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也是最好的猎场。
卫青精心挑选的“诱饵”是一支约三百人的汉军小队,他们换上了之前战斗缴获的、部分残破的匈奴皮甲,脸上涂抹了油彩,伪装成一支在汉军袭扰下“溃散”的匈奴残兵。为首者正是那位以机变和口技闻名的校尉周赫,他甚至能模仿好几种匈奴部落的口音。
这支“溃兵”被“驱逐”向那个秘密组装点所在的风化岩窟群方向。他们沿途丢弃一些真正的匈奴杂物,制造仓皇逃窜的假象,还故意与一支李广派出的“汉军巡逻队”(实为配合演戏的友军)发生了短暂而“激烈”的交火,留下几具穿着匈奴服饰的汉军俘虏尸体(早已断气)和更多“狼狈”痕迹。
这一切,都被岩窟群外围的匈奴暗哨看在眼里。起初他们警惕,但当看到“溃兵”中有人用匈奴语哭喊着右贤王部某位千夫长的名字(情报从俘虏口中得来),并出示了染血的、带有该部标记的残缺令箭时,戒备稍稍放松。
“求援!汉狗追来了!快让我们进去!”周赫操着一口流利的匈奴话,朝着岩窟入口方向嘶喊。
守卫的匈奴百夫长犹豫不决。他得到的命令是严密封锁此地,不得让任何无关人员靠近。但眼前这些“同族”如此凄惨,且提到了右贤王麾下某位大人物的名号……若是见死不救,日后追查起来……
就在他迟疑之际,后方“追兵”的火把光芒和喊杀声已经隐约可见。周赫等人更加“惊恐”,拼命拍打简易的木栅门。
“开门!快开门!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情急之下,一名伪装成伤兵的汉军士兵甚至“晕倒”在地。
百夫长终于一咬牙:“开门!让他们进来!快!”他想着,先放进来控制住,核实身份再说。毕竟只有三百来人,又疲惫不堪,在己方严密看守的岩窟内翻不起浪。
木栅门被拉开,“溃兵”们连滚爬爬地涌入。然而,就在最后几人进入,守卫正准备重新关门并控制这些“不速之客”时,那些原本“虚弱不堪”、“惊慌失措”的“溃兵”,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周赫一声唿哨,三百汉军如同猛虎出柙,拔出暗藏的短刃和手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身边毫无防备的匈奴守卫!
“动手!”几乎同时,岩窟外黑暗的山坡上,潜伏已久的另一支五百人汉军精锐,在苏建的带领下,呐喊着冲杀下来,直扑入口!
里应外合,猝不及防!
守卫岩窟入口的百夫长和他手下百余名士兵,在内外夹击下,几乎没做出像样的抵抗就被迅速歼灭。周赫率人牢牢控制了入口,苏建则带领主力如同洪流般冲入岩窟群内部!
岩窟内空间远比想象中巨大,被人工开凿和分割成数个相连的洞室。此刻里面一片大乱!数十名匈奴工匠和少数负责监工的“罗马”学徒(或是低阶士兵)惊叫着四散奔逃,试图去拿武器或破坏正在进行组装的东西。
火光下,汉军士兵看到了令人震撼的景象:几个洞室内,数架接近完成的、体型庞大的配重抛石机和结构复杂的重型弩炮已经初具雏形!旁边堆放着大量打造好的金属部件、成捆的弓弦、以及堆积如山的石弹和巨箭。墙上甚至还挂着绘有组装流程的皮质示意图!
