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湿热之都
曼谷素万那普国际机场，下午三点。
热浪扑面而来，湿漉漉的空气像一块浸满水的厚毛巾，紧紧裹住每一个刚踏出机舱的人。胖子只穿着短袖t恤，还是瞬间冒出一身汗，他抹了把额头，小声嘀咕：“这鬼天气……比雾隐山夏天还闷。”
陈子轩倒是适应得快，他以前跟家里去东南亚旅游过几次，知道该怎么穿——宽松的亚麻衬衫，透气长裤，一副墨镜遮住半张脸。他推着行李车，看向走在前面的张清玄。
张清玄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t恤，七分裤，旧人字拖，和在国内时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变化是，他手里多了个黑色手提箱——林瑶给的，里面装着那三支特制手电和卫星电话，还有一些不好过安检的东西，用特殊渠道托运，刚才在行李提取处拿到。
“老板，接机的人长啥样啊？”胖子东张西望，“陈小姐说是个华人老头，姓坤，举牌子……”
话没说完，他就看见了。
接机口围着一堆举牌的人，其中一个牌子上用歪歪扭扭的中文写着：“张先生”。举牌子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短袖衬衫，戴着墨镜，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雪茄。
“坤叔？”张清玄走过去。
老头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张清玄几秒，咧嘴笑了，露出几颗金牙：“张清玄张老板？久仰久仰，陈小姐交代了，让我好好招待几位。”
他的中文带着浓重的潮汕口音，语速很快：“车在外面，跟我来。行李就这些？好，好，不多。泰国这边热，几位穿得厚了，等下到酒店洗个澡换身衣服……”
坤叔一边说一边领着三人往外走，熟门熟路地穿过拥挤的机场大厅。胖子注意到，沿途有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看见坤叔，都微微点头示意，显然这老头在机场有点关系。
停车场里停着一辆黑色的丰田保姆车，看起来很普通，但车窗玻璃颜色很深，从外面完全看不见里面。司机是个沉默的泰国中年男人，见几人过来，麻利地下车帮忙搬行李。
上车后，空调的冷风总算驱散了燥热。坤叔坐在副驾驶，回头笑道：“几位第一次来泰国？”
“我来过几次。”陈子轩说。
“那这位小兄弟呢？”坤叔看向胖子。
“第一次……”胖子扒着车窗往外看——机场高速两旁是成片的椰子树和色彩鲜艳的广告牌，远处高楼林立，典型的东南亚都市景象。
“泰国是个好地方。”坤叔点着雪茄，也不抽，就闻味道，“吃的，玩的，拜佛，要啥有啥。但也是个危险地方……尤其是你们要找的那种地方。”
张清玄看着他：“坤叔知道我们为什么来？”
“陈小姐说了，找她二叔陈建业。”坤叔慢悠悠地说，“也说了，你们不是普通人。所以我才愿意接这活儿——换别人，给再多钱我也不碰。”
车子驶入市区，街道变得拥挤。摩托车在车流中穿梭，发出刺耳的轰鸣声。路边摊飘来各种香料的味道，混合着尾气和潮湿的空气，形成一种独特的热带都市气息。
“陈建业半个月前来找我。”坤叔忽然开口，“通过一个老朋友介绍的，说要见吴潘吴大师。我安排他们见了面，就在卧佛寺，我作陪。”
张清玄眼神一凝：“他们谈了什么？”
“听不太懂。”坤叔摇头，“吴大师说泰语，陈建业说中文，我在旁边当翻译。但有些词……不是普通词。什么‘阴魂’、‘祭品’、‘还魂’……我翻译的时候就糊弄过去了，说些生意场上的话。”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但我感觉，陈建业不是来谈生意的。他是来求东西的——求吴大师帮他解什么‘诅咒’。吴大师开价很高，陈建业答应了。之后……陈建业就跟着吴大师的人走了，再没联系我。”
“去了哪儿？”
“不清楚。”坤叔说，“但吴大师在清迈有座庙，叫‘帕辛纳拉寺’，很偏僻，平时不对外开放。我猜，陈建业可能被带去了那里。”
车子拐进一条小巷，停在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泰式餐厅门口。餐厅门面不大，招牌是泰文，但门口挂着红灯笼，贴着中文对联，显然主要做华人生意。
“到了，先吃饭。”坤叔下车，“边吃边说。”
餐厅里冷气很足，装修古朴，木桌椅擦得发亮。这个时间点客人不多，坤叔熟门熟路地领着三人到角落的包厢坐下，用泰语跟服务员交代了几句。
很快，菜上来了。
冬阴功汤酸辣开胃，里头的虾又大又新鲜。青木瓜沙拉爽脆，淋上鱼露和青柠汁，味道独特。炭烤猪颈肉外焦里嫩，蘸着特制的酱料。还有一盘金黄色的菠萝炒饭，香气扑鼻。
