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回来了，不是暴烈的倾盆，而是阴沉的细雨，从铅灰色天空持续不断地落下，仿佛天空本身正在缓慢地解体。农舍屋檐下的排水沟已经堵塞，水溢出来，在前院的泥地上形成浑浊的水坑。
秦朗站在阁楼窗前，望远镜的视野被雨幕模糊，但他仍然可以辨认出林间小径的轮廓、远处土路的路口、以及更远处县道上偶尔驶过的车辆。他已经在这里观察了三个小时，肌肉僵硬，但注意力没有丝毫松懈。这是他守夜的第七个夜晚，自从警察局的那次会议之后。
楼下传来轻微的声音——玛丽在厨房走动，即使受伤未愈，她也坚持帮忙。艾玛在缝补衣服，针线在布料上穿行的声音细密而规律。约翰在地下室整理物资，那是他们如果必须紧急撤离时的背包。
一切看似平静，但平静是陷阱的表层。
米勒探长的计划简单而危险：用玛丽作为官方诱饵，吸引莎蒂现身，警方设伏抓捕。但秦朗有他自己的计划，一个与警方平行但更深入的计划。警方想要抓住莎蒂，秦朗想知道真相——关于父亲，关于克鲁格，关于这个针对他们家庭的执念。
他的手机震动，不是来电，而是他设置的监控警报：有人触动了距离农舍一英里处的第一个感测器。不是动物——感测器的灵敏度被调整为只对人类体重的压力做出反应。
秦朗放下望远镜，悄无声息地走下阁楼。在楼梯口，他对玛丽做了个手势：食指竖起放在唇边，然后指向窗外。玛丽立刻理解，她关掉厨房的灯，走到客厅窗前，从窗帘缝隙向外观察。
艾玛停下针线，手微微颤抖。约翰从地下室上来，手里拿着秦朗给他防身用的撬棍。
“距离？”约翰低声问。
“一英里，东边小径。”秦朗检查手枪弹匣，确认满膛，“可能只是徒步者，但可能性不大。这种天气，这片区域。”
他们按照排练过的程序行动：玛丽和艾玛撤到地下室，那里有加固过的角落和应急出口。约翰守在楼梯口，秦朗负责前门和主要窗户。但今晚，秦朗不打算只是防守。
“我出去看看。”他说。
“太危险，”约翰反对，“如果是她，她可能有同伙——”
“这就是我要确认的。”秦朗已经穿上深色雨衣，“如果只是徒步者，我会避开。如果是莎蒂，我需要知道她的位置和意图。”
“警方说等他们信号——”
“警方在五英里外。”秦朗戴上手套，“等他们赶到，可能已经太晚。我要主动控制局面。”
约翰知道争论无用。七年来，他学会了识别秦朗那种语气——不是固执，而是决定，像岩石一样不可移动的决定。
“小心。”约翰最终说。
秦朗点头，从后门溜出，融入雨夜。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脸，但雨衣保持了身体干燥。他沿着住屋阴影移动，然后潜入树林，动作像林间生物一样自然安静。
农舍东侧的小径是一条旧伐木道路，多年未用，几乎被灌木和倒木覆盖。秦朗设置感测器的地方在一棵倒下的云杉旁，那里道路有个急转弯，任何人经过都必须放慢速度。
接近目标区域时，秦朗停下来，蹲在蕨类植物丛后，倾听。雨声掩盖了许多声音，但他训练过的耳朵能分辨层次：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噼啪声，远处溪流的潺潺声，风穿过松针的呼啸声，以及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他缓慢移动，绕到侧方，从更高的地势观察。树下，一个人影正在检查绊倒的感测器——一个简易装置，用钓鱼线和铃铛连接。那人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孔，但身形瘦削，从动作看是女性。
莎蒂。
她蹲在地上，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明，但光被调得很暗。秦朗看到她手指的动作：她在拆除感测器，但手法不专业，扯断了线。然后她站起来，环顾四周，兜帽下的脸在阴影中模糊。
秦朗等待。如果她是一个人，如果她继续向农舍移动
莎蒂确实开始移动，但不是沿着小径，而是偏离道路，进入更茂密的树林。她在绕行，寻找更好的观察角度。聪明。秦朗悄悄跟上，保持距离，利用地形和植被掩护。
跟踪持续了二十分钟，莎蒂缓慢而谨慎地前进，不时停下来倾听和观察。她穿着深色户外服装，背包看起来专业。秦朗注意到她左手握著一件东西——不是枪，更小，可能是电击器或喷雾。
最后，她在一处小丘上停下，那里可以俯瞰农舍后院。她从背包拿出小型望远镜，开始观察。秦朗在她身后三十码，藏在一棵粗大的冷杉后，手枪在手，但没有举起。
时间流逝。雨水持续。莎蒂观察了十分钟，然后拿出手机，似乎在发信息。秦朗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设置的另一个警报：住屋西侧的感测器被触发。不是莎蒂，她在这里。那么是谁？
要么是警方的人，要么是莎蒂的同伙。但警方不应该在这个距离内，除非他们擅自改变了计划。
莎蒂似乎也察觉了什么。她收起望远镜，开始朝农舍移动，但不是直线前进，而是沿着一条弧线，显然是要从侧面接近住屋。
秦朗必须做出决定：现在制服她，还是让她继续，看她想做什么？如果她有同伙，制服她可能触发对方的反应。如果让她继续，她可能进入住屋，威胁家人。
