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旅馆房间里的空调发出哮喘病人般的喘息声,间歇性喷出带着霉味的冷气。秦朗坐在窗边,手枪拆解成零件铺在褪色的桌布上,每一件都擦拭得锃亮,反射着床头灯昏黄的光。油污、金属和枪油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成了他这些年来最熟悉的安神香。
玛丽在床上辗转,每一次翻身都伴随着压抑的呻吟——不是伤口疼痛,而是噩梦。艾玛坐在她身边,手轻轻抚过女儿的额头,哼著几乎听不见的摇篮曲。约翰在浴室里,水龙头开得很小,但秦朗仍能听见他压抑的啜泣。这个家正在解体,像被潮水反复冲刷的沙堡,每一次呼吸都可能让另一部分崩塌。
手机屏幕亮起。不是莎蒂的未知号码,而是老汤姆——木材厂工头。秦朗接通,没有说话。
“朗,”老汤姆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警察来过厂里。问了很多关于你的问题。”
“问了什么?”
“你最近的行为,情绪,有没有说过奇怪的话。”老汤姆停顿,“还有你父亲的事。他们好像把那两件事联系起来了。”
秦朗的手指收紧。“你怎么说?”
“我说你是个好工人,安静,负责,有点孤僻但从不惹事。”老汤姆叹气,“但他们不满足。他们找到了你储物柜里的东西。”
秦朗闭上眼。储物柜里放著父亲的案件档案,他多年来收集的笔记,剪报,嫌疑人的照片。包括克鲁格的监狱照——三年前的,比现在年轻些,但眼神同样黑暗。
“他们拿走了?”
“全部。还问为什么一个木材工人会有这些。我说我不知道。”老汤姆的声音压低,“朗,你在搞什么?那个死在你们家的人是杀你父亲的凶手?”
“是。”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老天。所以这不是意外。”
“从来不是。”秦朗说,“但我没计划这个。命运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警察现在怀疑你设局。自卫的说法站不住了。”
“我知道。”秦朗看向窗外,停车场空荡,只有几辆破旧汽车在惨白的路灯下投出长影,“谢谢你,汤姆。”
“你需要什么?钱?藏身处?”
“不需要。离远点。这是我家的事。”
“你也是我的事,孩子。”老汤姆的声音里有种秦朗很少听到的情绪,“你父亲是我朋友。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如果需要,打这个号码。”他报出一串数字,“这是我乡下农舍的地址。没人知道那里,连我女儿都不知道。钥匙在门垫下。”
秦朗记下。“谢谢。”
“保重,朗。别变成他们。”
电话挂断。别变成他们。每个人都这么说。但“他们”是谁?罪犯?还是那些跨越界限的人?秦朗看着桌上手枪的零件,缓慢地开始组装。咔嗒,滑套就位。咔嗒,弹匣插入。金属在他手中变得完整,变成一件纯粹的工具,没有善恶,只有用途。
浴室门开,约翰走出来,眼睛红肿但神色坚决。“我们需要计划。不能一直躲在这里。”
秦朗点头,把手枪放在桌上。“警察在调查我的背景,联系到父亲案件。我们的自卫说法可能撑不了多久。”
“那我们怎么办?”艾玛问,手仍抚著玛丽的头发。
“主动出击。”秦朗说,“但不是对抗警察。对抗真相。”
“什么意思?”
“我们需要创造一个无可辩驳的叙事。让所有证据都指向同一个版本:克鲁格团伙是随机作案的掠食者,我们是无辜受害者,自卫是唯一选择。”
约翰坐下,双手交叉抵著额头。“怎么创造?”