胖子眼睛都直了，但他没敢动筷子，先看张清玄。
张清玄夹了块猪颈肉，尝了尝：“还行。”
胖子这才放心开吃，第一口冬阴功汤下肚，辣得他直吸气，但又忍不住喝第二口：“好家伙，这味儿真冲！”
坤叔笑了，自己也盛了碗汤：“泰国菜就这个味儿，酸辣，香料足。几位慢慢吃，不够再点。”
等吃得差不多了，坤叔才切入正题。
“吴潘这个人，在曼谷混了四十年。”他点着雪茄，烟雾在包厢里缭绕，“表面是个古董商，开两家店，捐钱修庙，还上过电视，一副善人模样。但圈里人都知道，他干的是降头术的买卖——解降、下降、养小鬼，什么都做。客户有政客，有富商，有明星……只要你给得起钱，他就能帮你办成事。”
陈子轩问：“他真这么厉害？”
“真这么厉害。”坤叔认真点头，“我见过一次。有个马来西亚的橡胶大王，生意对手给他下了降头，全家病得快死了。找到吴潘，吴潘去了一趟，三天后回来，那家人全好了。橡胶大王对手的公司，半个月内破产，老板跳楼——你说厉不厉害？”
张清玄放下筷子：“他最近在做什么？”
坤叔的表情严肃起来：“这就是我要告诉你们的事。吴潘最近……在大规模收集‘材料’。”
“什么材料？”
“阴年阴月阴日生的孩童。”坤叔声音压得更低，“九十九个。他派手下到处打听，出高价买。有些是从贫困山区买来的，有些是……偷来的。”
胖子手一抖，勺子掉在碗里：“九十九个孩子？他要干什么？”
“不知道。”坤叔摇头，“但肯定不是好事。我有个朋友在福利机构工作，说最近失踪儿童报案特别多，都是三到七岁的孩子，生辰八字查下来，全是阴时出生的。警方也查，但没线索——有些孩子是父母自愿卖的，收了钱就不追究了。”
张清玄想起镜灵的预知——那座佛塔周围，有很多古曼童。
用九十九个阴时孩童，能炼出极其可怕的古曼童大军。上地府还魂草的力量……
“地府还魂草，”他直接问，“是不是在吴潘手里？”
坤叔一愣，眼神闪烁：“张老板……你知道这个？”
“知道一点。”
坤叔沉默了几秒，终于点头：“是。在清迈那座帕辛纳拉寺里。寺庙后院有座古佛塔，塔顶长着一株红色的草——就是你们说的地府还魂草。吴潘把它当宝贝供着，派了很多人守着。”
他顿了顿，声音发苦：“但那地方……进去的人很少有能出来的。我听说，吴潘用那株草养了几十个古曼童，日夜守着。别说偷草，就是靠近佛塔百米，都会被那些东西发现。”
陈子轩问：“古曼童这么厉害？”
“普通的古曼童不厉害。”坤叔说，“但吴潘养的那些不一样。他是用活童炼的——在孩子还活着的时候，用特殊手法折磨致死，让怨气达到顶点，再封入陶俑。这种古曼童怨气极重，力量也大，而且……只听吴潘的话。”
包厢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嗡嗡作响。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曼谷的夜生活即将开始。远处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和隐约的音乐声，与包厢内凝重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坤叔，”张清玄开口，“能带我们去清迈吗？”
坤叔苦笑：“张老板，不是我不愿意。是那地方……真的太危险。我以前有个侄子，不信邪，跟几个朋友去探险，想进帕辛纳拉寺看看。六个人进去，只出来一个，还疯了，整天念叨‘孩子，好多孩子’……没一个月就死了。”
他看着张清玄：“陈小姐交代我要照顾好几位，我不能把你们往火坑里推。”
“我们自己决定。”张清玄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们怎么去，到了清迈怎么找那座庙。其他的，我们自己处理。”
坤叔看着张清玄平静的眼睛，又看看胖子和陈子轩——一个圆脸憨厚但眼神坚定，一个富家子弟打扮但握紧了拳头。
最终，他长叹一口气：“好吧。但我有个条件——我得跟着去。不是进庙，是在外面接应。万一……万一你们出不来，总得有个人报信。”
“行。”张清玄点头，“什么时候能出发？”
“明天一早。”坤叔说，“今晚你们好好休息，倒倒时差。酒店我已经安排好了，离这不远。另外……有些东西你们可能需要。”
他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三个小布袋，递给三人：“里面是佛牌，我从龙婆寺求来的，开过光。对付一般的邪祟有点用，但对付吴潘养的那些东西……估计够呛，总比没有强。”
张清玄接过布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青铜佛牌，刻着四面佛，能感觉到淡淡的祥和气息。
“谢了。”
“别谢太早。”坤叔起身结账，“明天早上七点，我来酒店接你们。今晚……别乱跑。曼谷的晚上，不太平。”
