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城,彻底乱了。
西门洞开,明军主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缺口处的争夺尚未完全结束,但已无碍大局。王靖远留下部分兵力肃清城墙残敌、巩固突破口,自己亲率近万靖远军精锐,沿着西大街,向辽阳城的心脏:伪皇宫方向猛扑过去!
与此同时,吴参将的五千蓟镇预备队也从西门涌入,按照预定计划,分成数股,向城内其他重要区域——粮仓、武库、各贝勒府邸:穿插分割,扩大战果,并阻截可能来自其他方向的守军反扑。
巷战,瞬间在辽阳城内无数条街巷中爆发。但与之前预想的逐屋血战不同,许多地方的抵抗微弱得令人惊讶。
“放下兵器!跪地不杀!”
“大明王师至此,只诛首恶,胁从不问!”
明军士兵的吼声在街巷中回荡。许多汉军旗士兵早已失去战意,看到明军大部队涌来,直接丢掉兵器,跪倒在路边,或者干脆躲进民居,紧闭门户。只有零星的满洲兵和少数死忠的汉军旗军官,依托街角、高大建筑进行着绝望而短暂的抵抗,但在明军绝对优势的兵力和有组织的清剿下,迅速被碾碎。
王靖远策马行进在队伍中段,身边亲兵环卫。他盔甲上溅满血污,但眼神清亮锐利,不断听取着各处传来的战报。
“报!将军!吴参将部已控制西城三座粮仓,守军或降或逃!”
“报!北门赵将军派人传讯,北门守军见西门已破,军心大乱,部分溃散,赵将军正在加紧进攻,有望破门!”
“报!东门周将军处战况激烈,守军抵抗顽强,但已被牢牢牵制,无法回援!”
“报!石锁将军与哈什屯部已肃清城门楼残敌,正沿城墙向两侧清剿,并派人联络城内反正义军!”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辽阳这座看似坚固的堡垒,在外壳被砸碎、内部又早已腐朽的情况下,崩溃的速度超乎想象。
“加快速度!直扑皇宫!绝不能让皇太极跑了!”王靖远厉声催促。他最担心的,就是皇太极见大势已去,再次像在沈阳那样,从秘密通道溜走。
队伍加快步伐,铁蹄和脚步声震动着辽阳的街面。越靠近城市中心,抵抗稍微增强了一些。一些满洲贵族府邸的家丁护院,在主人的督战下,依托高墙进行着徒劳的射击。但这些零星的抵抗,在明军如潮的攻势和随队轻炮的轰击下,迅速土崩瓦解。
皇宫,已然在望。
那是一片比沈阳伪皇宫更加宏伟的建筑群,飞檐斗拱,红墙黄瓦,在清晨渐亮的天光下显出一种虚幻的威严。但此刻,宫墙上人影惶惶,宫门紧闭,隐隐传来纷乱的呼喊和奔跑声。
王靖远勒住战马,举起望远镜观察。皇宫正门,崇政门紧闭,门前广场空无一人,但宫墙上明显加强了守卫,弓箭手、火铳手的身影在垛口后闪动。
“狗剩的炮呢?跟上来了没有?”王靖远问。
“回将军,重炮移动缓慢,还在后面。但随军的十门轻便佛朗机已经跟上来了。”亲兵队长答道。
“足够了。”王靖远放下望远镜,“传令,佛朗机炮上前,轰击宫门!步兵准备,一旦宫门破损或守军溃乱,立刻强攻!”
命令下达。十门轻便佛朗机被迅速推到阵前,炮手们动作麻利地装填弹药,调整射角。
“放!”
“轰!轰!轰!”
炮弹呼啸着砸向厚重的宫门和附近的宫墙!木屑和砖石纷飞,宫墙上响起惊叫。虽然佛朗机炮弹不如重炮威力大,但如此近距离轰击木质包铁的宫门,效果依然显着。几轮齐射后,崇政门已然伤痕累累,门板出现裂缝。
“弓箭手、火铳手,压制宫墙!”王靖远再次下令。
瓢泼般的箭矢和铅弹射向宫墙垛口,压得上面的守军抬不起头。
“攻城队!上!”
数十名扛着简易撞木和盾牌的敢死士,吼叫着冲向宫门!撞木重重撞击在破损的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门后的顶门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宫墙上的守军试图反击,投下滚木擂石,射出箭矢,但在明军远程火力的压制下,稀稀拉拉,造成的伤亡有限。
“轰隆!”
