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是渐渐停的，而是像被一只巨手突然拧紧了水龙头，从倾盆转为淅沥，再转为零星的滴答。齐盛小税徃 已发布醉辛蟑劫玛丽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诊所休息室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缝，形状像闪电，或者像血管。
疼痛回来了，但被药物包裹，隔着一层棉絮。她侧腹的伤口在绷带下悸动，每次呼吸都带来沉闷的痛楚。静脉点滴将冰冷的液体送入她的血管，左手臂因此冰凉。
“玛丽？”艾玛的声音从床边传来，轻柔得像怕惊醒她。
玛丽转头，看见母亲的脸在昏暗的台灯光中显得憔悴，眼睛红肿，但努力微笑。“妈妈。”
“我在这里，宝贝。”艾玛握住她的手，“爸爸和朗哥也在。”
玛丽的目光扫过房间。约翰站在窗边，望着外面，背影僵硬。秦朗坐在门边的椅子上，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抵著额头，像在祈祷，或者沉思。
“费莉丝”玛丽开口，但声音嘶哑。
艾玛的眼神闪烁。“先别想那些，亲爱的。你需要休息。”
但玛丽看见了那闪烁背后的真相。费莉丝没有回来。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泪水涌上，滚烫地滑过太阳穴，渗入枕头。
“我要回家。”她说，声音虽弱但坚定。
“医生说你需要观察至少二十四小时——”约翰转过身，声音疲惫。
“不。”玛丽挣扎着想坐起来，伤口剧痛让她倒吸一口气，“他们他们会回去的。如果他们发现我没死”
“谁？”艾玛问，但立刻明白了，“那些伤害你的人？”
玛丽点头，眼泪止不住。“他们有我们的地址。朱尼尔他看到了我的驾照。他们知道我家在哪里。”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约翰和艾玛对视，恐惧在沉默中传递。秦朗抬起头，他的脸在阴影中像石刻面具。
“我们报警，”约翰说，走向门口，“现在。”
“没有证据，”秦朗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有她的证词，而她现在状态不好。警方会调查，但需要时间。如果那些人已经在家里，他们会销毁证据，或者更糟——设置陷阱。”
“那我们更不能回去！”艾玛的声音提高，“我们留在这里，安全的地方，让警察处理。”
但玛丽摇头，动作缓慢而痛苦。“他们要烧房子。我听到他们说要烧掉一切。我们的家，照片，记忆一切。”
艾玛捂住嘴，压抑啜泣。约翰的脸变得苍白。房子不只是建筑物，是十五年的生活，是玛丽长大的地方，是他们共同创建的一切。
秦朗站起来，走到窗边，站在约翰身旁。窗外，雨后的街道湿漉漉反射著路灯的光，像一条流淌的河。“如果他们烧房子，所有证据都会消失。包括可能指向他们其他罪行的证据。”
“其他罪行？”约翰问。
秦朗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三年前，我父亲遇害。手法类似：绑架，折磨，录像，抛尸湖边。凶手从未找到。”
艾玛倒吸一口气。“你认为是同一伙人？”
“我不能确定。但概率不低。”秦朗转身面对他们，“玛丽说他们有四个人。我父亲案中，警方推测是三到四人团伙作案。其中一人左臂有蜘蛛网纹身，是监狱标记。”
玛丽的眼睛睁大。“那个年长的男人克鲁格他左臂有纹身，蜘蛛网。”
房间陷入死寂。只有点滴的滴答声和远处街道偶尔的车声。命运的巨大齿轮在这一刻咬合，发出只有秦朗能听见的沉重声响。三年寻找，三年等待，凶手以最残忍的方式重新进入他的生活，伤害他现在的家人。
