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馗继续道：“这最后一斩，不能斩恶人，必须斩善人！
以善人纯善之气血开锋，以善治恶，方能成就圣器之纯正。
而袁德泰自尽，以血开封，届时本座便可接引他入地府，封为伏魔神将，入我麾下，镇守鬼门关！”
袁德泰闻言，浑身一震，脸色变幻不定。
钟馗看向他，语气稍缓：“袁德泰，你一生斩杀恶徒无数，功德深厚。因正气而死，死后封神，本是你的造化。
本座特意安排鬼八仙前来，让他们找你报仇，正是要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了却人间因果。
待你死后，不仅能成就圣器，更能位列神班，永生永世斩妖除魔，
岂不比在人间做个刽子手强上百倍？”
陆少渊沉默片刻，忽然道：“天师布局精妙，只是不知道，阴司出了什么事情？需要在人间选神将？”
“你不知？”钟馗挑眉，
“不知！”陆少渊摇头。
“人间乱世，恶人盈野！阴司当中，也会变得恶鬼遍地，任务会比平时更乱十倍百倍。
烽烟四起，人间枭雄，死了就是地府鬼王，他们活着在人间造反，死后在阴间造反。
无论是人间，还是阴府，都被搅乱。
老夫这里恶鬼太多，吃之不尽，抓之不绝！想找个合适的帮手，何其不易！”
陆少渊闻言，心中了然。
他略一思忖，又问：“天师可知蒙特内哥罗老妖？”
钟馗面色一沉，又灌了一大口酒，将酒坛重重砸在桌上。
“蒙特内哥罗老妖？你问这作甚？”
“我杀了他麾下树妖，得罪了那厮，将来必然与那蒙特内哥罗老妖做过一场。多问一句，也能多了解一些。”陆少渊坦然道。
钟馗目光如电，上下打量陆少渊，忽然大笑：“小子，你好大的胆子！”
笑罢，他神色转为凝重：“蒙特内哥罗老妖，乃蒙特内哥罗成精，存世数千年。
此妖非同小可，不仅修为深厚，更因占据阴间蒙特内哥罗地脉，得以横跨阴阳两界。
它在人间以蒙特内哥罗为基，蓄养妖魔鬼怪，在阴间则以蒙特内哥罗为基，麾下鬼兵妖将无数，占据枉死城，便是本座麾下阴兵，也数次在它手中吃亏。”
陆少渊眉头微皱：“连天师都奈何不得它？”
钟馗摇头：“不是奈何不得，是抽不出手来。
你可知蒙特内哥罗老妖为何能在阴阳两界如此嚣张？
正是因人间乱世，烽烟四起，战死之人化为厉鬼者不计其数。
阴司为镇压这些恶鬼，已倾尽全力。
蒙特内哥罗老妖趁此机会扩张势力，如今已成一霸。
本座若亲自出手剿灭它，至少要带走麾下大半阴兵鬼将，届时我部空虚，所镇压局域恶鬼趁机作乱，阴阳秩序将彻底崩坏。”
他看向陆少渊，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除非人间恢复平定，天下间正气浩然，阴司才能腾出手来，全力剿灭此獠。
否则，便是治标不治本，今日灭了蒙特内哥罗，明日又会有白山、黄山，杀之不尽，灭之不绝。”
袁德泰在一旁听得心惊，他虽知世道不太平，却不知阴间竟也乱到如此地步。
钟馗叹了口气，看向袁德泰：“袁德泰，本座话已说尽。如今八鬼已灭，你作何打算？
是继续留在人间，还是成全大义，成就圣器，随本座入地府斩妖除魔？”
袁德泰沉默良久。
他看了看女儿巧银和徒弟二五，又摸了摸腰间的金刀。
最终，他抬起头，眼中闪过决然之色。
“天师，陆少侠，老夫想明白了。”
他声音沉稳，一字一句道：“老夫一生斩恶。
如今方知，这世道妖魔横行，根源在于人间失序，阴阳失衡。
单凭一把金刀，斩不尽世间恶人；单凭一人之力，救不了天下苍生。”
他看向巧银和二五，眼中满是不舍，却又无比坚定：“但若老夫之死，能成就圣器，镇守鬼门，助天师稳定阴司秩序
若老夫能为阴阳两界尽一份力，为后来者争取时间，那这条命，舍了又何妨？”
巧银闻言，眼泪夺眶而出：“爹！不要”
二五也红了眼框：“师父！咱们一起想办法，总有别的路”
袁德泰摇摇头，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巧银，爹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你娘。
她被玉残花所害，爹虽为她报了仇，心中却始终有愧。
如今爹若能成就大义，到了阴间，也有脸去见她了。”
他又看向二五：“二五，你虽天赋不高，但心性纯善。
日后好生照顾巧银，将这金刀酒馆经营下去。
这金刀留给你，恶人来了斩恶人，妖魔来了斩妖魔！做人要堂堂正正，不可为非作歹。”
说罢，他转身对钟馗深深一揖：“天师，老夫愿赴死，成就圣器，入地府为神将！”
钟馗眼中闪过赞赏之色，却又叹了口气：“袁老哥儿，你可想清楚了？
一旦自尽，便是魂归地府，从此阴阳两隔，再难与亲人相见。”
“老夫想清楚了。”袁德泰声音铿锵，“苟活于世，不过多活几年。
舍身成仁，却能守护阴阳两界安宁。这笔帐，怎么算都值！”
乱世之中，总要有人牺牲。
钟馗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巧银和二五，忽然道：“你们二人也不必太过悲伤。
袁德泰封神之后，虽不能常返人间，但每年七月十五鬼门开时，他可借巡查之便，回来看你们一眼。”
巧银闻言，含泪跪下：“多谢天师成全！”
二五也连忙跪下磕头。
钟馗摆摆手，看向窗外：“时辰不早了，本座还要去主持妹妹的婚事。
袁德泰，子时三刻，是阴气最盛、阳气初生之时，最适合你自尽封神。
届时，本座会派阴差来接引。”
说罢，他大步走出酒馆，翻身上马。
唢呐锣鼓再起，红衣队伍缓缓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酒馆内，气氛凝重。
袁德泰反倒是最平静的一个。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又对徒弟笑了笑：“别哭丧着脸，这是喜事。
爹这是去当神仙了，以后还能回来看你们，不比老死病榻强？”
巧银强忍泪水，重重点头。
二五则转身去准备香烛纸钱，要为师父送行。
陆少渊静坐调息，将状态调整至最佳。
子时将至。
袁德泰沐浴更衣，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将金刀擦拭得锃亮。
他跪在祖宗牌位前，焚香祷告：“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袁德泰，今日舍身成仁，愿以己命成就圣器，镇守阴阳。
望祖宗保佑，助我功成。”
祷告完毕，他起身看向陆少渊：“陆少侠，有劳了。”
陆少渊郑重还礼：“袁先生大义，在下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