“细节。”秦朗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开始写字,“首先,玛丽的伤。不能只是‘旧伤’。需要更具体的解释,与克鲁格相关,但不暴露湖边真相。”
玛丽睁开眼睛,声音虚弱:“可以说他想绑架我,我挣扎,他用刀威胁,我撞到什么东西受伤。”
“太模糊。”秦朗摇头,“需要具体场景。演唱会停车场,他接近你,假装问路,然后露出武器,你逃跑时被推倒,撞在消防栓或车上。伤口形状需要匹配。”
“但医生检查会发现是枪伤——”
“艾伦医生。”秦朗说,“我们需要他帮忙伪造医疗记录。伤口重新处理,让它看起来像锐器伤。医疗记录上写‘疑似刀伤或玻璃割伤’。”
“他会同意吗?”艾玛问,“这是犯罪。”
“他欠我父亲人情。”秦朗简短地说,“而且他讨厌警察。他会帮忙。”
约翰皱眉。“朗,我们在编织一个巨大的谎言网。每一个细节都需要更多谎言来支撑。最后我们会陷进去,无法脱身。”
“我们已经陷进去了。”秦朗看着他,“从我们决定保护玛丽那一刻起,我们就越过了那条线。现在要么完善这个谎言,要么被真相压垮。”
房间沉默。空调又发出一次艰难的喘息,然后停止工作。闷热开始积聚。
“第二点,”秦朗继续,“项链。克鲁格口袋里的项链需要解释。玛丽可以说在停车场挣扎时项链断了,克鲁格捡起作为战利品。这符合掠食者行为模式——收集受害者的物品。”
“血迹呢?”玛丽问,“上面有我的血。”
“挣扎时你受伤了,血沾到项链上。”秦朗说,“时间线要精确:演唱会结束,晚上十点半左右。停车场,冲突,受伤,逃跑。你太害怕,没立即告诉任何人,而是躲起来,直到我们找到你。”
“费莉丝呢?”艾玛低声问。
秦朗停顿。“这是最脆弱的部分。玛丽必须坚持她和费莉丝在演唱会后就分开了,因为人群拥挤走散。她不知道费莉丝发生了什么。”
“但警察会找到费莉丝的车,湖边——”
“烧毁的车很难提取证据。即使他们找到什么,也只能证明费莉丝遇害,不能证明玛丽在场。”秦勒说,“只要我们坚持分开的说法,警察无法反驳。”
“但费莉丝的家人”玛丽的声音哽咽,“他们需要知道真相。”
“真相会毁了你。”秦朗的声音变得严厉,“你以为他们会感谢你吗?他们会恨你,因为你还活着而他们的女儿死了。媒体会把你钉在十字架上,问为什么你没救她,为什么你逃跑。你的余生都会是‘那个丢下朋友自己逃命的女孩’。”
玛丽闭上眼睛,眼泪滑落。“也许我应该承受那些。”
“不。”艾玛抱住她,“不,亲爱的。你承受的已经够多了。费莉丝她会理解的。”
会吗?秦朗不确定。但他知道生存的哲学:有时你必须牺牲死者的尊严来保护生者的未来。残酷,但真实。
“第三点,”他继续,声音恢复平稳,“房子里的证据。我们需要在警察解除封锁后回去,清理一些东西,添加一些东西。”
“添加?”约翰问。
“让场景更符合我们的说法。比如,在后院放置一把刀——克鲁格的刀,上面有玛丽的血迹。证明他确实攻击过她。在客房放置一些‘战利品’——其他年轻女性的物品,证明他们是连环掠食者。”
“但那些物品从哪来?”
“我会处理。”秦朗说,“重点是让警察相信克鲁格一伙不是随机选择我们,而是早有模式。这样我们的自卫就更合理,甚至可以说是为民除害。”
约翰看着他,眼神里有陌生的东西:恐惧,但也有某种承认。“你思考这些很久了,是吗?这种策略。”
“从父亲死后。”秦朗承认,“我研究过几十个类似案件,看过警方报告,法庭记录,心理学分析。我知道系统如何运作,漏洞在哪里,如何利用。”
“你本可以成为优秀的警察。”约翰说。
“也许。”秦朗组装完手枪,检查枪机动作,“也许我注定要成为系统外的解决方案。”
玛丽坐起来,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我想帮忙。不只是被动等待。我想主动做点什么。”
“你需要休息。”艾玛说。
“休息不会让噩梦停止。”玛丽看着秦朗,“你想设陷阱,对吧?不仅仅是为警察,也为莎蒂。你想引她出来。”
秦朗没有否认。“她威胁我们。只要她自由,我们就永远不安全。”
“所以我们要设局。”玛丽说,“用我做诱饵。”
“绝对不行。”约翰和艾玛同时说。
但玛丽坚持。“她已经知道我了。如果她想报复,她会找我。与其等她找上门,不如我们控制地点和时间。”