“所以这不是随机事件，”约翰低声说，“他们选中玛丽是因为”
“可能不是。”秦朗说，“可能只是巧合。但巧合太多了。”
玛丽再次尝试坐起，这次秦朗走过来，调整她的枕头，扶她慢慢起身。他的动作出奇地温柔，与他眼中的冰冷形成反差。
“朗哥，”玛丽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做？”
秦朗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门边，检查走廊，然后关上门。“医生两小时后回来检查。我们有三个选择：一，报警，等待，希望警方在他们毁灭证据前赶到。二，留在这里，让他们烧房子，我们失去一切，但安全。三，回去，在他们行动前控制局面。”
“控制局面？”约翰重复，“我们有四个人，其中一个是重伤患者，对方是四个可能有武器的罪犯。”
“三个，”秦朗纠正，“玛丽说费莉丝”他停住，看向玛丽。
玛丽闭上眼睛，泪水滑落。“他们把她扔进湖里，在我之前。她没浮起来。”
艾玛崩溃地哭泣。约翰走到床边，抱住妻子和女儿，身体颤抖。
秦朗等待。让他们消化，让他们悲伤，然后当他们最脆弱时，他轻声说：“还有一个因素：如果他们知道玛丽还活着，他们会追杀。不是现在，就是将来。他们不会留下目击者。”
这句话像冰水浇在每个人头上。恐惧凝固，转化为另一种东西：原始的求生本能。
“你说控制局面，”约翰抬起头，眼睛里有秦朗从未见过的光，“是什么意思？”
秦朗走到床边的小桌旁，拿起纸笔。他画了一个简单的住屋平面图——他太熟悉那个家了，每一个角落。“房子有三个出口：前门，后门，车库门。如果他们还在里面，可能有人守夜。但他们不会料到我们回去，尤其不会料到我们这么快回去。”
“他们有武器。”玛丽说。
“我们也有。”秦朗说，“车库的工具箱里，有猎枪和手枪。我父亲的遗物。”
约翰惊讶地看着他。“你从来没说过”
“没必要。”秦朗简短地说，“但现在有必要。”
“你想冲进去？”艾玛的声音颤抖，“像动作电影那样？”
“不。”秦朗摇头，“我想智取。他们是罪犯，但不是军人。他们有武器，但不是训练有素。我们有优势：我们了解房子，每一个角落，每一声吱呀的地板。我们有突袭的优势。最重要的是，我们有愤怒。”
最后这个词像火焰在空气中燃烧。
“愤怒会让人犯错。”约翰说。
“也会让人强大。”秦朗回视他，“您教我的，约翰。在您收留我那天，您说：‘愤怒如果控制得当，可以成为正义的工具。’”
约翰沉默，记忆涌现。七年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站在他家门口，眼神里只有冰冷的愤怒，对世界的，对命运的，对杀害父亲凶手的。约翰花了三年才融化那层冰，而现在，冰又回来了，更厚，更冷。
“如果报警，”秦朗继续说，“程序正义可能让凶手再次逃脱。他们擅长这个：销毁证据，制造假象，利用法律漏洞。我父亲案件就是证明。”
“但如果我们自己动手”艾玛说，“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秦朗的声音低沉，“我们为了保护家人。他们为了伤害无辜。”
玛丽抓住母亲的手。“妈妈，我看到了他们的眼睛他们在享受。克鲁格开枪时，他在笑。他们不会停下来的。如果我们不阻止，还会有其他女孩，其他家庭。”
艾玛看着女儿的脸，那上面的伤口，淤青，还有更深的东西——纯真的死亡。她的小女儿一夜之间老了十年，眼神里有了成年人才能理解的纹身，是监狱标记。”
玛丽的眼睛睁大。“那个年长的男人克鲁格他左臂有纹身，蜘蛛网。”
房间陷入死寂。只有点滴的滴答声和远处街道偶尔的车声。命运的巨大齿轮在这一刻咬合，发出只有秦朗能听见的沉重声响。三年寻找，三年等待，凶手以最残忍的方式重新进入他的生活，伤害他现在的家人。
