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四章湘西之行
凌晨四点,天色还是浓稠的墨黑。
扎纸店后院已经亮起了灯。胖子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锅里的水烧得咕嘟作响,他正往里面下面条——是昨晚揉好的手擀面,面条宽厚,煮出来筋道。
“老板,凌薇师姐,明远师叔,吃面了!”胖子端着三个大海碗出来,放在石桌上。
碗里是简单的阳春面,清汤,面条,几片青菜,撒了葱花和香油。旁边配一小碟腌萝卜,一碟酱黄瓜。
张清玄和凌薇、明远坐在桌旁,默默吃面。陈子轩也在,他面前是一碗更大的面,还加了两个煎蛋——张清玄特意交代的,今天要赶路,得多吃点。
“阿明还在睡?”凌薇问。
“嗯,昨晚吃了药,睡得沉。”胖子说,“我给他留了粥在锅里,等他醒了热热就能吃。”
张清玄吃完面,放下筷子:“胖子,看店的规矩都记住了?”
“记住了!”胖子挺直腰板,“白天开门营业,晚上九点关门。街坊来买东西,明码标价,银货两讫。阿明帮忙打杂,教他认字,但不教法术。有人来找麻烦,先报警,打不过就跑……”
他一口气背完,眼巴巴看着张清玄:“老板,我背得对吧?”
“还行。”张清玄从怀里掏出个信封,放在桌上,“里面有五千块钱,是这三天的生活费。省着点花,别乱买。”
胖子接过信封,心里算了算——五千块,三天,三个人吃饭……老板还是那么抠。但他不敢说,只是点头:“明白!”
吃完早饭,天色已经蒙蒙亮。
张清玄背上背包,里面装着玉盒、铜镜、符咒和一些必需品。凌薇和明远也收拾妥当,陈子轩检查了车况——是一辆坤叔帮忙找的黑色越野车,车况不错,加满了油。
“走吧。”张清玄拉开车门。
胖子送到胡同口,看着车子驶出,消失在晨雾里。他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店。阿明已经醒了,正揉着眼睛从楼上下来。
“胖叔……”孩子声音软软的。
“哎!”胖子赶紧过去,“饿不饿?给你热粥去。今天叔教你认字,先从你的名字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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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车驶出雾隐山镇,上了高速公路。
清晨的高速路车辆不多,陈子轩开得稳,车速保持在一百二。张清玄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凌薇和明远坐在后排,低声讨论着湘西的地形和可能的危险。
“落花洞在凤凰县西南的深山里,地图上标的那条路,二十年前就废弃了。”凌薇指着摊在腿上的地图,“老猎人说,现在要进山,得从另一个方向绕,多走至少十公里。”
明远皱眉:“十公里山路,不好走。而且那一片是原始森林,手机没信号,指南针也容易失灵。”
“所以我们需要向导。”凌薇说,“老猎人答应带路,但他要价很高——五千一天,而且只带到洞口,不进去。”
“钱不是问题。”张清玄睁开眼睛,“但人可靠吗?”
“应该可靠。”凌薇说,“他是凤凰县最老的猎人,七十多岁了,对那片山了如指掌。而且……他儿子前年进山采药,再没出来。他对落花洞有执念,想进去找儿子,但不敢。”
正说着,陈子轩忽然看了一眼后视镜:“玄哥,后面那辆白色轿车,跟了我们三十公里了。”
张清玄没有回头,只是问:“什么车?”