他选择中间路线：将她引离住屋，引向他准备好的地方。
秦朗从藏身处现身，故意让脚步发出足够的声音。莎蒂立刻转身，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树林，但秦朗已经移动到另一棵树后。
“我知道你在这里，”莎蒂的声音在雨中传来，平静，几乎像在聊天，“秦朗，对吧？陈警官的儿子。”
秦朗没有回应。
“我们可以谈谈，”莎蒂继续说，慢慢朝他的方向移动，“我不想像克鲁格那样结束。我更有理性。”
“放下武器。”秦朗说，声音从树后传出。
莎蒂停下。“我没有武器。至少没有指向你的武器。”
“你手里是什么？”
“电击器。自卫用的。”她把它放在地上，用脚踢开，“看？诚意。”
“背包。”
莎蒂犹豫，然后慢慢卸下背包，也踢开。“现在我们可以面对面谈了吗？”
秦朗从树后走出，手枪指向她，但放低，不直接瞄准。“你想要什么？”
莎蒂的兜帽仍然遮住大部分脸，但秦朗能看到她的下巴和嘴唇。她在微笑，一个奇怪地温和的微笑。
“真相，”她说，“像你一样。关于你父亲，关于克鲁格，关于这一切为什么发生。”
“你知道真相。”
“我知道一部分。”莎蒂稍微抬起头，让雨水打在她的脸上，“你想知道为什么克鲁格选择你父亲吗？为什么三年后，我们出现在你家门口？”
“告诉我。”
“先放下枪。这样谈话不公平。”
秦朗没有放下枪。“这样很公平。你是通缉犯，我是平民。说。”
莎蒂叹了口气，像是对孩子的固执感到无奈。“你父亲在调查一个案件，不是克鲁格的，是另一个。一个涉及高层人物的案件。克鲁格被雇佣去让他闭嘴。但事情出了差错，你父亲战斗了，克鲁格不得不杀死他，而不是像计划的那样只是恐吓。”
秦朗的手指在扳机上收紧。“谁雇佣的？”
“我不知道名字。只有克鲁格知道。”莎蒂说，“但我知道那与你父亲最近接手的一个旧案有关——一起被掩盖的丑闻，涉及警方内部人员。他太接近真相了。”
“证据呢？”
“被销毁了。克鲁格很彻底。”莎蒂向前走了一小步，“但现在，三年后，同样的人又出现了。不是针对你，是针对玛丽。但这次不是雇佣，是个人恩怨。”
“谁？”
莎蒂的微笑变得苦涩。“我。”
秦朗皱眉。“你？”
“玛丽让我想起一个人。”莎蒂的声音突然充满情感，真实的，无法伪装的痛苦，“我的女儿。如果她活着，大概也是玛丽的年纪。”
秦朗没听说过莎蒂有女儿。
“她十七岁生日那天死的，”莎蒂继续说，声音现在几乎是耳语，“被一个像克鲁格一样的男人。但警方没有认真调查，因为她是背景不好的女孩。单亲母亲，低收入家庭，有轻微犯罪记录。她的死被归类为‘与不良分子交往导致的意外’。”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敲打着树叶，像无数细小的鼓点。
“我崩溃了，”莎蒂说，“开始酗酒，丢了工作，最后因为诈骗入狱。在监狱里，我遇到了克鲁格。他听说了我的故事，说他能帮我。他有资源。能找到伤害我女儿的人。”
“他找到了？”
“找到了。但那个人已经死了，车祸。”莎蒂的笑声短促而苦涩，“所以克鲁格说，那就惩罚像他的人。惩罚那些伤害年轻女孩却逍遥法外的人。我们成了团队。他享受暴力，我提供目标——那些警方忽视的，那些有罪但逃脱的。”
秦朗的大脑飞速运转，评估这个故事的可信度。部分符合已知事实：莎蒂的女儿死亡记录可能可以查证；她与克鲁格在监狱认识；他们的犯罪模式针对特定受害者。
“但为什么我父亲？”
“因为他开始调查克鲁格，接近真相。”莎蒂说，“我们不得不阻止他。但那是克鲁格的决定，不是我的。我从未想杀害警察。”
“但你也没有阻止。”
“我试过。”莎蒂的声音突然充满愤怒，“你以为我没有吗？但克鲁格当他决定做什么，没有人能阻止。我害怕他，秦朗。就像玛丽害怕他一样。”
这个比较让秦朗感到恶心。“不要拿自己和她比较。”
“为什么？我们都是受害者，只是以不同的方式堕落。”莎蒂又向前一步，现在距离秦朗只有十五英尺，“但玛丽还有机会。我没有。我已经在黑暗中太久，找不到回来的路。”
“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忏悔？”
“来警告你。”莎蒂终于完全抬起头，兜帽滑落，露出她的脸。比秦朗记忆中老，憔悴，眼睛下有深重的阴影，但眼神异常清晰，“雇佣克鲁格杀你父亲的人他们知道你还活着。知道你在调查。他们不会冒险。”
“他们在警察内部？”
“可能。”莎蒂说，“或者与警察有联系。米勒探长他是你父亲的朋友，对吧？但他从未真正推动调查，从未找出真相。为什么？”
秦朗感到一阵寒意。他从未怀疑过米勒。但莎蒂说得对：父亲案件三年无进展，米勒总是说缺乏证据，但从未提及可能的内部掩盖。
“你在离间我们。”秦朗说。
“我在告诉你我看到的。”莎蒂的手慢慢举起，掌心向外，表示无害，“我观察了米勒很久。在你父亲死后，他升职了。巧合？”
“证据。”
“我没有。只有怀疑。”莎蒂说，“但小心点，秦朗。警方保护计划可能不是保护，而是控制。一旦玛丽做了他们的诱饵，一旦莎蒂被抓住或杀死，案件就结束了，真相永远埋葬。”
这个逻辑太合理，秦朗不得不考虑。如果警方内部有人涉及，那么官方的诱饵行动可能是个陷阱——不是针对莎蒂，而是针对玛丽，确保她沉默。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秦朗问，“如果米勒是敌人，你帮他消除威胁不是更合理？”