秦朗审视她。仅仅二十四小时,这个昨天还在为生日兴奋的女孩,已经蜕变成某种更坚硬的存在。创伤可以摧毁一个人,也可以锻造一个人。
“也许不是现在,”他说,“但之后。等你的伤好些,等我们准备更充分。”
“我们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约翰说,“不是旅馆。我们需要一个可以控制的环境。”
秦朗想起老汤姆的农舍。“我有一个地方。偏僻,只有我知道。我们可以去那里准备。”
“准备什么?”艾玛问,“我们不能永远躲藏。”
“不是永远。”秦朗说,“足够我们设局抓住莎蒂,足够警察结束调查。然后我们离开,重新开始。
计划在闷热的房间里成形,像蜘蛛开始织网。每一个细节都被讨论、修正、完善。玛丽提供关于莎蒂的观察:她吸烟的牌子(万宝路红),她走路时左脚轻微拖地(旧伤),她说话前习惯舔嘴唇。秦朗记录,这些细节可能有用。
约翰负责研究法律层面:自卫的界限,证据的可采纳性,如何与警察沟通而不暴露。艾玛负责后勤:医疗用品,食物,伪装物品。
秦朗负责最危险的部分:获取“证据”——从黑市购买无法追踪的刀具,获取其他失踪女性的物品信息(通过他的地下联系人),规划农舍的防御和陷阱。
午夜,他们悄悄离开旅馆。秦朗开车,绕行偏僻道路,警惕跟踪。玛丽躺在后座,头枕在艾玛腿上,眼睛睁大看着车顶。约翰坐在副驾驶,手紧握车门把手,像在准备随时跳车。
农舍在城外二十英里,藏在树林深处,只有一条土路相通。老汤姆说得对——这里几乎被遗忘。木结构住屋歪斜但结实,前廊下垂,窗户蒙尘。钥匙确实在门垫下,锈迹斑斑。
屋内满是灰尘和蜘蛛网,但有基本家具:床,桌子,炉灶,甚至一台老式收音机。没有电,但秦朗带来了电池灯和发电机。
“我们在这里待几天,”秦朗说,开始检查住屋结构,“布置防御,完善计划,然后行动。”
第一个夜晚在不安中度过。秦朗守夜,其他人尝试睡觉。凌晨三点,玛丽起来,走到前廊,秦朗坐在那里,手枪放在膝上。
“睡不着?”他问。
“一闭眼就看见他们。”玛丽坐下,裹紧毯子,“费莉丝的脸,在水下”
“那些记忆不会消失,”秦朗说,“但会变得可以忍受。像旧伤,雨天会痛,但你可以学会带着它生活。”
“你怎么知道的?关于你父亲”
秦朗沉默良久,然后说:“头几个月,我每晚都梦见他。梦见他最后时刻,梦见我本可以做些什么。然后我开始研究案件,收集信息,训练自己。那种执念,成了我的生存方式。”
“但现在你结束了。你杀了克鲁格。”
“但还有其他克鲁格,”秦朗说,“世界上有很多黑暗。你可以选择转身不看,或者走进去战斗。”
“你选择了战斗。”
“我选择了复仇。”秦朗纠正,“然后我选择了保护。现在我选择设局。每一步都让我离曾经的自己更远。”
玛丽看着他,月光下他的侧脸像石刻。“你后悔吗?”
“后悔收养家庭?从不。后悔保护你?从不。”秦朗转头看她,“后悔变成现在这样?有时。但这是必要代价。”
“代价。”玛丽重复这个词,“费莉丝付出了终极代价。我们付出的是灵魂的一部分。”
“灵魂可以再生,”秦朗说,“如果给予时间和爱。”
他们坐在那里,直到东方泛白。树林里的鸟开始鸣叫,新的一天开始,但对他们是又一轮计划和等待。
接下来的三天,农舍变成了行动基地。秦朗在住屋周围设置了警报系统——简易的,用绳铃和空罐头。他清理了阁楼,作为紧急藏身处。他检查了水源——井水,可以饮用。
约翰研究法律条文,准备了一份详细的陈述,涵盖所有可能的问题和答案。艾玛整理了医疗用品,准备了足够的食物。玛丽恢复体力,伤口在艾伦医生秘密来访后重新处理,现在看起来像三周前的旧伤。
第四天,秦朗开车回城。他需要获取“证据”。黑市交易在废弃工厂进行,卖家是个瘦得像骷髅的男人,眼睛不停地扫视周围。
“你要的东西。”卖家递过一个帆布包,“刀,上面有血迹——猪血,但检测起来像人血。指纹已经处理过。还有这些”他拿出几个小物品:发夹,手链,学生证,“都是失踪女孩的,或者看起来像。没有可追踪的来源。”
秦朗检查物品,点头,递过现金。“没有交易记录。”
“从来不会有。”卖家笑了,露出缺牙,“听说你惹了麻烦。克鲁格的事。”
秦朗的手停在半空。“你认识他?”
“这个圈子谁都认识克鲁格。疯狗,但有效率。”卖家收起现金,“莎蒂在找你。放出话了:谁提供你的位置,有赏。”
“多少?”