“抢图纸和关键部件!烧掉剩下的!快!”苏建当机立断,分派任务。汉军士兵分工明确,一部分人冲上去与那些试图抵抗的匈奴监工和“罗马”学徒搏杀,一部分人迅速搜集所有图纸、文书和看似核心的小型精密部件,更多的人则将火油罐砸向木料堆、半成品和那些堆积的物资。
浓烟和烈火迅速在洞窟内蔓延开来,伴随着兵刃撞击声、濒死惨叫声和匈奴人的怒骂。战斗短暂而激烈,占据绝对突袭优势和人数优势的汉军很快控制了局面。少数几个“罗马”人被生擒,大部分匈奴工匠或被杀,或趁乱逃入岩窟深处黑暗的岔道。
“撤!带上东西和人,快撤!”苏建见目的基本达到,不敢久留。岩窟外的黑暗中,已经传来其他方向匈奴援兵赶来的号角和马蹄声。
汉军如同潮水般退出岩窟,带着缴获的图纸、少量关键部件和五名“罗马”俘虏(其中一人似乎是个小头目),以及十余名有价值的匈奴工匠,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身后,是冲天而起的火光和匈奴人气急败坏的喧嚣。
奇袭,大获成功!
当卫青在营地中看到苏建和周赫带回来的战利品和俘虏时,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血色。图纸比上次更加完整,甚至包括了一些维护和操作的要点。那些“罗马”俘虏,尤其是那个小头目,价值可能远超马库斯。
更重要的是,这次行动证明,匈奴与“罗马”合作的秘密节点,并非无懈可击。只要战术得当,情报准确,汉军有能力破坏其后勤和技术链条。
“干得漂亮!”卫青重重拍了拍苏建和周赫的肩膀,“立刻突审这些新俘虏,重点问清楚:像这样的组装点还有几个?具体位置?‘罗马’人在这里除了技术指导,还有什么人?有没有更高级别的官员或军官来过?他们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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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另外,把缴获的图纸和部件,连同审讯结果,立刻整理,再报陛下!”卫青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告诉陛下,匈奴的‘新牙’已被我们拔掉一颗,但恐怕还有更多。北疆战局,或可因此出现转机!”
长安,廷尉府的追查陷入了短暂的僵局,但张汤并未气馁。多年的酷吏生涯让他明白,越是狡猾的对手,留下的痕迹往往越隐蔽,但也越致命。
“揽月斋”东家及其核心党羽的消失路线被大致勾勒出来——他们化整为零,通过不同的城门离开,最终似乎都汇向了东南方向的蓝田、武关道。这是通往南阳、继而进入荆襄、最终抵达东南沿海的传统路线之一。沿途关卡虽多,但若有内应或早已打点妥当,潜逃并非难事。
帕蒂莎的失踪则更加离奇。她最后一次被确认出现在醉仙楼是前日深夜,之后便如同人间蒸发。她的居所没有强行离开的痕迹,仿佛是自己从容离去。醉仙楼的沈先生对此一问三不知,只推说帕蒂莎是自由身,来去自如。但张汤敏锐地察觉到,沈先生在回答时,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衣袖,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
就在张汤准备对沈先生施加更大压力时,一份没有署名的密报,被以极其隐秘的方式投入了廷尉府门外的铜匦(举报箱)。密报中详细列举了“揽月斋”近三年来数笔与东南某几家商号的大额、且货物描述模糊的往来账目(与张汤已掌握的零碎信息能部分印证),并隐约指出,这些商号背后,似乎有洛阳某位致仕官员家族的影子。更关键的是,密报末尾提到,“揽月斋”东家在逃离前,曾与醉仙楼沈先生密会,交予其一枚“青色鱼形玉佩”,似是信物。
青色鱼形玉佩?张汤立刻想起,在查封“揽月斋”时,于其东家卧房暗格中,确实发现过几枚质地不错的玉佩,但并无鱼形。是遗漏了,还是被带走了?若沈先生手中真有此物……