“因为我不想再有无辜的人死去。”莎蒂的眼泪与雨水混合，“我女儿，你父亲，那些女孩已经够了。克鲁格死了，也许这是结束的时候。但前提是真正的罪犯被揭露，而不只是我这个替罪羊。”
她的话在雨中飘荡，真诚得令人不安。秦朗权衡：制服她，交给警方，但可能落入更大的陷阱。或者相信她，但这可能本身就是陷阱。
在他决定之前，莎蒂突然看向他身后，眼睛睁大。“小心——”
秦朗本能地转身，但太晚了。一个身影从树丛中扑出，不是攻击他，而是扑向莎蒂。沉重的击打声，莎蒂倒地，没有发出声音。
袭击者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类似警棍的东西。他转向秦朗，脸在阴影中，但身形熟悉。
“米勒探长？”秦朗难以置信。
“放下枪，秦朗。”米勒的声音平静，但握警棍的手紧得指关节发白。
“你在这里做什么？警方应该在五英里外——”
“计划改变了。”米勒说，“莎蒂是危险的通缉犯，我们不能冒险让她接近你们。我亲自带队提前布控。”
秦朗的枪仍然指着地面，但没有放下。“你听到她说的了吗？”
“我听到一个罪犯在编故事，试图逃脱。”米勒慢慢走向莎蒂，检查她的脉搏，“她还活着，只是昏迷。很好，我们需要她活着回答问题。”
但秦朗注意到米勒的动作：他快速搜查莎蒂的口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关机放回自己口袋。不是标准的证据处理程序。
“你在做什么？”秦朗问。
“确保她没有同伙被通知。”米勒站起来，面对秦朗，“现在，我需要你和家人回到安全屋。我的队员会处理这里。”
“我想听她说完。”秦朗说。
“没有‘说完’，秦朗。”米勒的表情变得严厉，“她是杀人犯，同谋，心理扭曲。她在操纵你，利用你对你父亲的感情。不要上当。”
雨声中，秦朗听到其他声音——脚步声，不止一人，从树林不同方向接近。米勒的队员，或者其他人。
“有多少人在周围？”秦朗问。
“足够确保安全。”米勒说，“现在，请放下枪，跟我来。”
秦朗看着倒在地上的莎蒂，然后看向米勒。探长的眼神坚定，专业，但秦朗现在看到了别的东西：紧张，急于控制局面，急于让莎蒂沉默。
莎蒂的话在脑中回响：“一旦莎蒂被抓住或杀死，案件就结束了，真相永远埋葬。”
“我需要先确认家人安全。”秦朗说，开始慢慢后退。
“他们已经安全了，”米勒说，“我的两个人去了农舍。”
秦朗的心脏猛跳。如果米勒可疑，那么他的人去农舍可能不是保护，而是控制。
“我需要亲眼看到。”他继续后退。
“秦朗，别这样。”米勒的声音带上了警告，“你在妨碍警方行动。我可以以妨碍公务逮捕你。”
“那就逮捕我。”秦朗停下，手枪仍然放低，“但我需要先看到家人安全。”
两人对峙，雨水冲刷着他们之间的空地。其他警察的身影开始在树林中出现，四名，全副武装，但站在外围，没有介入。
米勒叹了口气，手从枪柄上移开，做出安抚的手势。“好。你可以去看他们。但莎蒂必须被拘留，接受审讯。你同意吗？”
秦朗犹豫。如果他同意，莎蒂可能永远不会说出她知道的全部。如果他反对，他将直接与警方对抗，那会毁掉他们自卫故事的所有可信度。
“我要在场审讯。”他最终说。
“不可能。你不是警方人员。”
“我是受害者家属，案件相关者。我有权知道真相。”
米勒盯着他，然后缓缓点头。“我可以安排你在观察室。但不能参与，不能提问。”
“成交。”秦朗说，“现在，我的家人。”
米勒用对讲机说了几句，然后示意秦朗跟他走。他们离开莎蒂，两名警察上前给她戴上手铐，抬上担架。秦朗回头看了一眼，莎蒂的眼睛微微睁开，看着他，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然后再次闭上。
她在说什么？他分辨不出。
回到农舍，确实有两名警察在前廊，但约翰、艾玛和玛丽都在屋内，看起来安全但困惑。米勒解释情况：莎蒂被捕，危险解除，但他们需要继续保护，直到审讯完成。
秦朗观察约翰的表情：松了口气，信任警方。艾玛也是。只有玛丽看着他，眼神里有疑问——她看到了秦朗眼中的不确定。
米勒安排一辆车送他们去警局附近的“安全屋”——实际上是一家酒店的套房，有警察看守。整个过程高效，专业，但秦朗感觉像被装入一个预先设计好的容器，每个动作都被控制。
在酒店房间，米勒最后说：“休息。明天上午，审讯开始。我会通知你们。”
他离开后，房间陷入沉默。约翰和艾玛终于放松，开始讨论如何恢复正常生活。但玛丽走到秦朗身边，低声问：“发生了什么？你看起来不对劲。”
秦朗带她到阳台，关上门，隔绝了房间内的声音。雨还在下，城市灯光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模糊成一片。
“莎蒂说了些事，”他低声说，“关于父亲案件，关于可能涉及警方内部人员。”
玛丽的眼睛睁大。“她说是谁了吗？”
“没有具体名字。但她暗示米勒可能知道更多，但从未深究。”
“你相信她？”
“我不知道。”秦朗看着雨，“但她的故事有一部分是真实的。她失去过女儿，那改变了她。痛苦可以让人变成怪物，也可以让人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真相。”
