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抉择与暗涌
出发前夜,扎纸店后院灯火通明。
胖子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锅铲碰撞声、油爆声、水流声混成一片。今晚的晚餐是他新学的炸酱面——从网上找了三个教程,又打电话问了两个北京朋友,折腾了一下午,就为了做出“正宗味儿”。
“面条要手擀的才劲道!”胖子一边揉面一边对陈子轩传授心得,“酱得用六必居的干黄酱和甜面酱,三七比例。肉要五花肉,切小丁,先煸出油……”
陈子轩在旁边切黄瓜丝,刀工已经比刚来时好多了,细丝均匀整齐:“胖子哥,你这手艺真能开店了。”
“那是!”胖子得意,“等咱们从泰国回来,我琢磨琢磨,说不定真能在胡同口开个小面馆……”
话音未落,张清玄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开面馆的钱从你工资里扣。”
胖子手一抖,差点把面团掉地上:“老板!我就说说而已!”
院子里,张清玄正在检查出发要带的物品。八仙桌上摊开三个登山包,每个包里都分类装好了法器、符咒、药品、换洗衣物。
左边是胖子的包,重点放了净盐罐——特制的密封罐,防止洒漏。还有一沓空白的黄纸和朱砂,让他路上练习画符。中间是陈子轩的包,一百零八枚铜钱用红线穿好,整齐地码在夹层里。还有几本关于南洋邪术的资料,是林瑶下午送来的。
右边是张清玄自己的包,东西最少:几件换洗衣物,那面小铜镜,玉简,掌门玉佩,还有吴守拙给的地府信物。其他的法器他都随身带着——星火之力就是最好的武器。
“玄哥,凌薇师姐那边有消息吗?”陈子轩端着黄瓜丝出来,放在石桌上。
张清玄看了眼手机:“她说今晚到。”
正说着,胡同里传来汽车声。不是警车,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扎纸店门口。车门打开,凌薇跳下车,一身利落的黑色运动服,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
她看起来风尘仆仆,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很亮。
“师兄。”凌薇走进后院,把背包放在地上,“有进展了。”
张清玄示意她坐下:“先吃饭,边吃边说。”
胖子正好端着炸酱面出来——三个大海碗,面条筋道,酱汁油亮,配着黄瓜丝、豆芽、黄豆,香气扑鼻。他又切了一盘酱牛肉,拌了个凉拌三丝,简单却丰盛。
四人围坐。凌薇确实饿了,大口吃面,连吃半碗才缓过来。
“茅山镇魂玉有下落了。”她放下筷子,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我回去查了藏经阁所有典籍,又问了几个还忠于师父的长老,终于找到了线索。”
纸袋里是几张老照片的复印件,还有几页手抄的笔记。
照片上是三十年前的茅山,一群道士的合影。站在最中间的是当时的掌门——玉衡真人的师父,张清玄的师祖。他手里捧着一个玉盒,盒子打开,露出一块巴掌大的白玉,玉质温润,表面刻着复杂的符文。
“这就是茅山镇魂玉。”凌薇指着照片,“茅山镇山三宝之一,历代掌门信物。但五十年前,上一代掌门——也就是师祖的师父,带着镇魂玉下山,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陈子轩问:“失踪了?”
“嗯。”凌薇翻出笔记,“根据记载,那位师祖是去湘西处理一件大事,关于‘巫蛊之乱’。他带走了镇魂玉,说要用它镇压什么东西。但这一去就杳无音信,茅山派人去找过,只找到他的一些随身物品,镇魂玉和人都消失了。”
张清玄看着照片:“五十年前……湘西……”
他想起之前处理过的一些案子。湘西那片地方自古以来就神秘,赶尸、蛊术、巫傩,各种传承混杂。五十年前正值动荡时期,很多修行者都隐世不出,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我查到的最新线索。”凌薇又取出一张纸,上面是一个地址,“湘西凤凰县,落花洞。有当地老人说,五十年前见过一个穿道袍的老者进山,之后就再没出来。那个老者身上,背着一个玉盒。”
“落花洞……”张清玄皱眉,“我知道那地方,传说是个凶地,进去的人十有八九出不来。”
“所以需要你去。”凌薇看着他,“师兄,你是现在茅山唯一有可能取出镇魂玉的人。而且……时间不多了。”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师父的情况又恶化了。明远师叔传信,噬魂咒发作速度在加快,师父现在一天里只有两三个时辰清醒。按这个速度,可能……撑不到三十天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夜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
胖子咽了口唾沫,小声问:“那、那咱们是先去找镇魂玉,还是先去泰国?”
