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药棚外的灯笼还没熄。叶凌霄站在门口,把背上的行囊取下来放在桌上。他低头看了看剑鞘,扣紧了带子。
沈清璃从外面走进来,短杖插在身后。她的肩膀动了一下,没说话,走到角落坐下。
故人靠在石阶上,手里还拿着那块铜片。他抬头看了两人一眼,“你们没走?”
“昨晚风大,山路滑。”叶凌霄说,“等天亮再说。”
他打开柜子,拿出药瓶和银针盒。手指碰到底层时,摸到一张折起的纸。那是昨天画的三处符号图,边上多了一道红痕,像是干掉的血迹。
他没展开,直接塞进怀里。
村东头传来脚步声。一个老妇人扶着墙走过来,身后跟着她儿子。她脸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能自己走路。
“叶大夫。”她站在药棚门口喘了口气,“我昨夜一觉睡到天亮,身上那些黑点……淡了。”
叶凌霄走出来,让她坐在木凳上。他卷起她袖子,手背上的印记确实浅了许多,边缘不再发紫。
“再过两天就能彻底消。”他说。
老妇人眼眶红了,“我儿子说,再拖下去我就起不来了。”
旁边有人应声。一个年轻男人抱着孩子站在不远处,“我家娃昨晚退烧了,整夜没抽。”
又有人接话,“我爹今天能喝粥了!”
人群慢慢聚拢。起初是几个轻症患者家属,后来连重病者的亲人也来了。他们不敢靠太近,站在几步之外张望。
叶凌霄回到桌前,翻开病例本。纸页已经写满,他在新的一页写下“康复记录”四个字。
沈清璃起身走到人群前,“谁家病人有好转,可以过来登记。我们想知道是哪些症状先退的。”
没人动。
过了会儿,一个穿灰布衫的男人走出来,“我家婆娘昨天醒了,说了两句话。”
“什么时候醒的?”叶凌霄问。
“快天亮前。”
“醒来后做了什么?”
“她抓着床沿,一直喊冷。后来喝了点热水才缓过来。”
叶凌霄记下时间。他又问,“发病前,她有没有去过村口那口井?”
男人摇头,“没听说。”
“有没有见过陌生人进村?比如卖货的、讨水喝的?”
“一个月前是有个人来卖草鞋,只待了半天就走了。”
叶凌霄抬眼,“长什么样?”
“戴斗笠,左手少根手指。”
叶凌霄停笔。他想起枯井旁石板上的刻线——末端翘起的方式,和断指之人握刀的习惯一致。
沈清璃察觉他的停顿,悄悄把手按在短杖上。杖身微温,没有震动。
“还有吗?”叶凌霄继续问。
陆续有人开口。有人说发病当晚听见屋顶有响动;有人说梦见屋里进了黑烟;还有一个孩子说,他看见一只乌鸦停在窗台,眼睛是红的。
叶凌霄不动声色地记下。等人都说完,他把本子合上。
“这些事你们以前不说?”
人群沉默。
最后是那个老妇人开口,“以前说了也没用。村里规矩,不许提怪事,怕招灾。”
“现在不怕了?”
“因为你们治好了人。”她说,“我活下来了,就不怕讲真话。”
太阳升到头顶时,药棚前已摆出一张长桌。叶凌霄让人把病历本放上去,旁边放了支笔和一张空白纸。
“以后谁发现异常,都可以来写。”他说,“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哪怕只是感觉不对,都算。”
年轻人开始议论。有人想立刻去查屋顶,有人提议守夜抓人。
故人这时站起来,走到桌边,“别乱动。”
他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安静了。
“你们想找的人,不是靠火把和棍子能抓住的。”他说,“他留下的是痕迹,不是脚印。你们冲出去,只会打草惊蛇。”
众人低头。
“配合他们。”故人指了指叶凌霄和沈清璃,“他们知道怎么查。”
中午过后,叶凌霄带着沈清璃去了村西。那里住着一对母女,女儿还在昏迷,母亲守在床边。
他搭脉片刻,收手,“还能救。”
女人抓住他袖子,“求你救她。”
“药得按时吃,不能断。”他说,“另外,最近有没有人来借宿?或者有人送东西进来?”
女人摇头,“没人来。”
沈清璃站在床尾,忽然皱眉。她把手贴在地上,慢慢移动。
三步远的地砖缝隙里,有一点暗色粉末。
她用指甲刮了一点,凑近看。不是土,也不是灰。
叶凌霄接过,夹在指间捻了捻。颗粒很细,触感像沙,但更沉。
“没见过。”他说。
沈清璃把短杖轻轻点地。这一次,杖底传来轻微的跳动,一下,又一下,像是远处的心跳。
她看向叶凌霄。他点头,把粉末包好放进药袋。
回程路上,村民越来越多地主动打招呼。有人送来热饭,有人递上干净布巾。一个少年跑过来,把一张纸塞给叶凌霄。
纸上画了个歪斜的符号:一圈波纹,中间一点。
“我在后山捡柴时看到的。”少年说,“刻在树皮上,只有这一处。”
叶凌霄收下纸条。他知道,这不是第四处标记了。
是第五处。
傍晚,三人回到药棚。故人正在翻看早上收集的线索纸条。他面前堆了十几张,内容杂乱,但有几个词反复出现:井水、夜晚、乌鸦、梦。
“轻症的十一个人,全部康复。”叶凌霄说,“中症的七人,今天开始退热。”
“传播路径有规律。”沈清璃坐下,“最早发病的三家,都在村子西北侧。之后是北面,再往南扩散。”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草图。上面用点标出病患位置,连成一条斜线,指向密林。
“风向也是从那边来的。”她说。
故人指着其中一张纸条,“这个说,发病前家里米缸空了,半夜听见老鼠啃东西的声音,可第二天地上没有脚印。”
“不是老鼠。”叶凌霄说,“是有人撒了东西进去。”
他把白天收集的粉末拿出来,摊在桌上。
“这东西混在食物或水里,才会让人慢慢发病。”
沈清璃看着粉末,“它会动。”
叶凌霄抬头。
“刚才在回来的路上,我感觉它在震。”她说,“很轻,像要散开。”
故人伸手,却没有碰。他盯着那堆粉末,左臂缠布的地方突然渗出一点湿痕。
叶凌霄站起身,走到门边。天快黑了,远处山影压着村子。
他摸了摸怀里的药瓶。
明天进林子,得多带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