终于,在又一次猛烈的撞击下,本就摇摇欲坠的崇政门,轰然向内倒塌!烟尘弥漫中,露出了皇宫前院的景象。
“杀进去!”王靖远长剑前指。
蓄势已久的明军步兵,如同潮水般涌过宫门,杀入皇宫!
皇宫,崇政殿。
这里已不复往日的庄严肃穆。殿内一片狼藉,珍贵的瓷器摔碎在地,帷幔被扯得歪斜,几个太监宫女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又被持刀的侍卫厉声喝止。
皇太极没有坐在御座上。他穿戴整齐了全套的皇帝冠服:明黄色的龙袍,饰以东珠的朝冠,尽管脸色蜡黄,气息短促,但腰杆挺得笔直,手中握着一柄装饰华丽的长刀,站在丹陛之前。他身边,只剩下不到两百名最忠心的两黄旗巴牙喇护军,个个身披重甲,手持长柄战斧或狼牙棒,眼神凶狠而绝望,如同困守巢穴的恶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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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衮、代善等主要贝勒都不在殿中。西门被破的消息传来后,皇太极就知道大势已去。他强撑着病体,召集了最后的核心卫队,同时命令多尔衮、代善等人“各率本部,分守要冲,与明狗血战到底”。但他心里清楚,这命令有多大作用,只有天知道。或许那几位兄弟子侄,此刻想的已经是如何保全自身,甚至用他皇太极的人头,去换一条生路。
殿外,喊杀声、火铳声、爆炸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每一次爆炸的震动,都让殿顶簌簌落下灰尘。
一名浑身是血的护军章京踉跄冲进殿内,扑倒在地:“大汗!明狗明狗已经打破宫门,杀进前朝了!他们人太多了,火器太厉害弟兄们顶不住了!”
皇太极身体晃了晃,以刀拄地,才勉强站稳。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知道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你们都退下吧。去各自逃命。朕不用你们陪葬了。”
那章京猛地抬头,眼中含泪:“大汗!奴才等誓死护卫大汗!大不了拼了这条命”
“拼?”皇太极惨然一笑,嘴角又溢出血丝,“拿什么拼?走吧。留得性命,或许以后还能为我爱新觉罗氏,留一点血脉。”
他挥了挥手,不再看那痛哭流涕的章京,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御座后方。那里有一道暗门,通向皇宫深处,也通向最后的归宿。
剩下的巴牙喇护军面面相觑,一部分人脸上露出挣扎,但更多的人,在越来越近的喊杀声中,眼中求生的欲望压过了忠诚。不知是谁先丢下了兵器,转身向殿外逃去,如同引发了连锁反应,顷刻间,大殿内只剩下不到三十名最死忠的卫士,还紧紧跟随着皇太极。
皇太极没有回头,他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人心如此,天意如此。他推开暗门,走入黑暗的通道。通道尽头,是他的寝宫,也是他为自己和这大金国,选择的终点。
王靖远率军突入皇宫,遭遇的抵抗出乎意料地微弱。零星的侍卫和太监宫女一触即溃,或逃或降。明军迅速控制了前朝主要宫殿,并分兵搜索。
“将军!抓到一个太监,说皇太极往寝宫方向去了!身边只有几十个护卫!”石锁带着一身硝烟味,匆匆赶来禀报。他肩上草草包扎着,血迹渗出,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寝宫?”王靖远心头一紧,“绝不能让他再跑了!石锁,你熟悉路径,带路!亲兵队,随我来!其余各部,继续搜索宫内各处,尤其是可能存在的密道出口!”
王靖远带着两百最精锐的亲兵,在石锁的引领下,穿过重重宫阙,直扑后宫深处的寝宫区域。沿途偶尔有冷箭或伏击,但都被迅速解决。
当他们冲到皇太极寝宫:清宁宫前时,看到的景象却让所有人一愣。
清宁宫宫门大开,里面静悄悄的,透着一股不祥的寂静。宫门外,横七竖八倒着十几具满洲护军的尸体,看伤口,多是自刎或互刺而死。
“小心有诈!”石锁低声道。
王靖远示意部队警戒,自己持剑,缓步踏入宫门。
宫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火油和檀香味混合的怪异气味。大殿空旷,御座之上空空如也。但御座之后,隐约可见一道小门,门缝里透出摇曳的火光,还有噼啪的燃烧声?
王靖远心中一沉,快步冲过去,一脚踹开小门!