“五千。活的。”卖家看着他,“我没说。因为一,我不喜欢莎蒂;二,我怀疑你能出更多钱让我闭嘴。”
秦朗从口袋拿出额外的钞票。“这是沉默费。如果我听到风声是你泄露的”
“不会。”卖家迅速收钱,“但小心点,秦朗。莎蒂比你想象的更危险。她不是克鲁格的附属品,她是大脑。克鲁格是拳头,她是计划者。”
这个信息让秦朗重新评估。他一直以为克鲁格是首脑,莎蒂只是追随者。但如果相反
“她有什么背景?”
“前会计师。聪明,有条理,没有犯罪记录——直到遇到克鲁格。但她入狱是因为财务欺诈,不是暴力。出狱后,她变得更实际。”卖家耸肩,“传言说她有自己的名单。伤害过她的人。她在逐一清理。”
秦朗感到寒意。“我父亲在名单上吗?”
“不知道。但克鲁格杀的人,可能都是她的目标。”卖家后退,“就这些了。祝你活得久一点。”
交易结束。秦朗带着证据包回到车上,思绪翻腾。如果莎蒂才是真正的策划者,如果克鲁格只是执行者,那么她的报复不会只是情感驱动,而是有策略的、有条理的。这让她更危险,但也可能更有可预测性——如果他能理解她的模式。
回到农舍,他分享了新信息。约翰脸色苍白。“所以这不是结束。她是连环杀手?”
“或者自认的审判者。”秦朗说,“有些人堕落成罪犯,有些人选择成为罪犯,认为自己在执行更高正义。莎蒂可能是后者。”
“那她的名单”艾玛颤抖,“我们会在上面吗?”
“我们杀了克鲁格。肯定在。”秦朗说,“所以我们需要在她找我们之前,先找到她。”
计划加速。玛丽的身体恢复到可以参与。他们开始排练:玛丽练习陈述,面对镜子,眼神,语气,微笑表情。秦朗扮演警察,问尖锐问题,寻找漏洞。约翰和艾玛做评委,指出不自然的地方。
“当你说‘我不知道费莉丝发生了什么’时,你的眼睛向下看,”艾玛说,“看起来像在撒谎。”
“但向下看也可能是羞愧,悲伤,”秦朗说,“关键是保持一致性。每一次被问到,都要相同的反应:短暂停顿,眼睛向下,声音变轻,然后重复‘我不知道’。”
他们像导演指导演员一样工作,但这个表演攸关生死。玛丽学得快,创伤给了她一种诡异的专注力。她能够分离情感与表演,将真实的痛苦引导到虚构的叙事中。
第五天,米勒探长来电。秦朗走到屋外接听。
“我们需要再次问询玛丽,”米勒开门见山,“新的证据出现了。”
“什么证据?”
“湖边发现了一具尸体。年轻女性,枪伤。
秦朗的心脏停跳一秒。“在哪里?”
“离你们家五英里的湖区。藏在芦苇丛中,但暴雨后浮起来了。”米勒停顿,“秦朗,我需要真相。玛丽最后见到费莉丝是什么时候?”
“她说演唱会后分开——”
“演唱会保安摄像头显示她们一起离开,上了费莉丝的车。那辆车后来在湖边被发现,烧毁。”米勒的声音变得严厉,“别玩文字游戏。玛丽的生命可能也有危险,如果凶手还在逃。”
“莎蒂。”秦朗说。
“她需要律师在场。”
“她已经有了。会陪同。明天上午十点,警局。别迟到。”
电话挂断。秦朗回到屋内,传达消息。房间里的气氛从紧张的准备变成冰冷的恐惧。
“尸体找到了,”玛丽低语,“费莉丝”
“我们需要坚持说法,”秦朗说,“分开后,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莎蒂可能绑架或杀害了她。这是事实——我们不知道确切过程。”
“但如果我们说出了莎蒂,警察抓住她,她可能坦白一切。”约翰说。
“可能。”秦朗说,“但她也会暴露自己的罪行。权衡之下,她可能保持沉默,或者撒谎。我们不能控制她的选择,只能控制我们的。”
夜晚,他们继续排练,但玛丽的状态下滑。费莉丝尸体的消息击穿了她努力维持的防线。她开始哭泣,颤抖,无法继续。
“够了,”艾玛说,“她需要休息。”
秦朗点头。他带玛丽到前廊,给她一杯热茶。夜空清澈,星星密布,像散落的盐粒。
“朗哥,”玛丽的声音破碎,“费莉丝她最后的样子她在水里看着我,眼睛睁著”
“那不是你的错。”
“我逃跑了。我本可以做点什么。”
“你会死。”秦朗说,声音冷酷但必要,“然后今天我们会埋葬两个女儿,而不是一个。生存不是罪,玛丽。它是所有道德的前提。”
“但代价”
“代价是活下来的人承担的。”秦朗看着星空,“我父亲死后,我花了三年才明白:死者安息,生者受难。这是不公平的,但这就是现实。”
玛丽靠在他肩上,像小时候那样。“我们会有正常生活的一天吗?像以前那样?”