这正是张清玄面临的抉择。
地府还魂草在泰国,茅山镇魂玉在湘西,玄冥的血在鬼王城。三样东西,三个地方,而他只有不到三十天时间。
“师兄,我知道你还要去泰国找地府还魂草。”凌薇说,“但镇魂玉必须先拿到。没有镇魂玉稳住师父的魂魄,就算有还魂草和玄冥的血,也救不了他——魂魄散了,药石无医。”
张清玄沉默地看着桌上的资料。
泰国之行是为了陈静薇的委托,也是为了找地府还魂草。但镇魂玉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它是救师父的关键。
“从湘西到泰国,要多久?”他问。
“最快也要三天。”凌薇说,“湘西交通不便,进山出山都费时间。泰国那边……如果顺利,找到地府还魂草也要三五天。再加上来回……”
时间根本不够。
张清玄闭眼,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几秒后,他睁开眼睛:“兵分两路。”
“什么?”凌薇一愣。
“你去湘西找镇魂玉。”张清玄说,“我带胖子和子轩去泰国找地府还魂草。我们分头行动,节约时间。”
凌薇摇头:“不行。落花洞凶险,我一个人去把握不大。而且……茅山现在内部不稳,我离开太久,怕生变故。”
“让明远师叔陪你去。”张清玄说,“他不是忠于师父吗?有他帮忙,应该够用。”
“可是……”
“没有可是。”张清玄语气平静,“这是唯一能在三十天内拿到两样东西的办法。至于玄冥的血……等从泰国回来,我直接去鬼王城取。”
他说这话时,眼神冷得像冰。
凌薇看着他,最终点头:“好。我联系明远师叔,明天一早就出发去湘西。”
“注意安全。”张清玄从自己包里取出三张符咒,“这是我特制的‘遁甲符’,遇到危险可以瞬间传送出三里。省着用。”
凌薇接过符咒,眼圈微红:“师兄……你也小心。泰国那边不比国内,南洋邪术诡异莫测,你……”
“我心里有数。”张清玄打断她,“吃饭吧,面要凉了。”
四人继续吃饭,但气氛明显沉重了许多。
饭后,胖子收拾碗筷,陈子轩去烧水泡茶。张清玄和凌薇坐在院子里,商量具体细节。
“落花洞的位置在这。”凌薇摊开一张湘西地图,指着凤凰县西南角的一片山区,“这里交通基本靠走,手机信号也没有。我估计进山出山至少要四天,再加上找洞、取玉的时间……顺利的话,七天能回来。”
“七天。”张清玄算着时间,“泰国那边,顺利的话也是七天。我们七天后在雾隐山汇合。”
“如果……不顺利呢?”
张清玄没说话,只是看着夜空。
不顺利,就意味着有人回不来。
“师兄,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凌薇忽然压低声音,“我从茅山出来时,被人袭击了。”
张清玄眼神一凛:“谁?”
“不知道。”凌薇摇头,“在茅山后山,我走小路下山,突然被一团黑雾袭击。黑雾里伸出一只鬼爪,直取我咽喉。我用了你给的护身符才挡住,但护身符也碎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碎成两半的玉符——正是张清玄之前给她的那枚。
张清玄接过碎符,仔细查看。玉符断裂处有焦黑的痕迹,残留着一股阴冷的气息——很熟悉,是玄冥的力量。
“他在监视茅山。”张清玄冷声道,“你查镇魂玉的事,被他知道了。”
“所以他才袭击我?”凌薇皱眉,“可为什么只袭击一次?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在茅山就把我留下。”
张清玄沉思片刻:“可能……他不想在茅山闹出太大动静。或者,他另有打算。”
正说着,店门被推开。
林瑶和陈静薇一前一后进来,两人手里都拿着东西。
林瑶提着一个银色手提箱,放在桌上:“你要的东西。三本外交护照,泰国签证已经办好。还有这个——”她打开箱子,里面是三支特制的手电筒,几包军用压缩干粮,还有三把战术匕首。
“手电筒带强光和爆闪功能,关键时刻能干扰邪祟。匕首是特制的,刀身刻了破邪符文。”林瑶拿起一把匕首,递给张清玄,“异管局特供,外面买不到。”
张清玄接过,匕首入手沉重,刀刃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青光。确实是好东西。
陈静薇则递过来一个信封:“这是机票,明天上午十点直飞曼谷。酒店已经订好了,曼谷素坤逸路的一家五星级,套房,三个房间。还有这个——”
她又从包里取出三个护身符,是用红绳串着的玉坠,玉质温润,雕刻着观音像。
“我从庙里求的,开过光。”陈静薇说,“虽然比不上你画的符,但……多一层保护总是好的。”
林瑶瞥了她一眼,没说话,但从自己包里也掏出三个护身符——是军用款,黑色编织绳,坠子是个金属牌,刻着八卦图案。
“这是异管局发的,每个外勤人员都有。经过科学和玄学双重认证,防弹防邪。”她顿了顿,“比某些庙里求的靠谱。”
气氛微妙地凝固了一瞬。
胖子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被陈子轩拉了回去——这种场面,还是躲远点好。
张清玄面不改色地接过六个护身符,全部收进包里:“都带着,有备无患。”
他看向陈静薇:“你的机票呢?”