“丰田卡罗拉,车牌是省城的,但很新,像是刚上的牌。”陈子轩说,“从雾隐山上高速就跟上了,我们加速他也加速,我们减速他也减速。”
凌薇和明远同时看向后窗。果然,一辆白色轿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既不容易跟丢,又不会太明显。
“林瑶说的监视者。”张清玄淡淡道,“甩掉他。”
“明白。”陈子轩一踩油门,越野车猛然加速,车速瞬间提到一百六。后面的白色轿车愣了一下,也赶紧加速跟上。
但陈子轩的车技明显更好。他几个变道,从最右侧车道连续超车,切入最左侧,然后又突然减速,拐进一个服务区。白色轿车反应不及,开过了出口,想掉头已经来不及了。
“解决了。”陈子轩把车停在服务区角落,熄火。
几人下车,去洗手间,买水,假装休息。十分钟后重新上路,后面已经没了跟踪者的影子。
“应该甩掉了。”凌薇说。
张清玄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车开出服务区不到二十分钟,陈子轩又看了一眼后视镜:“又来了……换了一辆,黑色suv。”
这次跟踪的车辆更隐蔽,距离拉得更远,但确实在跟着。
“不止一组人。”明远脸色凝重,“玄冥是铁了心要盯死我们。”
张清玄想了想:“下一个出口下高速,走国道。”
“国道要绕远,至少多走两小时。”陈子轩说。
“总比被一直跟着强。”张清玄说,“而且……我想看看,他们敢不敢跟到没人的地方。”
陈子轩点头,在下一个出口驶离高速,拐上了一条老旧国道。这条路确实荒凉,两边是成片的农田和零星的村庄,车辆很少。
黑色suv果然跟了下来。
又开了二十分钟,前方出现一条岔路,路牌上写着“老林场方向,前方施工,车辆绕行”。但张清玄知道,这条路其实早就废弃了,通往一个已经关闭多年的林场,平时根本没人走。
“开进去。”他说。
陈子轩一打方向盘,越野车拐进岔路。路面坑坑洼洼,杂草丛生,显然很久没有车辆通过了。开了几百米,后视镜里,那辆黑色suv也跟了进来。
“前面有个废弃的检查站。”张清玄指着前方,“在那停车。”
检查站是几十年前的老建筑,红砖房已经坍塌了一半,只剩个空壳子。陈子轩把车停在检查站后面,四人下车,快速隐蔽在残垣断壁后面。
几十秒后,黑色suv缓缓驶来。司机显然很警惕,车速很慢,在检查站前停下。车上下来两个人,都是三十多岁的壮汉,穿着普通的夹克和牛仔裤,但眼神锐利,走路时腰板笔直,一看就是练家子。
“人呢?”其中一个皱眉,“车在这,人不见了。”
“分头找。”另一个说,“小心点,目标很危险。”
两人一左一右,开始搜索检查站周围。
就在左边那人走到一处断墙后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张清玄。
他左手捂住那人的嘴,右手并指如剑,精准点在对方后颈的穴位上。那人浑身一僵,软软倒下。
右边那人听到动静,警惕地转身,手已经摸向腰间——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武器。
但他刚转身,就看见凌薇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面小铜镜。镜面对准他,光芒一闪。
那人眼神瞬间涣散,动作僵住。
明远上前,从他腰间摸出一把手枪,还有一部特制的对讲机。
“军方制式手枪。”明远检查了一下,“但不是现役编号,像是黑市流通的。对讲机是加密频道。”
张清玄走到被凌薇控制的那人面前,手指在他眉心一点,解除了催眠术的一部分限制,让他能说话,但不能动。
“谁派你们来的?”张清玄问。
那人咬牙不答。
张清玄也不急,从背包里取出一根银针,扎在对方手背上一个特殊的穴位。那人脸色瞬间惨白,额头冒出冷汗——穴位传来的剧痛,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骨头。
“啊……停、停下……”他惨叫。
“谁派你们来的?”张清玄又问。
“……吴、吴老板……”那人终于开口,“泰国来的吴老板……悬赏五百万,要你们的行踪……”
吴潘。果然是他。
“国内还有谁配合?”张清玄继续问。
“不、不知道……我们只负责跟踪,每天把位置报给一个号码……其他的一概不知……”
张清玄看向明远。明远检查了对讲机里的通讯记录,点头:“他说的应该是实话。最近的联系记录只有一个号码,没有其他信息。”
“处理掉。”张清玄拔出银针,转身走向越野车。
凌薇和明远对视一眼。凌薇在那人后颈也点了一下,让他昏睡过去。明远把两人拖到检查站里,用断墙掩盖好,又破坏了他们的车辆引擎和通讯设备。
做完这些,三人回到车上。
“吴潘的悬赏已经传到国内了。”陈子轩启动车子,“这一路上,恐怕不会太平。”
“那就走小路。”张清玄重新摊开地图,“不走国道,走县道、乡道,绕开大城市。虽然慢点,但安全。”
“明白。”
越野车重新上路,这次走的是更偏僻的乡间小路。路况很差,车速只能保持在四五十,但确实安全——一路上几乎没遇到其他车辆。
中午时分,他们在路边一个小镇停车吃饭。镇子很小,只有一条街,几家店铺。四人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面馆,点了四碗牛肉面。
面馆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话很多,一边下面一边聊天:“几位是去凤凰旅游的吧?这个季节去正好,不冷不热,风景也好。”
“嗯。”凌薇随口应道。
“不过最近山里不太平。”老板压低声音,“听说落花洞那边,晚上老有怪声,像小孩哭,又像女人笑。村里人都说,是洞里闹鬼了。”
张清玄抬头:“落花洞?那地方不是早就封了吗?”