“如果米勒有问题，我们现在在他控制下——”
“我知道。”秦朗说，“但我们没有选择。公开质疑他会让我们失去所有可信度。我们需要证据。”
“怎么获取？”
秦朗思考。莎蒂的手机——米勒拿走了。如果里面有证据，它会“消失”。但如果他们能获取副本
“你的手机，”他对玛丽说，“莎蒂之前联系过你吗？任何信息？”
玛丽摇头。“没有。但”她犹豫，“我有一次在演唱会前，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信息，只是问‘玩得开心吗？’，我以为是谁发错了。”
“号码还记得吗？”
“可能还在手机里。但手机在警方那里，作为证据。”
秦朗想起玛丽手机的备份——他习惯性地备份所有家庭成员的手机到加密云存储，为了“以防万一”。这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数据是武器。
“我可以访问备份，”他说，“如果有那个号码，也许可以追踪。”
“现在？”
“等。”秦朗说，“等审讯，看莎蒂说什么，看米勒如何反应。然后我们决定下一步。”
玛丽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冰凉。“朗哥，我害怕。不是怕莎蒂，是怕这一切没有尽头。一个真相后面有另一个真相，一个敌人后面有另一个敌人。”
“我明白。”秦朗反握住她的手，“但我们必须继续。为了父亲，为了费莉丝，为了所有沉默的死者。”
他们站在阳台上，看着雨夜，两个幸存者在风暴眼中暂时喘息，但知道风暴远未结束。楼下街道，警车驶离，带走莎蒂，带走一部分真相，也可能带走他们获得完整真相的最后机会。
秦朗的计划需要调整。陷阱捕获了猎物，但猎人也可能落入更大的陷阱。现在，他需要成为设陷阱者，观察者，以及可能的——另一个猎物。
游戏进入了新阶段，规则未知，玩家面具重重。唯一确定的是，黎明到来时，有人会倒下，而真相，像雨中的倒影，可能永远无法清晰捕捉。
雨水回来了，不是暴烈的倾盆，而是阴沉的细雨，从铅灰色天空持续不断地落下，仿佛天空本身正在缓慢地解体。农舍屋檐下的排水沟已经堵塞，水溢出来，在前院的泥地上形成浑浊的水坑。
秦朗站在阁楼窗前，望远镜的视野被雨幕模糊，但他仍然可以辨认出林间小径的轮廓、远处土路的路口、以及更远处县道上偶尔驶过的车辆。他已经在这里观察了三个小时，肌肉僵硬，但注意力没有丝毫松懈。这是他守夜的第七个夜晚，自从警察局的那次会议之后。
楼下传来轻微的声音——玛丽在厨房走动，即使受伤未愈，她也坚持帮忙。艾玛在缝补衣服，针线在布料上穿行的声音细密而规律。约翰在地下室整理物资，那是他们如果必须紧急撤离时的背包。
一切看似平静，但平静是陷阱的表层。
米勒探长的计划简单而危险：用玛丽作为官方诱饵，吸引莎蒂现身，警方设伏抓捕。但秦朗有他自己的计划，一个与警方平行但更深入的计划。警方想要抓住莎蒂，秦朗想知道真相——关于父亲，关于克鲁格，关于这个针对他们家庭的执念。
他的手机震动，不是来电，而是他设置的监控警报：有人触动了距离农舍一英里处的第一个感测器。不是动物——感测器的灵敏度被调整为只对人类体重的压力做出反应。
秦朗放下望远镜，悄无声息地走下阁楼。在楼梯口，他对玛丽做了个手势：食指竖起放在唇边，然后指向窗外。玛丽立刻理解，她关掉厨房的灯，走到客厅窗前，从窗帘缝隙向外观察。
艾玛停下针线，手微微颤抖。约翰从地下室上来，手里拿着秦朗给他防身用的撬棍。
“距离？”约翰低声问。
“一英里，东边小径。”秦朗检查手枪弹匣，确认满膛，“可能只是徒步者，但可能性不大。这种天气，这片区域。”
他们按照排练过的程序行动：玛丽和艾玛撤到地下室，那里有加固过的角落和应急出口。约翰守在楼梯口，秦朗负责前门和主要窗户。但今晚，秦朗不打算只是防守。
“我出去看看。”他说。
“太危险，”约翰反对，“如果是她，她可能有同伙——”
“这就是我要确认的。”秦朗已经穿上深色雨衣，“如果只是徒步者，我会避开。如果是莎蒂，我需要知道她的位置和意图。”
“警方说等他们信号——”
“警方在五英里外。”秦朗戴上手套，“等他们赶到，可能已经太晚。我要主动控制局面。”
约翰知道争论无用。七年来，他学会了识别秦朗那种语气——不是固执，而是决定，像岩石一样不可移动的决定。
“小心。”约翰最终说。
秦朗点头，从后门溜出，融入雨夜。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脸，但雨衣保持了身体干燥。他沿着住屋阴影移动，然后潜入树林，动作像林间生物一样自然安静。
农舍东侧的小径是一条旧伐木道路，多年未用，几乎被灌木和倒木覆盖。秦朗设置感测器的地方在一棵倒下的云杉旁，那里道路有个急转弯，任何人经过都必须放慢速度。
接近目标区域时，秦朗停下来，蹲在蕨类植物丛后，倾听。雨声掩盖了许多声音，但他训练过的耳朵能分辨层次：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噼啪声，远处溪流的潺潺声，风穿过松针的呼啸声，以及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他缓慢移动，绕到侧方，从更高的地势观察。树下，一个人影正在检查绊倒的感测器——一个简易装置，用钓鱼线和铃铛连接。那人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孔，但身形瘦削，从动作看是女性。