“不会。”秦朗诚实地说,“但会有新生活。不同,有伤痕,但可能更深,更真实。因为你经历过黑暗,你更懂得珍惜光。”
他们坐在那里,直到茶冷。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树林在风中低语,像在讨论这些闯入者,讨论他们编织的网,讨论即将到来的风暴。
第二天早上,他们开车去警局。玛丽穿着简单的衣服,脸色苍白但镇定。在门口等他们,表情严肃。
“米勒掌握了更多,”她低声说,“莎蒂的住处被搜查。他们找到了纪念品。受害者的物品。其中有一些可能来自更早的案件,包括你父亲的。”
秦朗的心脏狂跳。“具体是什么?”
“一枚警徽。编号匹配你父亲的。”
世界在那一刻缩小,只剩下这个信息:莎蒂有父亲的警徽。这意味着她在现场,或者克鲁格给了她。无论如何,她与父亲的死直接相关。
“这能证明什么?”约翰问。
“证明莎蒂参与或知情。”劳拉说,“但也可能将你父亲案件与当前案件联系起来。米勒会问秦朗为什么从没提过这个联系。”
“我不知道。”秦朗说,“直到现在。”
“坚持这个说法。”劳拉说,“记住,你们是受害者,不是调查员。你们不知道克鲁格和莎蒂的背景。”
他们进入问询室。米勒已经在那里,面前堆著文件夹。他的表情疲惫但锐利。
“玛丽,”他温和地说,“我们需要谈谈费莉丝。我知道这很痛苦,但我们需要真相。”
玛丽点头,手在桌下握紧。秦朗坐在她旁边,约翰和艾玛在观察室,通过单向玻璃观看。
问询开始。米勒的问题精确,层层递进。玛丽坚持说法,声音颤抖但坚定。直到米勒拿出一个证据袋。
“我们在莎蒂的住处找到了这个。”他推过桌子,里面是一张照片:玛丽和费莉丝在演唱会外的合影,笑着,手臂搭在彼此肩上。照片背面有字:“下一个。”
玛丽的脸完全失去血色。秦朗的手在桌下握成拳。
“莎蒂在跟踪你们,”米勒说,“可能从一开始。这不是随机遭遇,是有预谋的。玛丽,她为什么选择你们?”
“我我不知道。”玛丽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或者,”米勒身体前倾,“克鲁格为什么选择你父亲?三年前?”
房间死寂。秦朗感觉到陷阱终于闭合。
“你知道了。”他对米勒说。
“我知道陈志伟是你父亲。我知道克鲁格是主要嫌疑人。我知道你保留了案件档案,私下调查。”米勒的声音没有谴责,只有疲惫,“我也知道莎蒂可能才是真正的主谋。克鲁格是工具,她是大脑。”
“那你为什么问玛丽?”
“因为我想知道她知道多少。”米勒看着玛丽,“我想知道这是否是一个为父复仇的局,你们是否故意引克鲁格到家里。”
“不是。”玛丽说,眼泪终于流下,“我不知道直到朗哥告诉我。演唱会那天,我只是只是想庆祝生日。”
她的崩溃是真实的,无法伪造。米勒看着她,然后叹气,坐回椅子。
“我相信你。”他说,“但陪审团可能不。莎蒂在逃,如果她被抓,她会有一个版本的故事。我们需要你们的完全合作,才能构建一个无可辩驳的真相。”
“什么合作?”秦朗问。
“帮助我们抓住莎蒂。”米勒说,“用玛丽做诱饵。”
计划从他们口中说出,变成了官方的、合法的行动。但本质相同:陷阱,诱饵,捕捉。
离开警局时,太阳高悬,但秦朗感觉不到温暖。网已经织好,但蜘蛛不止一只。他们现在是警察的棋子,也是莎蒂的目标,在两个猎手之间,每一步都可能致命。
车上,玛丽靠窗坐着,眼睛干涸,像所有的眼泪都已流尽。
“至少现在,”她说,“费莉丝会有正义。莎蒂会被抓住。”
“希望如此。”秦朗说,但他知道正义很少如此干净。莎蒂被抓可能意味着更多真相曝光,更多谎言崩塌。但他们已经无路可退,只能向前,深入越来越复杂的网。
陷阱已经设下,现在只需要等待猎物踏入。但秦朗忍不住想:在这个游戏中,谁才是真正的猎物?谁才是猎人?
只有时间,和即将到来的对峙,会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