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不过二八年华,面容清秀姣好,眼眸深处,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惧色。
这颇显怪异的一幕,在陈福和韦氏看来,却是习以为常,眼中未见半分异色。
“我要吃那个!”陈灵忽然抬手,直指那碗油光红亮的红烧猪蹄,声音带着惯常的任性,显然是要那红衣丫鬟喂他
红衣丫鬟身体微微一颤,抬眼飞快地瞥向主母韦氏,面色发白,一时进退两难。
韦氏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笑意,柔声劝道:“灵儿乖,咱们要讲规矩,你大哥还未上桌,做弟弟的,可不能先动筷子。”
“我不管,我就要现在吃,我就要!”
陈灵立刻拧起眉头,撅起嘴,挥舞着手臂,那高大身躯竟如五六岁稚童般在丫鬟怀里扭动撒娇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温润的嗓音从厅堂门口传来:
“三弟想吃,便让他先吃就是了,规矩是讲给明白人听的,三弟纯真烂漫,何必用这些条条框框拘着他?”
来人一袭洁净素衣,面容俊逸,正是陈家长子陈林。
他步履从容,周身似乎还萦绕着沐浴后的清爽水汽,发梢微湿,更衬得肤色净白。
见到陈林,陈福平淡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但旋即又板起面孔,沉声道:“规矩就是规矩,这宅子里上上下下,人人都得守着,连你爹我也不能例外。”
“是,爹,孩儿明白了。”
“孩儿见过爹,娘。”
陈林先行礼问安,这才撩衣入座。
目光扫过那张空置的,本该属于二弟陈兴的座位时,眼眸略微暗淡下去,旋即又恢复温润平静。
“恩,动筷吧。”陈福微微颔首,对这个勤勉上进的长子,他终究是满意的。
一家之主率先举箸,韦氏与陈林也随之安静用餐。
直到此刻,那红衣丫鬟才如释重负,战战兢兢地夹起一块肥糯的猪蹄,小心翼翼送入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陈灵口中。
“爹。”陈林只略略用了些粥点,便放下碗筷,转向陈福:“孩儿距离那铁衣境……真的只差临门一脚了。”
“哦?当真?”陈福闻言,眼睛一亮。
韦氏脸上也绽开欣喜的笑容。
“孩儿岂敢欺瞒父亲。”陈林语气笃定。
陈福重新拿起筷子,却未夹菜,只是看向儿子:“直说吧,这次又要多少银子?”
陈林面色一正,肃然道:“若有足量的气血液与通脉散相助,孩儿有八成把握,一月之内,突破至九品!”
“只是……此番所需药材珍贵,折算下来,至少需三百两现银。”
“三百两?”陈福顿时露出难色:“林儿,自你习武以来,家中所费不小,如今尚未秋收,各处用度也大,帐上……统共也就三百馀两现钱。”
他沉吟片刻:“给你二百两,可否?”
“二百两?”陈林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陈家在内城算得上大户,除去那些真正有头有脸的势力外,父亲不许他接受外人资助。
只因父亲常说,人情,才是最贵的。
但现如今突破在即,若因资源不足导致失败,对他的影响可就太大了。
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想到此处,陈林深吸一口气,加重语气。
“爹不习武,或许不知其中利害,破境之时,若后力不济,轻则经脉受损,修为倒退,重则根基尽毁,终生无望九品门坎!”
“若真如此,孩儿多年苦修,都将付诸东流!”
陈福目光闪铄,片刻后,方才缓缓道:“罢了……馀下的银子,爹来想办法,你只管安心修炼即可。”
陈林大喜,当即离席躬身一拜:“多谢爹成全!待孩儿功成,定要把楚……”
话音未落,侧方忽然传来异响。
陈福三人循声而望。
只见陈灵不知何时掏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正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捅进红衣丫鬟的胸口。
鲜血瞬间浸透红衣,丫鬟双目圆睁,喉中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剧烈抽搐。
陈灵却兴奋地咧着嘴,一边捅刺,一边欢快地叫嚷:“红烧猪蹄真好吃!怜儿姐姐,你对我太好了!”
陈福眉头紧锁,面露不悦,低声呵斥:“灵儿!为父说过多少次,吃饭的时候不要杀人,平白坏了全家人的胃口!”
“好了老爷。”韦氏柔声劝道:“灵儿还小,不懂事,您就别苛责他了。”
随即转向门外,语气寻常地吩咐:“来人,拖出去,让她安静些,别吵嚷。”
一名身强力壮,面无表情的家仆闻声而入,熟练地扛起尚未断气,仍在痛苦哀嚎的丫鬟,旋即用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捂住她那淌血的嘴,转身便走。
很快,又有两名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的婢女低头进来,默不作声地擦拭地上的黏稠血迹。
陈林冷眼看着这一切,待婢女退下,才重新开口,声音压低了几分:“爹,想必您与孩儿所想一致,二弟的死,与那楚云脱不开干系。”
陈福眼皮微抬,目光一沉:“突然提这个作甚?你只管沉心修炼,楚云自会有人去收,为父可以明确告诉你,他活不长了。”
陈林眼中陡然涌起浓重的悲愤:“爹,娘,你们都知道,我与二弟自幼感情深厚,亲如一体,当初听闻噩耗,孩儿痛彻心扉,日夜难安!”
“自那时起,孩儿做梦都手刃仇敌,以祭二弟在天之灵!”
他拳心紧握,指节发白:“若孩儿能入九品,杀那楚云,便如宰鸡屠狗一般轻易!”
望着陈林眼中真切燃烧的仇恨与痛楚,韦氏鼻尖一酸,泪水已濡湿袖口。
“你这孩子……”她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所以,爹若能再孩儿一百两……”
陈林话未说完,一道淡漠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厅堂门口传了进来。
“陈林,刚才听你说,你做梦都在想我?”
听到那道冷如寒冰的声音,陈福三人脸色骤然大变,目光齐刷刷射向门口。
只见一道神色淡漠,身着粗布衣衫的青年,缓缓踱入厅内光线之下,面容平静无波,唯有一双眼睛闪铄着冰寒的杀机。
正是陈福口中“活不长久”的楚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