莎蒂。
她蹲在地上，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明，但光被调得很暗。秦朗看到她手指的动作：她在拆除感测器，但手法不专业，扯断了线。然后她站起来，环顾四周，兜帽下的脸在阴影中模糊。
秦朗等待。如果她是一个人，如果她继续向农舍移动
莎蒂确实开始移动，但不是沿着小径，而是偏离道路，进入更茂密的树林。她在绕行，寻找更好的观察角度。聪明。秦朗悄悄跟上，保持距离，利用地形和植被掩护。
跟踪持续了二十分钟，莎蒂缓慢而谨慎地前进，不时停下来倾听和观察。她穿着深色户外服装，背包看起来专业。秦朗注意到她左手握著一件东西——不是枪，更小，可能是电击器或喷雾。
最后，她在一处小丘上停下，那里可以俯瞰农舍后院。她从背包拿出小型望远镜，开始观察。秦朗在她身后三十码，藏在一棵粗大的冷杉后，手枪在手，但没有举起。
时间流逝。雨水持续。莎蒂观察了十分钟，然后拿出手机，似乎在发信息。秦朗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设置的另一个警报：住屋西侧的感测器被触发。不是莎蒂，她在这里。那么是谁？
要么是警方的人，要么是莎蒂的同伙。但警方不应该在这个距离内，除非他们擅自改变了计划。
莎蒂似乎也察觉了什么。她收起望远镜，开始朝农舍移动，但不是直线前进，而是沿着一条弧线，显然是要从侧面接近住屋。
秦朗必须做出决定：现在制服她，还是让她继续，看她想做什么？如果她有同伙，制服她可能触发对方的反应。如果让她继续，她可能进入住屋，威胁家人。
他选择中间路线：将她引离住屋，引向他准备好的地方。
秦朗从藏身处现身，故意让脚步发出足够的声音。莎蒂立刻转身，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树林，但秦朗已经移动到另一棵树后。
“我知道你在这里，”莎蒂的声音在雨中传来，平静，几乎像在聊天，“秦朗，对吧？陈警官的儿子。”
秦朗没有回应。
“我们可以谈谈，”莎蒂继续说，慢慢朝他的方向移动，“我不想像克鲁格那样结束。我更有理性。”
“放下武器。”秦朗说，声音从树后传出。
莎蒂停下。“我没有武器。至少没有指向你的武器。”
“你手里是什么？”
“电击器。自卫用的。”她把它放在地上，用脚踢开，“看？诚意。”
“背包。”
莎蒂犹豫，然后慢慢卸下背包，也踢开。“现在我们可以面对面谈了吗？”
秦朗从树后走出，手枪指向她，但放低，不直接瞄准。“你想要什么？”
莎蒂的兜帽仍然遮住大部分脸，但秦朗能看到她的下巴和嘴唇。她在微笑，一个奇怪地温和的微笑。
“真相，”她说，“像你一样。关于你父亲，关于克鲁格，关于这一切为什么发生。”
“你知道真相。”
“我知道一部分。”莎蒂稍微抬起头，让雨水打在她的脸上，“你想知道为什么克鲁格选择你父亲吗？为什么三年后，我们出现在你家门口？”
“告诉我。”
“先放下枪。这样谈话不公平。”
秦朗没有放下枪。“这样很公平。你是通缉犯，我是平民。说。”
莎蒂叹了口气，像是对孩子的固执感到无奈。“你父亲在调查一个案件，不是克鲁格的，是另一个。一个涉及高层人物的案件。克鲁格被雇佣去让他闭嘴。但事情出了差错，你父亲战斗了，克鲁格不得不杀死他，而不是像计划的那样只是恐吓。”
秦朗的手指在扳机上收紧。“谁雇佣的？”
“我不知道名字。只有克鲁格知道。”莎蒂说，“但我知道那与你父亲最近接手的一个旧案有关——一起被掩盖的丑闻，涉及警方内部人员。他太接近真相了。”
“证据呢？”
“被销毁了。克鲁格很彻底。”莎蒂向前走了一小步，“但现在，三年后，同样的人又出现了。不是针对你，是针对玛丽。但这次不是雇佣，是个人恩怨。”
“谁？”
莎蒂的微笑变得苦涩。“我。”
秦朗皱眉。“你？”
“玛丽让我想起一个人。”莎蒂的声音突然充满情感，真实的，无法伪装的痛苦，“我的女儿。如果她活着，大概也是玛丽的年纪。”
秦朗没听说过莎蒂有女儿。
“她十七岁生日那天死的，”莎蒂继续说，声音现在几乎是耳语，“被一个像克鲁格一样的男人。但警方没有认真调查，因为她是背景不好的女孩。单亲母亲，低收入家庭，有轻微犯罪记录。她的死被归类为‘与不良分子交往导致的意外’。”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敲打着树叶，像无数细小的鼓点。
“我崩溃了，”莎蒂说，“开始酗酒，丢了工作，最后因为诈骗入狱。在监狱里，我遇到了克鲁格。他听说了我的故事，说他能帮我。他有资源。能找到伤害我女儿的人。”
“他找到了？”
“找到了。但那个人已经死了，车祸。”莎蒂的笑声短促而苦涩，“所以克鲁格说，那就惩罚像他的人。惩罚那些伤害年轻女孩却逍遥法外的人。我们成了团队。他享受暴力，我提供目标——那些警方忽视的，那些有罪但逃脱的。”
