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八章迷雾与童尸
清晨六点,曼谷的天还没完全亮透,天际线泛着鱼肚白,空气里残留着夜间的凉意,但湿度已经上来了,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扎纸店三人组已经在酒店大堂等着了。胖子打着哈欠,手里攥着个从自助早餐台顺来的菠萝包,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陈子轩倒是精神,背着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正低头检查卫星电话的电量。
张清玄坐在大堂角落的沙发里,闭目养神。他换了身深灰色的亚麻衬衫和长裤,脚上还是那双旧人字拖,但背包比昨天多了些分量——里面塞满了画好的符咒,还有那罐净盐。
六点十分,坤叔的车到了。
不是昨天那辆黑色保姆车,而是一辆看起来很普通的白色丰田皮卡,车身沾满泥点,像是刚从乡下回来。坤叔今天换了身打扮——卡其色工装裤,军绿色短袖,脖子上挂着条褪色的红绳,绳上坠着个看不出材质的黑色吊坠。
“上车。”坤叔摇下车窗,言简意赅。
三人把行李扔进后斗,钻进驾驶室。皮卡是双排座,张清玄坐副驾驶,胖子和陈子轩挤在后排。
车子发动,驶入清晨的曼谷街道。这个点车还不多,坤叔开得很快,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大厦渐渐变成低矮的民居,再变成成片的稻田和椰林。
“清迈在北边,车程大概七小时。”坤叔点了根烟,但没抽,只是夹在手指间,“前半段走高速,后半段进山,路不好走。中午在路边店吃饭,你们趁现在还能睡就睡会儿。”
胖子确实困,靠着车窗很快就打起了呼噜。陈子轩没睡,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眼神有些复杂。
“想家了?”张清玄忽然开口。
陈子轩一愣,摇头:“没有……就是觉得,外面的世界真大。”
他以前也出国旅游过,但那都是跟着家里,住五星级酒店,吃米其林餐厅,有导游全程伺候。像现在这样,坐着破皮卡,往深山老林里钻,去找一个养古曼童的降头师——这种体验,他还是第一次。
“世界是大。”张清玄看着前方,“但有些地方,还是别去的好。”
坤叔从后视镜看了陈子轩一眼:“小兄弟,你家里条件应该不错吧?怎么跟着张老板干这行?”
陈子轩笑了笑:“缘分吧。玄哥救过我的命,也救过我姐的命。有些事,不是钱能衡量的。”
坤叔点点头,没再问。
车子上了高速公路,车速提到一百二。窗外的风呼啸而入,带着热带特有的湿热气息。胖子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张清玄闭目调息,陈子轩看着手机里存的南洋邪术资料,坤叔专注开车。
上午十点,他们在服务区停了会儿。胖子去买了三瓶冰可乐,又抱了一堆零食回来——薯片、鱿鱼丝、芒果干,典型的游客配置。
“老板,您吃点?”胖子递过来一包鱿鱼丝。
张清玄接过,撕开包装,慢慢嚼着。味道很重,咸中带甜,还有股海腥味,但他没说什么。
坤叔在服务区的公共电话亭打了个电话,用的是泰语,语速很快,神情严肃。打完电话回来,他脸色不太好。
“刚得到消息。”坤叔压低声音,“吴潘那老东西,昨晚从曼谷回清迈了。我的人说,他带了四个大箱子回去,箱子很重,两个人抬一个。”
“箱子里是什么?”陈子轩问。
“不知道。”坤叔摇头,“但肯定不是好东西。吴潘这些年收集的‘材料’,都是用箱子运。前年运过一次,后来那批‘材料’就再也没出现过。”
胖子咽了口唾沫:“材、材料……不会是……”
他没说完,但大家都懂。
九十九个孩童。吴潘需要“材料”来完成他的仪式。
“抓紧时间。”张清玄起身,“继续赶路。”
车子重新上路,气氛明显凝重了许多。胖子也没心思吃零食了,抱着背包,眼睛盯着窗外,好像随时会蹦出什么东西来。
中午十二点半,车子下了高速,拐进一条乡间公路。路变窄了,两旁是茂密的热带雨林,树木高大,枝叶遮天蔽日,阳光只能从缝隙里漏下点点光斑。
气温反而降了些,但湿度更大,空气中弥漫着腐殖土和不知名野花的混合气味。
“还有一百公里。”坤叔看了眼导航,“但这段路不好走,得开三个小时。前面有家路边店,我们先吃午饭。”
路边店是用竹子和棕榈叶搭的简陋棚屋,门口挂着泰文招牌,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看见坤叔,热情地招呼:“坤哥,好久没来了!”