几乎在同时,丞相府窦婴也“偶然”从门下收集的市井传闻中,“听说”了“揽月斋”可能与东南沿海豪强勾结,走私违禁货物乃至军械部件的消息。窦婴何等人物,立刻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且可能牵连甚广。他并未直接插手廷尉事务,但却在一次与皇帝议事时,“顺便”提及了近来长安商贾中有与不明外来势力过从甚密的现象,提醒陛下注意海疆与内陆勾连之隐患。
压力,开始从不同方向,汇聚到“云中客”网络残存的节点上。
张汤当机立断,不再顾忌打草惊蛇,以“协助调查”为名,将醉仙楼沈先生“请”到了廷尉府。这一次,不再是客气的询问。
面对廷尉府的森严气氛和张汤那冰冷锐利的眼神,沈先生初时还强作镇定,咬定与帕蒂莎只是雇佣关系,与“揽月斋”东家也只是普通生意往来。但当张汤看似不经意地提起“青色鱼形玉佩”,并暗示已掌握其与“揽月斋”东家最后密会的情况时,沈先生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没有立刻招供,但张汤知道,这根弦,已经绷紧了。只需再施加一点压力,或者,从其他方向找到更确凿的、能将其定罪的证据,比如……找到那枚玉佩,或者找到帕蒂莎。
东南沿海,窦家启动的“归巢”计划如同一张精密而隐秘的网。韩川等人乘坐的走私船在经历了海上惊魂后,在“翻江鼠”的拼命驾驶和复杂水道的掩护下,终于甩掉了罗马舰队的追踪,于次日深夜,抵达了一处地图上都没有标记的隐秘小湾。
接应的人早已等候多时。没有任何废话,韩川等人被迅速转移上一条看似普通的内河漕船,沿着错综复杂的河道水系,向着内陆方向驶去。沿途多次更换船只和护送人员,路线迂回曲折,最大限度避免了被追踪的可能。
数日之后,他们被安置在吴郡(今苏州一带)某处由窦家完全掌控的庄园内。这里地处水网深处,外人难以进入,且有足够的武力暗中保护。直到此时,韩川等人才真正获得了喘息和安全。
窦家在东南的负责人亲自前来。这是一个年约五旬、面容儒雅却眼神精明的中年人,姓顾,人称“顾先生”。他仔细听取了韩川等人的经历汇报,特别是关于“罗马”舰队、“补给岛”、狄炎、以及“云中客”线索的部分。
“诸位辛苦了。”顾先生语气沉静,“你们带回的情报至关重要,皇后娘娘(他用了隐晦的尊称)已有明示,务必保证诸位安全,并全力支持后续事宜。关于那位狄炎先生……”
顾先生告诉韩川,就在他们遭遇罗马舰队拦截后不久,窦家的海上眼线也收到了狄炎通过特殊渠道传来的简短消息。消息称,罗马东方探索舰队近期活动异常频繁,似乎在搜寻特定目标(很可能就是韩川他们),并已与“海阎王”残部及某些不明汉人势力(疑似“云中客”网络)加强了联络。狄炎判断,罗马人可能正在为更大规模的行动做准备,或许是建立永久性据点,或许是配合匈奴在北方的行动施加压力。他提醒汉帝国必须高度警惕,并建议加强沿海巡防,同时……他隐晦地表示,如果汉帝国有意对抗罗马的扩张,他和他代表的“知识守护者”(这是狄炎对自己群体的称呼)愿意在一定条件下,提供更多关于罗马军事技术、航海知识乃至其内部政治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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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极具分量的提议。
“顾先生,我们该如何回复狄炎先生?”韩川问。他知道这已超出他的权限。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顾先生低声道,“可以建立一条更稳定、更机密的单向联络渠道。我们可以通过特定方式,向他提出我们需要了解的问题,比如罗马军团的详细编制、其战舰的弱点、其国内对东方政策的主要分歧等等。作为交换,我们可以提供一些不涉及帝国核心机密、但能展示我们诚意和力量的‘信息’,比如……我们对匈奴与罗马勾结的部分了解,或者,我们愿意在东南海域为他的船队提供有限的、非官方的庇护或补给点。但一切接触,必须通过我们,且不能暴露朝廷的直接介入。”
韩川明白了。这是要在官方层面之下,建立一条与“知识守护者”的隐秘合作通道,既获取急需的情报,又避免过早将帝国卷入与罗马的直接对抗。而他,或许将成为这条通道的关键联系人之一。
“我明白了。”韩川点头,“狄炎先生那边,是否有帕蒂莎或‘云中客’的消息?”