秦朗的大脑飞速运转，评估这个故事的可信度。部分符合已知事实：莎蒂的女儿死亡记录可能可以查证；她与克鲁格在监狱认识；他们的犯罪模式针对特定受害者。
“但为什么我父亲？”
“因为他开始调查克鲁格，接近真相。”莎蒂说，“我们不得不阻止他。但那是克鲁格的决定，不是我的。我从未想杀害警察。”
“但你也没有阻止。”
“我试过。”莎蒂的声音突然充满愤怒，“你以为我没有吗？但克鲁格当他决定做什么，没有人能阻止。我害怕他，秦朗。就像玛丽害怕他一样。”
这个比较让秦朗感到恶心。“不要拿自己和她比较。”
“为什么？我们都是受害者，只是以不同的方式堕落。”莎蒂又向前一步，现在距离秦朗只有十五英尺，“但玛丽还有机会。我没有。我已经在黑暗中太久，找不到回来的路。”
“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忏悔？”
雨水回来了，不是暴烈的倾盆，而是阴沉的细雨，从铅灰色天空持续不断地落下，仿佛天空本身正在缓慢地解体。农舍屋檐下的排水沟已经堵塞，水溢出来，在前院的泥地上形成浑浊的水坑。
秦朗站在阁楼窗前，望远镜的视野被雨幕模糊，但他仍然可以辨认出林间小径的轮廓、远处土路的路口、以及更远处县道上偶尔驶过的车辆。他已经在这里观察了三个小时，肌肉僵硬，但注意力没有丝毫松懈。这是他守夜的第七个夜晚，自从警察局的那次会议之后。
楼下传来轻微的声音——玛丽在厨房走动，即使受伤未愈，她也坚持帮忙。艾玛在缝补衣服，针线在布料上穿行的声音细密而规律。约翰在地下室整理物资，那是他们如果必须紧急撤离时的背包。
一切看似平静，但平静是陷阱的表层。
米勒探长的计划简单而危险：用玛丽作为官方诱饵，吸引莎蒂现身，警方设伏抓捕。但秦朗有他自己的计划，一个与警方平行但更深入的计划。警方想要抓住莎蒂，秦朗想知道真相——关于父亲，关于克鲁格，关于这个针对他们家庭的执念。
他的手机震动，不是来电，而是他设置的监控警报：有人触动了距离农舍一英里处的第一个感测器。不是动物——感测器的灵敏度被调整为只对人类体重的压力做出反应。
秦朗放下望远镜，悄无声息地走下阁楼。在楼梯口，他对玛丽做了个手势：食指竖起放在唇边，然后指向窗外。玛丽立刻理解，她关掉厨房的灯，走到客厅窗前，从窗帘缝隙向外观察。
艾玛停下针线，手微微颤抖。约翰从地下室上来，手里拿着秦朗给他防身用的撬棍。
“距离？”约翰低声问。
“一英里，东边小径。”秦朗检查手枪弹匣，确认满膛，“可能只是徒步者，但可能性不大。这种天气，这片区域。”
他们按照排练过的程序行动：玛丽和艾玛撤到地下室，那里有加固过的角落和应急出口。约翰守在楼梯口，秦朗负责前门和主要窗户。但今晚，秦朗不打算只是防守。
“我出去看看。”他说。
“太危险，”约翰反对，“如果是她，她可能有同伙——”
“这就是我要确认的。”秦朗已经穿上深色雨衣，“如果只是徒步者，我会避开。如果是莎蒂，我需要知道她的位置和意图。”
“警方说等他们信号——”
“警方在五英里外。”秦朗戴上手套，“等他们赶到，可能已经太晚。我要主动控制局面。”
约翰知道争论无用。七年来，他学会了识别秦朗那种语气——不是固执，而是决定，像岩石一样不可移动的决定。
“小心。”约翰最终说。
秦朗点头，从后门溜出，融入雨夜。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脸，但雨衣保持了身体干燥。他沿着住屋阴影移动，然后潜入树林，动作像林间生物一样自然安静。
农舍东侧的小径是一条旧伐木道路，多年未用，几乎被灌木和倒木覆盖。秦朗设置感测器的地方在一棵倒下的云杉旁，那里道路有个急转弯，任何人经过都必须放慢速度。
接近目标区域时，秦朗停下来，蹲在蕨类植物丛后，倾听。雨声掩盖了许多声音，但他训练过的耳朵能分辨层次：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噼啪声，远处溪流的潺潺声，风穿过松针的呼啸声，以及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他缓慢移动，绕到侧方，从更高的地势观察。树下，一个人影正在检查绊倒的感测器——一个简易装置，用钓鱼线和铃铛连接。那人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孔，但身形瘦削，从动作看是女性。
莎蒂。
她蹲在地上，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明，但光被调得很暗。秦朗看到她手指的动作：她在拆除感测器，但手法不专业，扯断了线。然后她站起来，环顾四周，兜帽下的脸在阴影中模糊。
秦朗等待。如果她是一个人，如果她继续向农舍移动
莎蒂确实开始移动，但不是沿着小径，而是偏离道路，进入更茂密的树林。她在绕行，寻找更好的观察角度。聪明。秦朗悄悄跟上，保持距离，利用地形和植被掩护。
跟踪持续了二十分钟，莎蒂缓慢而谨慎地前进，不时停下来倾听和观察。她穿着深色户外服装，背包看起来专业。秦朗注意到她左手握著一件东西——不是枪，更小，可能是电击器或喷雾。
最后，她在一处小丘上停下，那里可以俯瞰农舍后院。她从背包拿出小型望远镜，开始观察。秦朗在她身后三十码，藏在一棵粗大的冷杉后，手枪在手，但没有举起。
