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清淅地“看”到老人们体内略显衰败的气血,孩子们身上蓬勃却微弱的生机,以及那只猫咪体内跳动的、渺小却顽强的生命之火。
以他如今的能力,可以轻易改变这些生命的状态,赋予生机或剥夺存在。
但这沸反盈天、充满烟火气的红尘俗世,这些为了生活奔波、为了琐事烦恼、为了片刻欢愉而满足的凡俗日常,却蕴含着一种奇异而坚韧的力量,一种扎根于现实土壤、蓬勃生长的生命力,这是孤寂的求道之路难以完全替代的感触。
“万丈红尘,亦是道场。”他想起某本古籍中看似随意的一句话,此刻品来,似乎有了更深的体会。
执着沉溺其中是迷障,但完全摒弃隔绝,未尝不是另一种偏执。这烟火人间,爱恨情仇,生老病死,聚合离分,其本身运转的规律,便蕴含着天地间最本真、最朴素的道理。
夜深人静时,他回到渊宝阁二楼。窗外霓虹依旧,室内却一片静谧。
他盘膝坐在静室之中,心神沉入体内,内照己身。
心脏绛宫位置,那尊虚幻的【气血溶炉】在低沉地轰鸣,不断淬炼着周身气血,使其愈发精纯磅礴。
承载着金银二色真液的【太初阴阳道基】缓缓旋转,黑白气流玄奥交织。在道基上方,那十二品七彩琉璃莲台的残骸静静悬浮,垂落道道温润霞光,与下方的道基相互滋养、共鸣。而莲台本身,在金银真液持续不断的温养下,散发的霞光似乎比之前又凝实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识海灵台深处,过去弥陀法相宝相庄严,眉心的白毫相光散发着恒定而温润的光芒,持续滋养着他的神魂,带来更多澄澈的智慧与光明。
他首先取出了那些记载着水行真意的玉简经文,尤其是北冥水府的《玄冥真水注》。
心神缓缓浸入其中,刹那间,无数关于“水”的玄奥感悟、意象、法则碎片,如涓涓细流,又似滔滔江河,涌入他的心神,与他在玄水宫所得以及平日运用太阴寒息指、水元灵盾的体会相互印证。
“水无常形,随方就圆——至柔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上善若水——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天下之至柔,弛骋天下之至坚——”
道基随着他的感悟微微震颤,气海之中,金银二色真液流转加速,开始尝试着牵引力量,在道基边缘那原本若隐若现的幽蓝色水行脉络旁,勾勒、凝聚出新的、更加复杂玄奥的水行道纹。
这一次,有了秘库中众多水行真意的指引和参照,道纹的凝聚过程虽然依旧艰难缓慢,需要耗费大量心神法力,却不再是之前那般盲人摸象、毫无头绪。葵水之力的柔韧、渗透、承载、滋润,乃至深藏于至柔之中的至寒与至刚之意,开始一点点地被理解和吸纳,融入太初道基的整体框架之中。
修炼感悟之馀,他也会放松心神,信手拿起店里某件不起眼的古物细细把玩。
而特质【慧眼识珍】便会自然发动,让他身临其境般,感受到岁月在这些物件上留下的痕迹,体悟时光流转的奇妙。
有时是一枚锈迹斑斑的古铜钱,神识拂过,仿佛能窥见千百年前市井街巷中交易往来的喧嚣热闹;有时是一把紫砂壶,摩挲其温润如玉的包浆,能体会到制壶匠人当年的专注用心与漫长时光的温柔沉淀:有时甚至只是一块从河边捡来的普通卵石,也能感受到它被水流亿万次冲刷打磨后的圆融与静默。
“道在何处?”姜明渊曾无数次在修炼中自问。
在万里云游的跋涉中?在浩如烟海的经文典籍中?在清冷孤寂的洞府闭关中?
答案或许是肯定的。
但此刻,当他看着手中这枚承载过无数凡人悲欢离合、见证过朝代更迭岁月流转的普通铜钱,感受着楼下街巷隐隐传来的市井声响,回味着傍晚那份简单却温暖实在的煎饼滋味时,他有了更深的体悟。
道,亦在红尘。
在凡人为了生计每日的奔波劳碌里,在街坊邻里锁碎的家常闲话中,在古物所承载的斑驳岁月故事间,在那一餐一饭升腾而起的人间烟火气内。
修士所求的超脱,并非要彻底斩断与这红尘的一切联系,变成无情无欲、高高在上的石头。或许,真正的修行,更需要在这万丈红尘中炼心,在这纷扰的软红十丈里看清自我本真,在生老病死、爱恨痴缠的常态中磨砺道心,体悟那最朴素也最根本的生死轮转、因果循环之道。红尘就象一座大溶炉,既能将人炼成随波逐流的凡夫,也能助人淬去杂质,成就真金道果。
关键在于,能否在这无尽的喧嚣与诱惑中,始终保持灵台的那一丝澄明清明,在欲望的波涛里锚定心神不动的“真如”本性。
此刻,姜明渊的心灵仿佛被洗涤过一般,更加通透圆融。。
他长身而起,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天海市璀灿如星河的万家灯火,霓虹闪铄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而近处的老旧巷弄里,则透出星星点点的昏黄灯光,静谧而安详。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那气息在微凉的夜空中凝成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白色气箭,转瞬即逝。
心神力量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温和而坚定地笼罩住身下的这间小小阁楼和古董店,自然而然地隔绝了外界的嘈杂,营造出一方独属于他的静谧空间。
气海之内,那缕新近凝聚、尚显稚嫩的癸水道纹,在十二品莲台残骸酒落的温润霞光与过去弥陀法相恒定佛光的共同滋养下,似乎又变得凝实了一丝,与整个太初阴阳道基的联系也更为紧密。
红尘万丈,步履不停;道途漫漫,上下求索。二者看似相悖,此刻在他心中,却隐隐有了相融相济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