顾先生摇头:“暂时没有。不过,根据长安传来的消息,‘云中客’在长安的网络已被触动,其重要人物潜逃东南。皇后娘娘判断,他们很可能与‘海阎王’余孽或东南本地某些势力汇合。你们在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但也要保持警惕。或许,不久之后,还需要你们协助,辨认一些可能出现的‘熟人’。”
新的任务已在酝酿。韩川感到肩上的担子并未减轻,只是换了一种形式。从九死一生的逃亡者,转变为连接异域盟友、追查帝国内奸的隐秘节点。他看了一眼身边伤痕累累但眼神依旧坚定的钱老、方账房和逐渐恢复的孙吉,心中涌起一股豪情。无论前路如何,他们都将并肩走下去。
未央宫,宣室殿。
刘彻面前摆放着来自北疆和东南的最新奏报。卫青的奇袭成功和缴获让他龙颜稍霁,但随之而来的关于罗马技术输入规模和匈奴可能拥有更多秘密据点的判断,又让他眉头深锁。东南方面,韩川等人安全抵达庇护所、狄炎的提议、以及张汤在长安追查的进展(包括那封匿名密报和窦婴的提醒),则勾勒出一幅更加庞大而阴险的阴谋图景。
内外勾结,北南呼应,技术渗透,情报网络……对手的谋略和野心,远超寻常边患。
刘彻负手站在巨大的疆域图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北方的草原、东南的海疆、中原的腹地,最后落在代表长安的那个点上。
“传朕旨意,”他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北疆:擢卫青为骁骑将军,总领前线所有游骑突袭事宜,准其便宜行事,务必持续打击匈奴要害,破坏其与西虏勾连。所获西虏俘虏及器物,专人押解回京,朕要亲自过问。东南:加楼船将军杨仆为伏波将军,节制沿海诸郡水军,肃清海匪,严密监控西虏舰船动向,若有挑衅,可酌情反击。夷洲严助,加快抚定步伐,朕要夷洲成为海疆前哨,而非隐患。”
他顿了顿,继续道:“廷尉张汤,追查‘云中客’一案,凡有进展,无论涉及何人,可直接密奏于朕。赐其调动郡国兵协助查案之权。丞相窦婴,会同大司农、少府,详查近年各郡国,尤其是沿海及边郡,铁器、铜料、战马等军资流出情况,凡有异常,严惩不贷!”
一道道旨意,如同利剑出鞘,赋予前线将领更大自主权,加强沿海防御,并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清查内部。刘彻知道,这是一场综合国力的较量,不能再有任何侥幸和拖延。
“另外,”他看向侍立在侧的宦官,“告诉皇后,后宫安宁,朕心甚慰。皇子渐长,可适当启蒙。前朝之事纷繁,皇后……可多费心了。” 这是一句意味深长的嘱托,既是认可阿娇在稳定后宫上的作用,也隐约暗示了对她在前朝暗战中某些“费心”的知晓与默许。
宦官领旨,躬身退下。
刘彻独自留在空旷的大殿中,望着殿外逐渐明亮的天空。他知道,自己下的是一盘前所未有的险棋。北疆的战火,东南的波涛,朝堂的暗流,都将在这位年轻帝王的意志下,更加激烈地碰撞、激荡。
但他是刘彻,是大汉的天子。他的先祖从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他岂能容宵小之辈勾结外虏,动摇社稷?
“来吧。”他低声自语,眼中燃烧着雄心和战意,“让朕看看,是你们的阴谋诡计深,还是朕的江山铁桶固!这万里河山,锦绣天下,注定要在朕手中,迎来前所未有的强盛与荣光!”
晨曦的光芒,终于彻底驱散了夜幕,照亮了未央宫巍峨的轮廓,也照亮了这个帝国命运转折的关键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