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残印寻踪
清晨六点，扎纸店后院的老槐树上传来麻雀的啁啾声。
张清玄已经醒了，但他没急着起身，而是闭着眼睛，感受着体内星火之力的流动。那点金芒比一个月前明亮了些许，在丹田位置缓缓旋转，每一次转动都会散发出温热的暖流，流过四肢百骸。
他想起玉衡真人说的话——“星火传人”。
这四个字太沉重，他不愿多想。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是胖子压低嗓门的嘀咕：“老板这作息也太规律了，这才几点啊……困死我了……”
张清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他起身穿衣，推门出去时，胖子正端着个搪瓷盆往后院的水池走，盆里装着泡了一夜的黄豆。见张清玄出来，胖子吓了一跳：“老板您醒啦？我、我正准备磨豆浆呢……”
“磨细点。”张清玄说，“上次的豆浆有渣。”
“知道啦。”胖子小声嘟囔，“要求真多……”
等张清玄洗漱完毕，走到前厅时，陈子轩已经在柜台前抄写《清静经》了。年轻人坐得笔直，握笔的手很稳，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
“玄哥早。”陈子轩抬头打招呼。
“早。”张清玄在他对面坐下，拿起昨天放在柜台上的那面铜镜。
镜子里的倒影有些模糊，但他能看见自己眼底的疲惫。昨夜从棉纺厂回来后，他几乎没睡，一直在推敲那个“眼睛”主人的身份。
百目阴姬。
这个名字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如果真是她，事情就麻烦了。鬼王麾下的情报头目，擅长窥视与蛊惑，能在千里之外通过任何反光表面监视目标。她的“眼睛”遍布阴阳两界，据说连地府某些阴神的私密谈话都逃不过她的窥探。
但问题是——她为什么要对几个普通人下手？
“老板，豆浆好了。”胖子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摆着三碗热气腾腾的豆浆，还有一碟刚炸好的油条，“我还烙了几张葱花饼，您尝尝。”
豆浆磨得很细，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豆皮。油条炸得金黄酥脆，葱花饼外焦里嫩，香气扑鼻。
张清玄拿起筷子，先夹了块葱花饼。饼皮酥脆，内里柔软，葱花的香味混合着面香，恰到好处。
“七分。”他说。
胖子眼睛一亮：“真的？那……那今天中午我多做两个菜！”
“先把上午的事做了。”张清玄放下筷子，“子轩，别抄了。准备东西，一会儿去老水塔。”
“老水塔？”陈子轩愣住。
“棉纺厂后面的废弃水塔，是那片区域的最高点。”张清玄说，“如果那个‘东西’要通过镜子网络窥视整个家属区，那里是最佳的观测位置。我们去找找有没有痕迹。”
---
上午九点，三人再次来到棉纺厂家属区。
老水塔在小区最北边，已经废弃多年。三十多米高的砖砌塔身爬满了枯藤，顶部的铁质储水箱锈迹斑斑，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塔周围长满了荒草，几乎有半人高，地上散落着破碎的啤酒瓶和烟头。
“这地方……真够阴森的。”胖子缩了缩脖子。
张清玄没说话，沿着荒草丛中依稀可见的小路往里走。草叶划过裤腿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走到塔底，一扇锈死的铁门挡在面前。
门锁早就坏了，但门框已经变形，门板与门框锈在了一起。陈子轩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
“让开。”张清玄说。
他伸出手，掌心贴在铁门上。一丝微弱的星火之力从掌心透出，没有直接冲击，而是像水流一样渗进门缝，沿着锈蚀的接缝缓缓蔓延。
几秒钟后，门框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张清玄轻轻一推，铁门向内打开了，带起一阵铁锈的碎屑和灰尘。
门后是盘旋向上的铁楼梯，光线昏暗，只能看见前面几级台阶。空气中有一股浓重的霉味，还夹杂着某种……淡淡的腥气。
像是放置了很久的、已经开始腐败的鱼。
“胖子，手电。”张清玄说。
“哎！”胖子赶紧从背包里掏出手电筒递过去。
光束刺破黑暗，照出楼梯上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台阶边缘的锈迹很严重，有些地方甚至已经锈穿了，露出下面的空洞。