“带几个朋友去清迈。”坤叔用泰语回道,“老样子,四份打抛饭,冰可乐。”
四人坐在棚屋下的木桌旁。老板娘手脚麻利,很快端上来四盘热气腾腾的饭——米饭上盖着用罗勒叶、辣椒、肉末炒的浇头,旁边配个煎蛋,香气扑鼻。
胖子饿坏了,狼吞虎咽。张清玄吃得慢条斯理,但眼睛始终注意着周围的环境。
雨林太安静了。
按理说,热带雨林应该是各种虫鸣鸟叫,但这里安静得诡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坤叔也察觉到了,他放下勺子,从腰后摸出一把匕首,放在桌上:“不对劲。”
话音未落,前方的路忽然起了雾。
不是普通的晨雾,是乳白色的浓雾,像一堵墙,从雨林深处涌出来,迅速弥漫了整条路。能见度瞬间降到不足五米。
“鬼打墙!”胖子惊呼。
张清玄站起身,走到路边。雾很浓,伸手不见五指,而且……带着一股淡淡的腥甜味,像血,又像某种腐烂的花。
坤叔脸色铁青:“是降头术里的‘迷魂阵’。吴潘知道我们来了。”
陈子轩拿出卫星电话,发现信号满格,但导航失灵了——屏幕上显示他们所在的位置在不断跳动,从清迈跳到曼谷,又跳到缅甸边境,完全混乱。
“怎么破?”胖子抱着盐罐,声音发颤。
张清玄没说话,从背包里取出一张黄纸,咬破指尖,用血画了一道符。符成,金光微闪。
“胖子,盐。”
胖子赶紧打开盐罐,张清玄捻起一小撮净盐,撒在血符上。盐粒与血液接触的瞬间,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符纸燃烧起来,但不是火焰,而是金红色的光。
他将燃烧的符纸抛向浓雾。
光团没入雾中,起初没什么反应。几秒后,前方的浓雾忽然剧烈翻滚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隐约能听见尖利的嘶叫声,不是人声,更像是……孩童的哭嚎。
雾气开始消散。
不是自然消散,而是像被无形的手撕开一道口子,露出原本的道路。但路边,多了些东西。
“那、那是什么……”胖子指着路边。
路旁的排水沟里,躺着一个东西。用麻袋裹着,露出一小截——是一只小小的、青黑色的脚。
坤叔脸色惨白,但还是走了过去。他拔出匕首,挑开麻袋。
里面是个孩童的尸体。
大概五六岁,男孩,瘦得皮包骨头,皮肤呈现诡异的青黑色,像是中毒,又像是被冻死的。但最诡异的是,尸体胸口刻着一个红色的符文,像是一个扭曲的“吴”字。
“是吴潘的标记。”坤叔声音发颤,“他在警告我们。”
张清玄蹲下身,仔细查看尸体。孩子已经死了至少三天,但尸体没有腐烂,反而保持得很“新鲜”。他伸手按在尸体的额头上,星火之力探入。
“老板,小心!”陈子轩提醒。
“没事。”张清玄闭眼感应了几秒,收回手,“尸体被处理过,用某种药水浸泡过,防止腐烂。胸口这个符文……不是刻上去的,是从里面长出来的。”
“什么?”坤叔一愣。
“这孩子死前被下了蛊。”张清玄站起身,“蛊虫在他体内产卵,孵化后幼虫钻出皮肤,形成这个符文。这是南洋一种很恶毒的‘尸蛊’,用来制作‘蛊童’——也就是加强版的古曼童。”
他顿了顿:“但这个蛊还没完全成熟。吴潘应该是把这孩子当成‘半成品’,暂时存放在这里,等需要的时候再取用。”
胖子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吐出来。
陈子轩握紧拳头,眼睛发红:“畜生……”
张清玄看着孩子的尸体,眼神冰冷:“坤叔,这附近有火葬场或者寺庙吗?”
“往前十公里有个小镇,镇上有寺庙。”
“带他过去。”张清玄说,“这孩子怨气未散,不能留在这里。送到寺庙超度,然后火化。”
坤叔点头,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把孩子的尸体包起来,抱上皮卡的后斗。他的手在抖。
重新上路时,雾气已经完全散了,但气氛更加沉重。没人说话,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
胖子缩在后座,抱着盐罐,小声问:“老板,那个吴潘……为什么要杀这么多孩子?”
张清玄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雨林:“南洋邪术里,有一种叫做‘百童祭’的仪式。用九十九个阴时出生的孩童作为祭品,可以召唤或者炼制极其强大的邪物。具体是什么,要看吴潘想做什么。”
“那地府还魂草……”
“地府还魂草是极阴之物,能滋养魂魄,也能催化怨气。”张清玄说,“如果吴潘用百童祭配合还魂草的力量,炼出来的东西……可能会很麻烦。”
陈子轩问:“玄哥,我们能阻止他吗?”