时间流逝。雨水持续。莎蒂观察了十分钟，然后拿出手机，似乎在发信息。秦朗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设置的另一个警报：住屋西侧的感测器被触发。不是莎蒂，她在这里。那么是谁？
要么是警方的人，要么是莎蒂的同伙。但警方不应该在这个距离内，除非他们擅自改变了计划。
莎蒂似乎也察觉了什么。她收起望远镜，开始朝农舍移动，但不是直线前进，而是沿着一条弧线，显然是要从侧面接近住屋。
秦朗必须做出决定：现在制服她，还是让她继续，看她想做什么？如果她有同伙，制服她可能触发对方的反应。如果让她继续，她可能进入住屋，威胁家人。
他选择中间路线：将她引离住屋，引向他准备好的地方。
秦朗从藏身处现身，故意让脚步发出足够的声音。莎蒂立刻转身，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树林，但秦朗已经移动到另一棵树后。
“我知道你在这里，”莎蒂的声音在雨中传来，平静，几乎像在聊天，“秦朗，对吧？陈警官的儿子。”
秦朗没有回应。
“我们可以谈谈，”莎蒂继续说，慢慢朝他的方向移动，“我不想像克鲁格那样结束。我更有理性。”
“放下武器。”秦朗说，声音从树后传出。
莎蒂停下。“我没有武器。至少没有指向你的武器。”
“你手里是什么？”
“电击器。自卫用的。”她把它放在地上，用脚踢开，“看？诚意。”
“背包。”
莎蒂犹豫，然后慢慢卸下背包，也踢开。“现在我们可以面对面谈了吗？”
秦朗从树后走出，手枪指向她，但放低，不直接瞄准。“你想要什么？”
莎蒂的兜帽仍然遮住大部分脸，但秦朗能看到她的下巴和嘴唇。我的书城 已发布罪欣漳劫她在微笑，一个奇怪地温和的微笑。
“真相，”她说，“像你一样。关于你父亲，关于克鲁格，关于这一切为什么发生。”
“你知道真相。”
“我知道一部分。”莎蒂稍微抬起头，让雨水打在她的脸上，“你想知道为什么克鲁格选择你父亲吗？为什么三年后，我们出现在你家门口？”
“告诉我。”
“先放下枪。这样谈话不公平。”
秦朗没有放下枪。“这样很公平。你是通缉犯，我是平民。说。”
莎蒂叹了口气，像是对孩子的固执感到无奈。“你父亲在调查一个案件，不是克鲁格的，是另一个。一个涉及高层人物的案件。克鲁格被雇佣去让他闭嘴。但事情出了差错，你父亲战斗了，克鲁格不得不杀死他，而不是像计划的那样只是恐吓。”
秦朗的手指在扳机上收紧。“谁雇佣的？”
“我不知道名字。只有克鲁格知道。”莎蒂说，“但我知道那与你父亲最近接手的一个旧案有关——一起被掩盖的丑闻，涉及警方内部人员。他太接近真相了。”
“证据呢？”
“被销毁了。克鲁格很彻底。”莎蒂向前走了一小步，“但现在，三年后，同样的人又出现了。不是针对你，是针对玛丽。但这次不是雇佣，是个人恩怨。”
“谁？”
莎蒂的微笑变得苦涩。“我。”
秦朗皱眉。“你？”
“玛丽让我想起一个人。”莎蒂的声音突然充满情感，真实的，无法伪装的痛苦，“我的女儿。如果她活着，大概也是玛丽的年纪。”
秦朗没听说过莎蒂有女儿。
“她十七岁生日那天死的，”莎蒂继续说，声音现在几乎是耳语，“被一个像克鲁格一样的男人。但警方没有认真调查，因为她是背景不好的女孩。单亲母亲，低收入家庭，有轻微犯罪记录。她的死被归类为‘与不良分子交往导致的意外’。”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敲打着树叶，像无数细小的鼓点。
“我崩溃了，”莎蒂说，“开始酗酒，丢了工作，最后因为诈骗入狱。在监狱里，我遇到了克鲁格。他听说了我的故事，说他能帮我。他有资源。能找到伤害我女儿的人。”
“他找到了？”
“找到了。但那个人已经死了，车祸。”莎蒂的笑声短促而苦涩，“所以克鲁格说，那就惩罚像他的人。惩罚那些伤害年轻女孩却逍遥法外的人。我们成了团队。他享受暴力，我提供目标——那些警方忽视的，那些有罪但逃脱的。”
秦朗的大脑飞速运转，评估这个故事的可信度。部分符合已知事实：莎蒂的女儿死亡记录可能可以查证；她与克鲁格在监狱认识；他们的犯罪模式针对特定受害者。
“但为什么我父亲？”
“因为他开始调查克鲁格，接近真相。”莎蒂说，“我们不得不阻止他。但那是克鲁格的决定，不是我的。我从未想杀害警察。”
“但你也没有阻止。”
“我试过。”莎蒂的声音突然充满愤怒，“你以为我没有吗？但克鲁格当他决定做什么，没有人能阻止。我害怕他，秦朗。就像玛丽害怕他一样。”
这个比较让秦朗感到恶心。“不要拿自己和她比较。”
“为什么？我们都是受害者，只是以不同的方式堕落。”莎蒂又向前一步，现在距离秦朗只有十五英尺，“但玛丽还有机会。我没有。我已经在黑暗中太久，找不到回来的路。”
“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忏悔？”
雨水回来了，不是暴烈的倾盆，而是阴沉的细雨，从铅灰色天空持续不断地落下，仿佛天空本身正在缓慢地解体。农舍屋檐下的排水沟已经堵塞，水溢出来，在前院的泥地上形成浑浊的水坑。