“所以这不是随机事件，”约翰低声说，“他们选中玛丽是因为”
“可能不是。”秦朗说，“可能只是巧合。但巧合太多了。”
玛丽再次尝试坐起，这次秦朗走过来，调整她的枕头，扶她慢慢起身。他的动作出奇地温柔，与他眼中的冰冷形成反差。
“朗哥，”玛丽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做？”
秦朗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门边，检查走廊，然后关上门。“医生两小时后回来检查。我们有三个选择：一，报警，等待，希望警方在他们毁灭证据前赶到。二，留在这里，让他们烧房子，我们失去一切，但安全。三，回去，在他们行动前控制局面。”
“控制局面？”约翰重复，“我们有四个人，其中一个是重伤患者，对方是四个可能有武器的罪犯。”
“三个，”秦朗纠正，“玛丽说费莉丝”他停住，看向玛丽。
玛丽闭上眼睛，泪水滑落。“他们把她扔进湖里，在我之前。她没浮起来。”
艾玛崩溃地哭泣。约翰走到床边，抱住妻子和女儿，身体颤抖。
秦朗等待。让他们消化，让他们悲伤，然后当他们最脆弱时，他轻声说：“还有一个因素：如果他们知道玛丽还活着，他们会追杀。不是现在，就是将来。他们不会留下目击者。”
这句话像冰水浇在每个人头上。恐惧凝固，转化为另一种东西：原始的求生本能。
“你说控制局面，”约翰抬起头，眼睛里有秦朗从未见过的光，“是什么意思？”
秦朗走到床边的小桌旁，拿起纸笔。他画了一个简单的住屋平面图——他太熟悉那个家了，每一个角落。“房子有三个出口：前门，后门，车库门。如果他们还在里面，可能有人守夜。但他们不会料到我们回去，尤其不会料到我们这么快回去。”
“他们有武器。”玛丽说。
“我们也有。”秦朗说，“车库的工具箱里，有猎枪和手枪。我父亲的遗物。”
约翰惊讶地看着他。“你从来没说过”
“没必要。”秦朗简短地说，“但现在有必要。”
“你想冲进去？”艾玛的声音颤抖，“像动作电影那样？”
“不。”秦朗摇头，“我想智取。他们是罪犯，但不是军人。他们有武器，但不是训练有素。我们有优势：我们了解房子，每一个角落，每一声吱呀的地板。我们有突袭的优势。最重要的是，我们有愤怒。”
最后这个词像火焰在空气中燃烧。
“愤怒会让人犯错。”约翰说。
“也会让人强大。”秦朗回视他，“您教我的，约翰。在您收留我那天，您说：‘愤怒如果控制得当，可以成为正义的工具。’”
约翰沉默，记忆涌现。七年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站在他家门口，眼神里只有冰冷的愤怒，对世界的，对命运的，对杀害父亲凶手的。约翰花了三年才融化那层冰，而现在，冰又回来了，更厚，更冷。
“如果报警，”秦朗继续说，“程序正义可能让凶手再次逃脱。他们擅长这个：销毁证据，制造假象，利用法律漏洞。我父亲案件就是证明。”
“但如果我们自己动手”艾玛说，“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秦朗的声音低沉，“我们为了保护家人。他们为了伤害无辜。”
玛丽抓住母亲的手。“妈妈，我看到了他们的眼睛他们在享受。克鲁格开枪时，他在笑。他们不会停下来的。如果我们不阻止，还会有其他女孩，其他家庭。”
艾玛看着女儿的脸，那上面的伤口，淤青，还有更深的东西——纯真的死亡。她的小女儿一夜之间老了十年，眼神里有了成年人才能理解的黑暗。
“约翰？”艾玛看向丈夫。
约翰深呼吸，手抚过头发。“我们需要计划。详细的，周密的计划。不能冲动。”
秦朗点头，重新看向草图。“第一步：我们需要分散他们。如果他们都在房子里，太危险。如果有两个或更少，我们可以应对。”
“怎么分散？”玛丽问。
秦朗看着她。“你。”
房间再次沉默。