“我……我不去。”陈静薇咬了咬嘴唇,“我二叔的事,我想过了。我去泰国也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拖累你们。而且陈家这边……老爷子病情突然加重,我得留下来照顾。”
她说着,眼圈又红了,但强忍着没哭:“张老板,我二叔的事,就拜托你了。不管他是死是活,给我个准信。报酬……泰国所有开销我负责,另外再加三百万,回来就转给你。”
张清玄点头:“好。”
林瑶看向凌薇:“凌薇姑娘,听说你要去湘西?需要帮忙吗?”
“不用。”凌薇摇头,“茅山的事,我们自己处理。多谢好意。”
林瑶也不勉强,又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小型卫星电话:“这个给你们。泰国有些地方没信号,这个电话全球通,电量能撑七天。紧急情况可以联系我,我尽量协调支援。”
张清玄接过卫星电话,很轻,但做工精良。
“谢了。”
“别谢太早。”林瑶看着他,“泰国那边,水很深。吴潘在曼谷经营几十年,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你们去查他,等于在他的地盘上动土。万事小心,真遇到麻烦……保命第一。”
“嗯。”
又交代了一些细节,林瑶和陈静薇离开。
夜色已深,胡同里静悄悄的。
凌薇也起身告辞:“师兄,我今晚住镇上旅馆,明天一早和明远师叔汇合去湘西。你们……保重。”
“你也是。”
凌薇背起背包,走到门口时回头:“师兄,如果……如果我回不来,镇魂玉的事,就拜托你了。”
张清玄看着她:“你会回来的。”
凌薇笑了,笑容有些苦涩:“希望吧。”
她推门离开,脚步声渐行渐远。
院子里只剩下张清玄一个人。他坐在槐树下,看着夜空。
明天,兵分两路。
湘西凶地,泰国险境。两个地方都不太平,都可能有人回不来。
但他没得选。
师父的命,他必须救。
“老板。”
胖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端着一碗热汤出来,放在石桌上:“排骨汤,炖了一下午,您喝点。”
汤很清,但香气浓郁,里面有几块排骨、玉米、胡萝卜。
张清玄端起碗,慢慢喝了一口。汤很鲜,温暖的感觉从胃里扩散到全身。
“胖子。”
“在!”
“怕吗?”
胖子沉默了几秒,挠挠头:“怕……但跟着老板,就不那么怕了。反正天塌下来有您顶着,我就是个打下手的。”
张清玄嘴角微扬:“明天开始,天要你自己顶了。”
胖子一愣。
“泰国不比国内,我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你们。”张清玄说,“遇到危险,自己想办法。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躲,躲不了……就拼命。”
他顿了顿:“但记住,命只有一条,别随便拼。”
胖子用力点头:“明白!”
陈子轩也走出来:“玄哥,我们都准备好了。”
张清玄看着他们两个——一个贪吃怕死但忠诚,一个纨绔出身但正在成长。这一趟去泰国,对他们来说是生死考验,也是最快的成长机会。
“去睡吧。”他说,“明天早点起。”
两人回房后,张清玄独自坐在院子里,拿出那面小铜镜。
“镜灵。”
镜面泛起微光:“主人。”
“能预知到我们这趟泰国的结果吗?”
雾气升腾,画面浮现——
热带雨林,暴雨倾盆。张清玄浑身是血,手里握着一株血红色的草。身后,胖子和陈子轩互相搀扶着,两人也都受伤不轻。
而在他们面前,站着一群黑影——不是人,是几十个皮肤青黑、眼睛血红的孩童。古曼童。
画面破碎。
“主人……小心……”镜灵的声音虚弱下去,“古曼童……很多……很多……”
张清玄收起铜镜,闭上眼睛。
暴雨,血战,古曼童大军。
看来这一趟,不会太平。
但无论如何,他都要拿到地府还魂草。
为了师父。
也为了这些跟着他的人。
夜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
扎纸店的灯,亮到了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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