张清玄率先走上去。铁楼梯在他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每一步都让人心惊胆战。
陈子轩跟在后面，走得很小心。胖子走在最后，嘴里念念有词:“老天保佑这楼梯别塌了……我这一百八十斤可经不起摔……”
爬到一半时，张清玄忽然停下脚步。
手电光停在侧面的墙壁上。
那里，在砖缝之间，嵌着一小片东西。
他凑近细看——是一片镜子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被磨得很光滑，像是被人刻意嵌进去的。碎片表面很干净，没有灰尘，在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玄哥，这是……”陈子轩问。
“路标。”张清玄说，“有人在这里留下了标记。”
他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那片碎片。
嗡——
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像水面的涟漪，从碎片表面扩散开来。那波动很特殊，不是阴气，也不是怨念，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观察意志。
就像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静静地睁开。
张清玄收回手，继续向上走。
越往上，嵌在墙里的镜子碎片越多。有些嵌在砖缝里，有些贴在铁架上，还有些用细铁丝固定在横梁上。这些碎片大小不一，形状各异，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被摆放的角度，都精确地对着下方的某个方向。
家属区的某栋楼，某个窗户，某面镜子。
“老板，这些碎片……”胖子的声音有些发颤，“该不会都是……”
“都是‘眼睛’。”张清玄平静地说，“那个东西在这里布下了一个观测网络。每一片碎片，都是一个观测点。”
他们终于爬到了水塔顶部。
这里是一个圆形的平台，直径约五六米，中央是锈蚀的储水箱。平台边缘有一圈齐腰高的护栏，但很多地方已经锈断了。
张清玄走到平台中央，环顾四周。
从这个高度望出去，整个棉纺厂家属区尽收眼底。一栋栋老旧的楼房像积木一样排列，楼与楼之间的空地上，晾衣绳上挂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几个老人在树荫下打牌，孩子追逐打闹。
平凡的人间烟火。
但张清玄的目光，却落在那些楼房的窗户上。
在他的感知中，那些窗户的玻璃表面，都浮着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色薄膜。薄膜上有细密的纹路，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将整个小区笼罩在一张无形的网中。
而这张网的每一个节点，都连接着一片镜子碎片——或者一面完整的镜子。
“玄哥，我们找到那个‘东西’了吗？”陈子轩问。
“没有。”张清玄摇头，“它不在这里。这里只是它的‘眼睛’存放处，它本人……可能在千里之外。”
他从布袋里取出那截红绳和三枚铜钱，又拿出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的是从402卫生间墙面上刮下来的水泥粉末——那个孩童掌印处的粉末。
“胖子，子轩，站到我身后。”张清玄说，“无论看见什么，别出声。”
两人赶紧照做。
张清玄盘膝坐下，将红绳在地上摆成一个圆圈，三枚铜钱放在圆圈中心，呈三角形排列。然后他打开瓷瓶，将水泥粉末倒在铜钱之间。
粉末是灰黑色的，在阳光下看起来很普通。
但张清玄知道，这里面封存着那个孩子的执念——那个被遗忘在墙里三十多年的孩童，最后的意识残留。
他闭上眼睛，双手结印，将一丝星火之力注入红绳。
红绳瞬间亮起微弱的红光。
三枚铜钱开始轻轻颤动，发出细微的嗡鸣。水泥粉末表面，浮起一层淡淡的雾气——不是水汽，而是某种更轻、更虚幻的东西。
雾气缓缓上升，在半空中凝聚、变形。
最后，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孩童轮廓。
那轮廓很小，只有一米左右高，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是一团人形的雾气。但在雾气中心，有一双眼睛——不是实体的眼睛，而是两个小小的、旋转的漩涡。
漩涡里，倒映着无数破碎的画面:
黑暗的管道，冰冷的墙壁，窒息的恐惧……
然后是漫长的等待，等待有人来救，等待有人发现……
等待变成绝望，绝望变成麻木，麻木变成……
空洞。
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看见……让我看见……”
孩童的轮廓缓缓转向张清玄。那双漩涡眼睛注视着他，没有恶意，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空洞。
张清玄与那双眼睛对视了几秒，然后开口，声音很轻:“你已经看见了。”
孩童的轮廓颤动了一下。
“三十年了，你一直困在墙里。”张清玄继续说，“但现在，有人利用你的执念，让你看见了外面的世界——虽然是通过别人的眼睛。”
雾气开始不稳定地波动。
“告诉我，”张清玄的声音像是有某种魔力，穿透了时间的屏障，“是谁让你看见的？是谁，把你的执念变成了它的眼睛？”
孩童轮廓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双漩涡眼睛里，倒映的画面开始疯狂闪回:黑暗的墙壁、破碎的镜子、无数双眼睛在窥视、一张模糊的女人的脸……
那张脸很美，美得不真实。
她的眼睛是银色的，像两面镜子，瞳孔深处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旋转。她在微笑，笑容温柔，但眼神冰冷。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孩童轮廓的额头上。
“帮我看看，”她说，“看看这个世界。”
画面中断。
孩童轮廓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叫，然后“嘭”地一声散开，雾气消散在空气中。水泥粉末失去了所有光泽，变成了普通的尘土。
红绳的光芒熄灭，铜钱停止了颤动。
张清玄睁开眼睛，额头上全是冷汗。
“老板？”胖子紧张地问，“您没事吧？”
“没事。”张清玄站起身，收起地上的东西，“我知道是谁了。”
“谁？”
“百目阴姬。”张清玄望向南方，“鬼王麾下的情报头目，镜中之主。她在收集‘视野’——通过别人的眼睛，看遍人间百态。”
他顿了顿，又说:“但我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要选棉纺厂家属区？这里有什么特别的？”
陈子轩想了想，忽然说:“玄哥，我记得您说过，那个孩子的执念是‘坐标’。那会不会……这个小区里，还有别的‘坐标’？”
张清玄猛地转头看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想到了同一个可能性。
如果百目阴姬需要的是“视野”，那么她肯定不会只在一个地方布网。棉纺厂家属区可能只是她的一个观测点，一个……实验场。
而她真正的目标，可能更大。
“先回去。”张清玄说，“我需要查点东西。”
他们离开水塔时，已经是中午。阳光正烈，照在老旧的砖墙上，投下清晰的影子。
张清玄走在前面，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张银眼女人的脸。
百目阴姬。
这个名字，终于从猜测变成了现实。
而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
回到扎纸店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胖子一进门就冲进厨房:“饿死我了！老板，我赶紧做饭，您想吃什么？”
“随便。”张清玄说，径直走向后院自己的房间。
他从床底的樟木箱里翻出一本泛黄的古籍。书页已经脆弱，上面的字迹是繁体竖排，记载着各种邪祟异闻。他快速翻动着，最后停在某一页。
下面的文字记载:
“百目阴姬，生于幽冥，长于镜中。善窥视，通人心，能以镜为眼，观千里之外。其目如银，瞳中有光点万千，一光点即一眼，可观一界……”
后面还记载着她的弱点——但那些文字已经模糊不清，像是被人刻意涂抹掉了。
张清玄合上书，闭上眼睛。
他在想一个问题:百目阴姬收集“视野”，是为了什么？
单纯的窥探欲？还是……她在找什么东西？
又或者，她在为鬼王寻找某个特定的目标？
门外传来胖子的喊声:“老板！饭好啦！”
张清玄睁开眼睛，将古籍放回箱子。
不管百目阴姬想干什么，他都不能让她继续在棉纺厂家属区撒野。
那些昏迷的人，还躺在医院里。
那些破碎的镜子，还残留着孩童的执念。
这件事，必须有个了结。
---
本章字数:228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