“不，”艾玛立刻说，“绝对不行。她伤成这样——”
“我不是要她冒险。”秦朗解释，“我要她作为诱饵，但安全的诱饵。医生有轮椅，我们可以把她放在街角的车里，显眼的位置。如果他们有人在外围放哨，会看见她。他们会报告，至少会有人出来查看。那会分散人力。”
“如果他们直接开枪呢？”约翰问。
“在居民区？风险太大。更可能他们会试图把她带走，到更隐蔽的地方处理。我们可以伏击。”
玛丽点头。“我愿意。”
“玛丽——”艾玛想反对。
“妈妈，如果不是我，费莉丝可能还活着。”玛丽的眼泪又涌出来，“我不能只是躺着。我需要做点什么。”
艾玛看着女儿，看到的不再是需要保护的孩子，而是一个做出了可怕选择却因此更强大的年轻女人。她慢慢点头，手颤抖著抚摸玛丽的头发。
“计划第二步，”秦朗继续说，“一旦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我和约翰进入房子。艾玛，你和玛丽留在安全距离，但要有通讯。如果情况失控，你们立刻开车离开，打电话报警，无论发生了什么。”
“你要我和你一起进去？”约翰问，声音里有不确定。
“我需要有人掩护，”秦朗说，“而且您是房子的主人，最了解它。但您必须听从我的指令，不能犹豫。”
约翰看着这个他收养了七年的年轻人，突然意识到秦朗已经不再是那个沉默的少年。他成长为了某种坚硬、锋利的东西，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刀，现在终于要出鞘。
“好。”约翰说。
“武器呢？”艾玛问，“即使车库有枪，我们也需要拿到它们。”
秦朗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我有车库侧门的钥匙。我们可以从后院进入，不经过主屋。工具箱在东南角，绿色金属箱，密码锁。密码是玛丽的生日。”
他们都惊讶地看着他。
“我父亲教会我的：武器要放在容易拿到但隐蔽的地方，密码要设为你最想保护的人的生日。”秦朗说，声音有一丝波动，但很快平复，“所以我用了玛丽的生日。”
玛丽看着他，眼神复杂。七年，这个沉默的哥哥一直以他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而她从未完全理解。
“时间，”秦朗看手表，“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七分。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候，也是人最困倦的时候。我们需要在四点半前到位。医生五点左右会回来，我们必须在那之前离开。”
“怎么离开？”约翰问，“玛丽需要点滴，需要药物。”
秦朗走到角落，提起一个医疗包。“我从诊所储物室拿的。基础医疗用品，止痛药，抗生素，纱布。点滴可以暂时移除，路上我可以重新扎针——我学过基础医疗。”
“你什么都准备了。”艾玛说，语气里不是责备，而是惊叹。
“我父亲常说：计划不会完美执行，但没有计划一定失败。”秦朗开始收拾东西，动作高效，“我们需要换深色衣服，最好是黑色或深蓝。没有的话，用雨衣。鞋子要安静，橡胶底最好。手机调静音，亮度调到最低。”
他们像士兵准备行动一样开始准备。约翰和艾玛换上深色运动服，秦朗本身就是深色工装。玛丽无法换衣，秦朗用一条黑色毯子裹住她，只露出脸。
“准备好了吗？”秦朗问，目光扫过每个人。
约翰点头，表情凝重。艾玛握住玛丽的手，点头。玛丽自己，尽管脸色苍白，眼神却坚定。
秦朗打开门，检查走廊。诊所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值班室的微弱灯光。他示意他们跟上，自己领头，脚步无声。
