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飞起的那一刻，叶凌霄就动了。
他脚步一沉，踏在村口碎石上，没有回头。沈清璃紧随其后，短杖贴在左臂外侧，指尖搭着杖身，随时能抬手迎敌。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林中，身后村落的灯火迅速被树影吞没。
天还没亮透，雾从山谷方向漫出来，湿冷地贴在脸上。脚下的路起初还有痕迹，走过半里地后，泥土变得松软，每一步都陷进去一点，再拔出来时鞋底带起黏腻的泥块。叶凌霄停下，剑柄轻点地面，在前方三尺处轻轻一拨。
“有东西。”他说。
话音落下的瞬间，地面裂开一道缝，两根铁索从地下弹出，交错着向上甩来。叶凌霄侧身避开，剑锋顺势斩断其中一根，断裂的链子砸进旁边的灌木，惊起几片枯叶。
沈清璃退了半步，将短杖按在地上画了个圈。银光一闪而过，地面下浮现出交错的金属丝网，一直延伸到雾深处。
“是阵法。”她说，“踩错一步就会触发。”
叶凌霄蹲下，手指抹过裂缝边缘。土层翻开的地方露出半截烧黑的木桩，上面刻着和柴房墙上一样的扭曲符号，只是更细密，像是被重新排列过。
“标记没断。”他站起身，“往前走，贴着左侧岩壁，那里没埋线。”
两人贴着山体移动，岩石潮湿冰冷，偶尔有水珠顺着石面滑下。雾越来越浓，三丈外就看不清轮廓。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一个狭窄的谷口，两侧石壁高耸，中间只容两人并行。
刚迈进一步，沈清璃突然抬手：“等等。”
她闭眼片刻，再睁眼时已将短杖横在胸前。几乎同时，头顶传来破风声。一块巨石从岩壁上方滚落，砸在谷口正中，轰然碎裂，碎石四溅。
叶凌霄拉着她后撤一步，肩头擦过一块飞石，布料撕开一道口子。他低头看了眼，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剑。
“有人在控制这些机关。”沈清璃低声说。
“不是人。”叶凌霄盯着碎石堆，“力道太准，像是算好了我们什么时候进来。”
他们绕开石堆，继续往里。越往深处，雾气颜色开始发暗，接近灰紫。地面也变了，不再是泥土，而是铺着一层薄薄的黑色碎屑，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忽然，前方雾中亮起两点红光。
紧接着又是两点，然后是第三对。三团红光静止不动，悬在离地三尺的位置。
叶凌霄抬手拦住沈清璃，自己往前半步，剑尖垂地。
雾中传来低吼，声音不像是从喉咙发出，更像是从某种硬物摩擦中挤出来的。下一瞬，三道黑影扑出，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
他横剑扫出，第一道影子被砍中侧腹，翻滚出去，落地时四肢着地，像兽类一样趴着。那东西抬起头，脸的轮廓隐约像狼，但整个身体漆黑如炭，皮肤表面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它右前肢断了一截，伤口处流出墨绿色的液体，滴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滋响。
另外两头分别扑向两侧。沈清璃挥杖，屏障瞬间展开，挡下其中一头的扑击。那生物撞在光面上，被反震力弹开，落地后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伏在地上，喉咙里发出持续的震动声。
第三头直接跃起，爪子直取叶凌霄面门。他低头避开，反手一剑削去它一条后腿。那东西落地踉跄，却依旧站着，断腿处没有血，只有同样的墨绿液体缓缓渗出。
“不是活物。”叶凌霄退到沈清璃身边，“是被人造出来的。”
话刚说完，头顶岩壁再次震动。这次不是滚石，而是从缝隙里刺出数根粗大石柱，横七竖八地插在空中，像一张巨口的牙齿。紧接着，地面微微颤动，几根藤蔓破土而出，带着尖刺，朝两人缠来。
沈清璃立刻催动短杖，屏障扩大成半球形罩住两人。藤蔓抽打在上面，发出闷响。其中一根缠住屏障一角，用力拉扯，整个护罩随之晃动。
“这东西有劲。”她双手撑杖，额头渗出细汗。
叶凌霄盯着那些藤蔓的根部，发现它们是从一处塌陷的坑洞里钻出来的，坑底隐约有暗色脉络闪烁，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他抽出背上药囊，抓出一把淡黄色粉末撒向藤蔓。粉末沾上刺尖，那些细刺立刻萎缩变黑，缠绕的力道也弱了几分。
“有效。”他说，“再撑一下。”
他俯身捡起一块碎石，用力掷向坑洞中心。石块砸中某处，发出一声闷响，像是击中了某种容器。藤蔓猛地一抖，随即松开了屏障。
沈清璃趁机收力，屏障收回体内。她喘了口气，看向叶凌霄：“这些东西是被人用什么方式连在一起的。”
“不止是连在一起。”叶凌霄望着坑洞，“是有人在下面控制节奏。”
他们继续往前，走得更慢。每一步都先用剑试探地面，确认无陷阱后再前进。雾中不再有生物冲出，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始终没散。
大约半刻钟后，前方道路彻底被堵死。一块巨大的岩石化作斜坡横在中间，上方爬满粗壮的毒藤，层层叠叠地交织成网，后面还不断有新的藤蔓从岩缝中钻出，缓慢生长。
叶凌霄走近观察，发现岩石并非自然滚落，而是从两侧山体中被推出来的，切口整齐，像是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挤出通道。
“绕过去。”他说。
两人转向左侧山壁，试图从边缘通过。刚走出几步，脚下泥土突然发出嗡鸣，紧接着整片地面开始共振。叶凌霄立即拽住沈清璃后退。
他们退回原位，共振停止。
“不能绕。”沈清璃看着地面，“只要离开主路，就会引发塌方。”
叶凌霄沉默片刻，从药囊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白色颗粒，撒在面前的地面上。颗粒遇雾后微微发亮，显示出一条极细的直线，一直通向巨岩底部。
“有通道。”他说，“但这条路被人设了声控机关，我们说话、走路都会触发。”
沈清璃点头，将短杖贴地探查。银光顺着杖尖流入地下，片刻后，她在岩壁底部发现一处凹陷，形状不规则，但表面有微弱的能量波动。
“这里有问题。”她伸手摸了摸，“石头是空的。”
叶凌霄走过去，用剑尖轻轻敲击那片区域。声音发闷，却是中空。他双手握住剑柄末端，用力撞了一下。
咔的一声，石块松动，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洞内有一枚圆形铜片，嵌在深处，表面刻着与地上符号相似的纹路。
“是开关。”沈清璃说，“但需要特定方式激活。”
叶凌霄盯着那枚铜片，伸手入怀，摸出一块从柴房墙角刮下来的碎石片。他将碎石靠近铜片，距离还有半寸时，铜片突然颤动了一下。
“同源。”他说。
他小心翼翼把碎石片贴上铜片。两者接触的瞬间，铜片下沉，内部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紧接着，地面轻微震动，前方巨岩侧面裂开一道缝隙，刚好够一人通过。
沈清璃刚要迈步，叶凌霄却抬手拦住她。
他盯着那道缝隙，眉头皱起。
缝隙深处，没有光，也没有风。可就在刚才，他看到有一粒尘埃飘进去，然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