门后是一间不大的暖阁,此刻却已是一片火海!桌椅、帐幔、书架都在燃烧,火舌吞吐,浓烟滚滚。而在火焰最中央,一个穿着明黄龙袍的身影,背对着门口,端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仿佛对身后的烈焰毫无所觉。他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皇太极!”王靖远失声喊道。
那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快!救人!把他拖出来!”王靖远厉声下令,自己就要往里冲。暖阁内温度极高,空气灼人,但他顾不得了。绝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活着的皇太极,远比一具焦尸有价值!
几名亲兵抢上前,用湿布捂住口鼻,冒着烈火冲了进去。然而,他们刚靠近那椅子几步,头顶一根燃烧的房梁突然断裂,带着熊熊火焰砸落下来!
“小心!”王靖远急喝。
亲兵们慌忙后退躲闪。就这么一耽搁,火势更加猛烈,几乎将皇太极的身影完全吞没。
“拿水!快!”王靖远目眦欲裂。
就在这时,石锁突然指着暖阁侧面一扇窗户喊道:“将军!那边有动静!”
王靖远转头看去,只见那扇窗户不知何时被从外面撞开,两个黑影正费力地将一个被厚重湿被包裹着的人形物体从窗户往外拖!看那湿被下露出的一角明黄衣料
“调虎离山?!”王靖远瞬间明白。暖阁里那个恐怕是个替身!真正的皇太极,想从窗户逃跑!
“拦住他们!”王靖远怒吼,转身就向窗户方向扑去。亲兵们也反应过来,一部分人继续试图扑打火焰救人,另一部分则跟着王靖远冲向窗户。
,!
窗户外的两个黑影,正是两名死忠的巴牙喇护军。他们见被发现,一人挥刀挡在窗前,另一人背起那湿被包裹的人,发足狂奔!看方向,是朝着皇宫更深处、靠近北墙的御花园跑去!
“追!”王靖远岂能放过,提剑急追。石锁动作更快,如同猎豹般窜出,手中短弩连发,那名断后的护军惨叫倒地。
背着皇太极的那名护军武艺高强,体力惊人,即使背负一人,速度依然不慢。但王靖远和石锁等人紧追不舍,距离不断拉近。
穿过几道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略显荒芜的园林,假山树木,池塘亭台。那名护军径直冲向园林深处一座高大的假山。
“他要进密道!”石锁急道。假山必有蹊跷!
王靖远咬牙,将手中破虏剑当做投枪,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掷去!
“噗嗤!”
长剑划过一道寒光,精准地贯入那名护军的小腿!护军惨叫一声,踉跄扑倒,背上的湿被包裹也滚落在地。
王靖远和石锁飞扑上前。石锁一脚踢开挣扎欲起的护军,刀锋抵住其咽喉。王靖远则扑到那湿被包裹旁,一把掀开湿被。
里面,正是皇太极!
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纸,嘴角还有未擦净的血迹,胸前龙袍一片濡湿,不知是水还是血。人已昏迷,但胸口尚有微弱起伏。
王靖远长长松了口气,只觉得浑身力气都像被抽空了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终于抓住了。
石锁检查了一下那名被制住的护军,回头道:“将军,这鞑子腿废了,跑不了。他刚说,假山后面确实有密道,通往宫外”
王靖远摆摆手,示意他先处理俘虏。自己则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皇太极,心中百味杂陈。就是这个男人,差点颠覆了大明江山,让无数汉人家破人亡。如今,他像一条垂死的老狗,躺在这里,再无往日威严。
远处,皇宫各处的喊杀声、欢呼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明军控制局面、肃清残敌的口令声和脚步声。天色,已经大亮了。
“绑了,小心看管,别让他死了。”王靖远站起身,对围上来的亲兵吩咐道,“立刻派人禀报洪督师:伪金酋首皇太极,已被生擒!辽阳城大局已定!”
“是!”亲兵们轰然应诺,声音里充满了胜利的激动。
王靖远走到假山旁,捡起那柄沾血的“破虏”剑,用袖子缓缓擦去剑身上的血污。剑身映着初升的朝阳,寒光凛冽。
他抬起头,望向北方。那里是赫图阿拉的方向,是后金所谓的“龙兴之地”。皇太极被擒,辽阳已破,这辽东的天终于要变了。
身后,被简单包扎后捆成粽子般的皇太极,被几名健壮的士兵用门板抬着,向宫外走去。这个曾经叱咤风云、让大明君臣夜不能寐的一代枭雄,此刻,成了靖远军献给朝廷、献给天下最耀眼的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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