他们像影子一样穿过走廊，从后门离开。雨后的空气清冷潮湿，带着泥土和湿树叶的味道。秦朗的车停在巷子里，黑色的福特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把玛丽安顿在后座是个挑战。秦朗小心地扶她躺下，调整枕头，重新连接点滴——他拔掉了针头，现在必须重新插入。他的手稳定得惊人，在昏暗的车内灯光下找到静脉，一针见血。玛丽咬住嘴唇，没发出声音。
“你很勇敢。”秦朗低声说，用胶带固定针头。
“我没有选择。”玛丽说，声音微弱。
“总是有选择的。”秦朗看着她，“你选择战斗，而不是放弃。这很重要。”
他关上车门，坐进驾驶座。约翰坐副驾驶，艾玛在后座照顾玛丽。引擎启动，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前往家的路感觉既短暂又漫长。街道空旷，路灯投下湿漉漉的光晕。秦朗没有开得太快，避免引起注意。他的手稳稳握著方向盘，眼睛不断扫视后视镜和前方。
“如果他们烧房子，我们应该能看到烟或光。”约翰说，望着前方。
“可能还没开始，”秦朗说，“或者他们先搜查，拿走值钱东西。罪犯的贪婪常常胜过效率。”
“你似乎很了解他们。”艾玛说。
秦朗沉默了几秒。“我研究过很多类似案件。在警校，后来私下研究。尤其是父亲案件相关的。”
“你从没告诉我们你在调查。”约翰说。
“我不想把你们卷进来。”秦朗的声音平静，“但现在已经卷进来了。”
车驶入熟悉的社区。房子稀疏，树木茂密，许多窗户黑暗。他们的房子在前方，从街角就能看见——二楼一个房间亮着灯。
“有人在，”约翰低声说，“客房。”
“也可能是他们离开时忘记关灯。”秦朗把车停在街角，熄火，“我们步行过去。艾玛，你和玛丽留在这里。锁好车门，保持低调。如果有任何不对劲，立刻离开，不要犹豫。”
“我怎么知道不对劲？”艾玛问，声音紧张。
“枪声，火光，或者有人靠近车子。”秦朗说，“相信你的直觉。”
他打开车门，约翰跟着下车。夜晚的空气冰冷，吸入肺里像冰刃。秦朗从后备箱拿出一个背包——里面是工具，医疗包，还有他从诊所拿的几样东西：手术刀，强效镇静剂，注射器。
“我们从后院进去，”秦朗低声说，“跟我来，保持低姿态。”
他们离开街道，潜入两栋房子之间的灌木丛。湿树叶蹭过衣服，发出沙沙声。秦朗像猫一样安静，每一步都精确地避开枯枝和碎石。约翰努力跟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后院栅栏有个秘密——秦朗十五岁时弄松了一块木板，作为溜出去的通道。木板还在，轻轻一推就打开。他们滑进去，蹲在工具棚的阴影里。
车库就在前方。秦朗掏出钥匙，插入侧门的锁。锁有点锈，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停顿，倾听。
房子安静。只有风声，树叶滴水声，远处一只猫头鹰的叫声。
门开了。车库内一片漆黑，只有从高窗透进的微弱月光。秦朗打开小手电筒，用红色滤光片罩住——减少可见光。光束扫过工具墙，工作台，suv。
绿色金属箱在东南角，如他所说。秦朗走过去，蹲下，转动密码锁：0-8-2-7。玛丽的生日。锁开了。
箱子里，武器整齐排列。一把雷明顿870猎枪，一把格洛克19手枪，四个弹匣，几盒子弹。还有防弹背心，手铐，甚至一把战术刀。
约翰倒吸一口气。“你一直保存著这些？”
“法律上，猎枪是注册在我名下的，用于打猎。”秦朗平静地说，检查枪械，“手枪是我父亲的遗物，理论上应该上交，但我保留了。”
他开始装弹，动作熟练：猎枪装五发00号鹿弹，手枪装15发9毫米子弹。然后他穿上防弹背心，示意约翰也穿一件。
约翰犹豫。“我不确定我能不能”
“穿上。”秦朗的声音不容反驳，“我不要求你开枪，但我要你活着。”