秦朗站在阁楼窗前，望远镜的视野被雨幕模糊，但他仍然可以辨认出林间小径的轮廓、远处土路的路口、以及更远处县道上偶尔驶过的车辆。他已经在这里观察了三个小时，肌肉僵硬，但注意力没有丝毫松懈。这是他守夜的第七个夜晚，自从警察局的那次会议之后。
楼下传来轻微的声音——玛丽在厨房走动，即使受伤未愈，她也坚持帮忙。艾玛在缝补衣服，针线在布料上穿行的声音细密而规律。约翰在地下室整理物资，那是他们如果必须紧急撤离时的背包。
一切看似平静，但平静是陷阱的表层。
米勒探长的计划简单而危险：用玛丽作为官方诱饵，吸引莎蒂现身，警方设伏抓捕。但秦朗有他自己的计划，一个与警方平行但更深入的计划。警方想要抓住莎蒂，秦朗想知道真相——关于父亲，关于克鲁格，关于这个针对他们家庭的执念。
他的手机震动，不是来电，而是他设置的监控警报：有人触动了距离农舍一英里处的第一个感测器。不是动物——感测器的灵敏度被调整为只对人类体重的压力做出反应。
秦朗放下望远镜，悄无声息地走下阁楼。在楼梯口，他对玛丽做了个手势：食指竖起放在唇边，然后指向窗外。玛丽立刻理解，她关掉厨房的灯，走到客厅窗前，从窗帘缝隙向外观察。
艾玛停下针线，手微微颤抖。约翰从地下室上来，手里拿着秦朗给他防身用的撬棍。
“距离？”约翰低声问。
“一英里，东边小径。”秦朗检查手枪弹匣，确认满膛，“可能只是徒步者，但可能性不大。这种天气，这片区域。”
他们按照排练过的程序行动：玛丽和艾玛撤到地下室，那里有加固过的角落和应急出口。约翰守在楼梯口，秦朗负责前门和主要窗户。但今晚，秦朗不打算只是防守。
“我出去看看。”他说。
“太危险，”约翰反对，“如果是她，她可能有同伙——”
“这就是我要确认的。”秦朗已经穿上深色雨衣，“如果只是徒步者，我会避开。如果是莎蒂，我需要知道她的位置和意图。”
“警方说等他们信号——”
“警方在五英里外。”秦朗戴上手套，“等他们赶到，可能已经太晚。我要主动控制局面。”
约翰知道争论无用。七年来，他学会了识别秦朗那种语气——不是固执，而是决定，像岩石一样不可移动的决定。
“小心。”约翰最终说。
秦朗点头，从后门溜出，融入雨夜。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脸，但雨衣保持了身体干燥。他沿着住屋阴影移动，然后潜入树林，动作像林间生物一样自然安静。
农舍东侧的小径是一条旧伐木道路，多年未用，几乎被灌木和倒木覆盖。秦朗设置感测器的地方在一棵倒下的云杉旁，那里道路有个急转弯，任何人经过都必须放慢速度。
接近目标区域时，秦朗停下来，蹲在蕨类植物丛后，倾听。雨声掩盖了许多声音，但他训练过的耳朵能分辨层次：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噼啪声，远处溪流的潺潺声，风穿过松针的呼啸声，以及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他缓慢移动，绕到侧方，从更高的地势观察。树下，一个人影正在检查绊倒的感测器——一个简易装置，用钓鱼线和铃铛连接。那人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孔，但身形瘦削，从动作看是女性。
莎蒂。
她蹲在地上，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明，但光被调得很暗。秦朗看到她手指的动作：她在拆除感测器，但手法不专业，扯断了线。然后她站起来，环顾四周，兜帽下的脸在阴影中模糊。
秦朗等待。如果她是一个人，如果她继续向农舍移动
莎蒂确实开始移动，但不是沿着小径，而是偏离道路，进入更茂密的树林。她在绕行，寻找更好的观察角度。聪明。秦朗悄悄跟上，保持距离，利用地形和植被掩护。
跟踪持续了二十分钟，莎蒂缓慢而谨慎地前进，不时停下来倾听和观察。她穿着深色户外服装，背包看起来专业。秦朗注意到她左手握著一件东西——不是枪，更小，可能是电击器或喷雾。
最后，她在一处小丘上停下，那里可以俯瞰农舍后院。她从背包拿出小型望远镜，开始观察。秦朗在她身后三十码，藏在一棵粗大的冷杉后，手枪在手，但没有举起。
时间流逝。雨水持续。莎蒂观察了十分钟，然后拿出手机，似乎在发信息。秦朗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设置的另一个警报：住屋西侧的感测器被触发。不是莎蒂，她在这里。那么是谁？
要么是警方的人，要么是莎蒂的同伙。但警方不应该在这个距离内，除非他们擅自改变了计划。
莎蒂似乎也察觉了什么。她收起望远镜，开始朝农舍移动，但不是直线前进，而是沿着一条弧线，显然是要从侧面接近住屋。
秦朗必须做出决定：现在制服她，还是让她继续，看她想做什么？如果她有同伙，制服她可能触发对方的反应。如果让她继续，她可能进入住屋，威胁家人。
他选择中间路线：将她引离住屋，引向他准备好的地方。
秦朗从藏身处现身，故意让脚步发出足够的声音。莎蒂立刻转身，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树林，但秦朗已经移动到另一棵树后。
“我知道你在这里，”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