四人走出餐厅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曼谷的夜晚比白天更喧闹。霓虹灯闪烁，街边摊挤满食客，摩托车呼啸而过，空气里混杂着烧烤香料、尾气和廉价香水的味道。几个穿着暴露的女人站在街角，对路过的男人抛媚眼。
胖子看得目瞪口呆，被张清玄拍了下后脑勺：“眼睛别乱看。”
“老板，我就是好奇……”胖子缩了缩脖子。
坤叔叫的车已经到了，是一辆普通的出租车。他交代司机送三人回酒店，自己则上了另一辆车离开。
酒店在素坤逸路，确实是五星级，大堂宽敞明亮，前台会说中文。陈静薇订的是套房，三个卧室，客厅很大，落地窗外是曼谷的夜景。
胖子一进门就扑到沙发上：“我的妈呀，这床比咱店里那张舒服多了！”
陈子轩则谨慎地检查了一遍房间——没有摄像头，没有窃听器，门窗都完好。这是张清玄教他的，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张清玄打开手提箱，取出三支特制手电筒，分给两人：“随身带着，睡觉放枕头下。”
又拿出卫星电话，开机，检查信号。屏幕上显示满格，电量充足。
“老板，咱们真要去那什么寺啊？”胖子抱着手电筒，还是有些不安。
“怕了？”
“有点……”胖子老实承认，“但您去，我就去。”
陈子轩也说：“玄哥，那个坤叔说的古曼童……真有那么厉害？”
“看怎么炼。”张清玄在沙发上坐下，拿出那面小铜镜，“普通的古曼童，是用夭折婴儿的骨灰或头发炼制，威力有限，主要是守护和招财。但用活童炼制的不同——孩子在极度痛苦中死亡，怨气冲天，又被邪术禁锢，不能往生。这种古曼童怨气极重，攻击性很强，而且通常……很残忍。”
镜面泛起微光，镜灵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主人，我感应到了……那些孩子……很痛苦……”
“能感应到具体数量吗？”
“很多……”镜灵声音微弱，“佛塔周围……至少三十个……塔里可能更多……”
张清玄收起铜镜，看向窗外。
夜色中的曼谷灯火辉煌，像一座不夜城。但在这繁华之下，隐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交易和惨剧？
九十九个孩童。
吴潘要用他们做什么？
“早点休息。”张清玄起身回房，“明天要赶路。”
胖子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他拿出坤叔给的佛牌，握在手里，嘴里念叨着“佛祖保佑”。陈子轩在客厅打坐调息，这是张清玄教他的静心方法。
张清玄自己则坐在卧室窗前，拿出玉简。
神识探入，重新研读“劫火涅盘”的部分。这一次，他没有贸然引动星火，而是仔细体会玉衡真人留下的每一句注解。
“劫火者，生死之间，一念之差。能过则涅盘重生，不过则灰飞烟灭。然劫火并非必死之局，实为破而后立之法。关键在于……”
关键在于“守”。
守住本心，守住那一缕清明。哪怕身在劫火之中，也要保持一丝理智，引导火焰淬炼己身，而非任由其吞噬。
张清玄缓缓呼吸，让星火之力在体内自然流转。这一次，他没有压制情绪，也没有刻意引导，只是“看”着它们——愤怒、不甘、担忧、决绝。
情绪如潮水，来了又去。
星火随之起伏，但没有失控。
他渐渐明白，劫火涅盘不是要消灭七情六欲，而是要“超越”它们。身在红尘，心超物外。
夜深了。
曼谷的喧嚣渐渐平息，只有偶尔的车辆驶过。
张清玄收起玉简，躺下休息。他没有完全睡着，保持着修行者特有的半睡半醒状态，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凌晨两点，走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很轻，但不止一个人。
张清玄睁开眼，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门后。透过猫眼，看见两个穿着酒店制服的男人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不是枪，像是喷雾剂。
他对面的卧室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陈子轩探出头，手里握着铜钱。
张清玄摆摆手，示意他别动。
门外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转身离开，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张清玄回到床上，继续闭目养神。
看来，他们刚到曼谷，就被人盯上了。
也好。
省得他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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