。
他还闭着眼,呼吸越来越急,额角青筋暴起,头发又长了一截,几乎拖到地上。有几根已经扎进了地板缝里,微微晃动,像在感知猎物。
这不是梦。
这是预告。
赵天罡也看到了剑上的影像,眉头第一次皱了起来。他盯着那画面看了两秒,低声说:“原来不是装的。”
“什么不是装的?”她盯着他,“你们早就知道他会这样?”
赵天罡没回答。
他收回剑,往后退了半步,动作依旧利落,但语气变了:“三日后子时,宫门开启。不来,便是抗旨。来了……”他顿了顿,“你自己看吧。”
她不想听他说完。
手一扬,傀儡丝直接缠住他手腕,用力一拽。赵天罡反应极快,软剑瞬间缩成耳钉大小,整个人借力翻身,从窗口跃出。
但她早料到他会跑。
另一道丝线早就埋在窗框边缘,等他脚离地的刹那,猛地收紧,勒住他小腿。他一个不稳,摔在屋檐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她冲到窗边,大声喊:“告诉你们主子,他哪儿都不去!谁敢动他,我就让谁先变成刺猬!”
赵天罡没回头,翻身跳下,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她喘着气,转回来,发现床上的人动了。
萧景珩睁开了眼。
瞳孔是金的。
很浅一层,像阳光照在铜币上,转瞬即逝。他喉咙动了动,嗓音沙哑:“你……说了什么?”
“我说他们别想把你带走。”她走过去,把被子拉高一点,“你刚才差点被割喉,还好我醒得快。”
他摇头,像是在理清思绪:“不是这个……前面那句。”
她想了想:“我说让他变成刺猬?”
他闭了闭眼,嘴角扯了一下:“你说……他哪儿都不去。”
她一怔。
他看着她,眼神有点虚,但很认真:“你不怕吗?我这样……迟早会死。”
“怕什么?”她干脆坐在床沿,“死就死呗,大不了我拉几个垫背的。”
“我不是开玩笑。”他声音低下去,“梦里那些东西,是真的。每晚都在变多。一开始只是冷,后来开始扎人。昨晚它穿过了枕头,今天就能穿过脖子。”他抬手摸了下喉结,那里有一道旧疤,“再晚几天,可能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
她没说话。
低头看他散在地上的头发,一根根泛着冷光,像是浸过水的铁丝。她伸手碰了下,凉得刺骨。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问,“乖乖回去送死?还是在这儿等它自己爆?”
“都不是。”他靠在床头,呼吸还有点不稳,“我要找到源头。是谁在推这个局,是谁定下了这个时间。”
她冷笑:“你还想查?你现在连坐起来都费劲。”
“所以你得帮我。”他看着她,“你不是一直说我欠你命?现在就是还的时候。”
她翻白眼:“你能不能别每次一开口就搞得像临终托付?烦不烦。”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起身走到桌边,把油灯点亮。火光跳了一下,照出墙上的影子。她回头看,那片冰锥阵还在,只是淡了些,像是随着他清醒而退去。
但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系统迟迟没响。
她等了几分钟,正想骂一句“掉线了”,眼前突然弹出一条红字:
【危机即将具象化,请宿主准备】
字体一闪一闪,像是信号不好。平时总爱加个狗头或者流泪猫猫头的系统,这次一个表情都没有。
她盯着那行字,心跳快了一拍。
这不是提醒。
是倒计时。
她转身看向床,发现他正盯着自己。
“怎么了?”他问。
她没答。
走回去,蹲在他面前,抬头看他:“你梦里的那个阵,是不是已经锁定了你?”
他沉默几秒,点头:“应该是。”
“那你知道破解方法吗?”
“不知道。”
“有没有人试过?”
“有。”他声音更低了,“前八个,都没活过三日。”
她没再问。
站起来,走到墙边,伸手按在那片影子上。指尖触到墙面的瞬间,一股寒气顺着手指往上爬,像是摸到了冬天的井壁。
她缩回手,甩了甩。
回头看他:“那你听着。第一,你不准回大周。第二,你不准一个人睡觉。第三……”她顿了顿,“下次做梦,记得叫醒我。”
他皱眉:“你为什么要管?”
“废话。”她瞪他,“你死了我找谁要债去?”
他看着她,很久,终于笑了下。
不是那种应付式的笑,是真的笑了。
她转身吹灭油灯,屋里暗下来。月光照进来,落在地上,像一滩水。
她靠着墙坐下,闭上眼。
没睡。
耳朵一直竖着,听着床上的动静。
他知道她在听。
也知道她不会走。
过了很久,他轻声说:“沈知意。”
“干嘛。”
“谢谢你。”
她没应。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少废话,睡觉。”
屋里安静下来。
他的呼吸慢慢平稳。
她的手指一直搭在锦囊口,随时能抽出傀儡丝。
窗外,夜风掠过屋檐,带起一片落叶。
落在窗台上,盖住了半个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