“是封了,但封不住啊。”老板摇头,“前阵子有几个不怕死的年轻人,晚上去探险,结果第二天就疯了,嘴里一直念叨‘小孩,好多小孩’……现在还在精神病院呢。”
凌薇和明远对视一眼。这描述,和泰国帕辛纳拉寺的情况很像。
“老板,去落花洞怎么走?”张清玄问。
“你们真要去啊?”老板吓了一跳,“那可去不得!那地方邪性,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出不来。剩下一个,也是疯着出来的。”
“我们就问问。”凌薇说。
老板这才松了口气,指了指西边:“往西走,进山,顺着老猎道走,大概走一天就能到。不过路不好走,得找个向导。镇上老猎人刘老头,以前常带人去,但现在他也不去了——他儿子前年进山,就再没出来。”
刘老头,就是凌薇联系的那个老猎人。
吃完饭,四人继续上路。下午三点,终于抵达凤凰县城。
县城不大,依山而建,青石板路,吊脚楼,很有湘西特色。但张清玄能感觉到,这座小城深处,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气——不浓,但很顽固,像是从山里渗透出来的。
按照凌薇给的地址,他们找到了老猎人刘老头的家。
那是一栋很旧的老木屋,在县城边缘,屋前堆着柴火,屋檐下挂着风干的野味和草药。敲门后,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开门,身材干瘦,满脸皱纹,但眼神很亮。
“刘大爷,我是昨天跟您联系的凌薇。”凌薇上前。
刘老头打量了四人几眼,叹了口气:“进来吧。”
屋里很简陋,但干净。刘老头给四人倒了茶,是当地的特产藤茶,味道很苦,但回甘。
“你们真要去落花洞?”刘老头坐下,开门见山。
“是。”张清玄说,“您开价,我们付钱。只带到洞口就行。”
刘老头摇头:“不是钱的事。那地方……去不得。我儿子前年进去,到现在尸骨都没找回来。我不想再害人。”
凌薇从包里取出那枚破损的控尸铃,放在桌上:“刘大爷,您认识这个吗?”
刘老头看见铜铃,脸色一变,手都在抖:“这、这是……”
“我们在落花洞外围捡到的。”凌薇说,“洞里可能有我们要找的东西,也可能有您儿子的下落。您带我们去,我们帮您找儿子——是死是活,给您个交代。”
刘老头盯着铜铃,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他抬起头,眼睛红了:“我儿子叫刘强,三十岁,是个采药人。前年八月十五,他说要去落花洞附近采一味罕见的草药,一去不回。我找过他三次,最近一次只到洞口,就听见里面……有声音,像很多人在哭。我不敢进去。”
他抹了把脸:“如果你们真能帮我找到儿子,钱我不要。但有一点——我只带到洞口,不进去。而且……明天才能走,今天天晚了,进山不安全。”
“可以。”张清玄点头,“明天一早出发。”
刘老头起身:“那你们今晚住这儿吧,我家有空房。条件简陋,将就一下。”
四人没意见。赶了一天路,确实累了。
晚饭是刘老头做的,简单的农家菜——腊肉炒笋干,清炒野菜,豆腐汤,还有一大锅米饭。菜很香,尤其是腊肉,烟熏味十足,胖子要是在,肯定能吃三碗饭。
饭后,刘老头去收拾房间。张清玄站在屋檐下,看着远处的山影。
夜色中的湘西大山,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沉默,神秘,藏着无数秘密。
凌薇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师兄,你觉得洞里……真能找到镇魂玉吗?”
“不确定。”张清玄说,“但控尸铃的出现,说明洞里肯定和茅山有关。至于镇魂玉在不在,得进去才知道。”
“如果又是玄冥的陷阱呢?”
“那就破了他的陷阱。”张清玄语气平静,“他布局,我们破局。看谁技高一筹。”
凌薇看着他侧脸,忽然笑了:“师兄,你还是老样子,天塌下来都不慌。”
“慌有用吗?”张清玄转身回屋,“早点休息,明天要赶路。”
夜深了。
湘西的夜晚很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和虫鸣。
张清玄躺在床上,没有立刻睡着。他拿出玉盒,打开一条缝。还魂草的红光又微弱了一些——还剩四天。
四天,找到镇魂玉,再赶回雾隐山,时间很紧。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窗外,起风了。
山里的风,带着潮湿的雾气,拍打着木窗。
明天,就要进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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