“尽量。”
车子在下午四点抵达清迈郊区。
和曼谷的繁华不同,清迈更古朴,更安静。街道两旁是棕榈树和古老的佛寺,空气里飘着香火和茉莉花的味道。但张清玄能感觉到,这座城市深处,隐藏着更阴冷的气息。
坤叔先带他们去了镇上的寺庙,把孩子尸体交给住持。老住持看见尸体胸口的符文,脸色大变,双手合十念了很长一段经文,才答应安排火化。
从寺庙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帕辛纳拉寺在清迈北边,还要开一个小时车。”坤叔说,“但晚上不能去。那座庙……晚上不干净。”
“什么意思?”陈子轩问。
坤叔点了根烟,这次真抽了,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很复杂:“我年轻时候去过一次,是白天。庙很旧,但还算正常,有几个和尚在扫地。但晚上……有人听到里面有小孩的笑声和哭声。还有人看见,庙里的佛像……眼睛会动。”
他深吸一口烟:“吴潘养的那些古曼童,晚上会‘醒’。白天它们被封在陶俑里,晚上吴潘会放它们出来‘活动’。所以,要进去,最好选中午——阳气最盛的时候。”
张清玄点头:“那今晚先住下。坤叔,有地方吗?”
“有。”坤叔发动车子,“我有个老朋友,在清迈开旅馆,干净,也安全。”
旅馆在清迈古城里,是一栋三层楼的泰式木屋,院子里种满花草,还有个小小的池塘。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华人老太太,姓陈,看见坤叔,笑得很慈祥。
“阿坤啊,好久没来了。”陈老太太说着一口带福建口音的中文,“这几位是……”
“朋友,来办事的。”坤叔没多说,“陈姨,给我们开三间房,要挨着的。”
“好,好。”陈老太太麻利地登记,递钥匙,“三楼,靠里那三间,安静。晚饭想吃什么?我让我儿子去买菜。”
“随便弄点就行。”坤叔说,“麻烦陈姨了。”
房间确实干净,木地板擦得发亮,床单雪白,窗外就是古城的街道,能看见远处寺庙的金顶。
胖子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热带跑了一天,浑身是汗。陈子轩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安全后,也去冲凉。
张清玄没急着洗澡,他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山影。
帕辛纳拉寺就在那片山里。
他能感觉到,那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怨气——很多孩子的怨气,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网。
“老板。”胖子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咱们明天……真要去啊?”
“嗯。”
“那……那些古曼童,盐罐能对付吗?”
“净盐能净化怨气。”张清玄说,“但前提是得撒到它们身上。如果数量太多,撒不过来。”
胖子咽了口唾沫:“那怎么办?”
“见机行事。”张清玄转身,“胖子,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可能需要你全力出手。”
“明白!”
晚饭是陈老太太亲自做的——泰式绿咖喱鸡、炒空心菜、凉拌青木瓜,还有一大锅米饭。简单,但味道正宗。
吃饭时,坤叔接了个电话,脸色又变了。
“吴潘那边……有动作了。”他放下电话,声音低沉,“我的人说,帕辛纳拉寺今晚灯火通明,吴潘带了十几个徒弟进庙,还运进去几个大箱子。他们……可能在准备仪式。”
张清玄放下筷子:“什么时候开始?”
“不确定。”坤叔说,“但应该是明晚——明晚是月圆之夜,阴气最盛,最适合做这种事。”
月圆之夜。
张清玄想起镜灵的预知——暴雨,血战,古曼童大军。
时间不多了。
“明天中午进庙。”他做了决定,“趁他们准备的时候,先取还魂草。”
坤叔看着他:“张老板,庙里至少有三十个古曼童,还有吴潘和他徒弟。你们三个……”
“够了。”张清玄说,“坤叔,你只需要在外面接应。如果我们出不来,你就带着这个离开。”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坤叔:“里面是两封信,一封给林瑶,一封给陈静薇。还有一张银行卡,密码写在背面。”
坤叔接过信封,手有些抖:“张老板,你……”
“以防万一。”张清玄语气平静,“吃饭吧。”
饭后,各自回房。
张清玄没有马上休息,他坐在床上,拿出那面小铜镜。
“镜灵。”
镜面泛起微光,但这次光芒很微弱,镜灵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主人……那座庙……怨气……很重……孩子们……在哭……”
“能看到还魂草的具体位置吗?”
镜面雾气升腾,画面浮现——一座破旧的佛塔,塔顶长着一株血红色的草,草叶微微发光。塔周围,几十个青黑色的孩童身影在游荡,它们眼睛血红,嘴里发出无声的嘶嚎。
画面忽然剧烈晃动,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塔前——是个穿着黑袍的老者,手里拿着骨杖,正是吴潘。他抬起头,似乎……看向了镜子的方向。
画面破碎。
镜灵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镜面光芒彻底熄灭。
“镜灵?”张清玄皱眉。
没有回应。
看来庙里的怨气太强,连镜灵都受到了影响。
他收起铜镜,又拿出玉简。神识探入,最后一遍研读劫火涅盘的要诀。
明天,可能要用上了。
窗外传来寺庙晚课的钟声,悠长,肃穆。
清迈的夜晚,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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