约翰穿上背心，沉重，不习惯。秦朗递给他一把重型手电筒。“如果必须，用它砸。瞄准头或脖子。”
“我们怎么进去？”约翰问。
秦朗指向车库与房子连接的门。“这门通向厨房。锁是简单的插销，可以从车库这边打开。但我们需要知道里面有多少人，在哪里。”
他走到车库墙壁前，耳朵贴上。房子是木结构，声音会传导。他闭上眼睛，专注。
起初只有寂静。然后，细微的声音：地板吱呀声，从楼上传来。有人在走动。接着是低语，听不清内容。然后，另一个声音，从楼下客厅——鼾声？有人睡着了。
秦朗示意约翰靠近。“楼上至少一人走动，客厅可能有人睡觉。可能还有人在其他地方。”
“我们怎么确定？”
秦朗走到工作台前，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奇怪的小装置：像听诊器，但末端是吸盘。“建筑听诊器。我用来检查木材内部蛀虫的。也可以听墙。”
他把吸盘贴在车库与厨房之间的墙壁上，戴上耳机。几分钟后，他取下。
“厨房没人。客厅有两个人，一个打鼾，一个呼吸平缓但清醒。楼上脚步声在客房区域，可能是一人，可能两人。”
雨不是渐渐停的，而是像被一只巨手突然拧紧了水龙头，从倾盆转为淅沥，再转为零星的滴答。玛丽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诊所休息室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缝，形状像闪电，或者像血管。
疼痛回来了，但被药物包裹，隔着一层棉絮。她侧腹的伤口在绷带下悸动，每次呼吸都带来沉闷的痛楚。静脉点滴将冰冷的液体送入她的血管，左手臂因此冰凉。
“玛丽？”艾玛的声音从床边传来，轻柔得像怕惊醒她。
玛丽转头，看见母亲的脸在昏暗的台灯光中显得憔悴，眼睛红肿，但努力微笑。“妈妈。”
“我在这里，宝贝。”艾玛握住她的手，“爸爸和朗哥也在。”
玛丽的目光扫过房间。约翰站在窗边，望着外面，背影僵硬。秦朗坐在门边的椅子上，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抵著额头，像在祈祷，或者沉思。
“费莉丝”玛丽开口，但声音嘶哑。
艾玛的眼神闪烁。“先别想那些，亲爱的。你需要休息。”
但玛丽看见了那闪烁背后的真相。费莉丝没有回来。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泪水涌上，滚烫地滑过太阳穴，渗入枕头。
“我要回家。”她说，声音虽弱但坚定。
“医生说你需要观察至少二十四小时——”约翰转过身，声音疲惫。
“不。”玛丽挣扎着想坐起来，伤口剧痛让她倒吸一口气，“他们他们会回去的。如果他们发现我没死”
“谁？”艾玛问，但立刻明白了，“那些伤害你的人？”
玛丽点头，眼泪止不住。“他们有我们的地址。朱尼尔他看到了我的驾照。他们知道我家在哪里。”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约翰和艾玛对视，恐惧在沉默中传递。秦朗抬起头，他的脸在阴影中像石刻面具。
“我们报警，”约翰说，走向门口，“现在。”
“没有证据，”秦朗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有她的证词，而她现在状态不好。警方会调查，但需要时间。如果那些人已经在家里，他们会销毁证据，或者更糟——设置陷阱。”
“那我们更不能回去！”艾玛的声音提高，“我们留在这里，安全的地方，让警察处理。”
但玛丽摇头，动作缓慢而痛苦。“他们要烧房子。我听到他们说要烧掉一切。我们的家，照片，记忆一切。”
艾玛捂住嘴，压抑啜泣。约翰的脸变得苍白。房子不只是建筑物，是十五年的生活，是玛丽长大的地方，是他们共同创建的一切。
秦朗站起来，走到窗边，站在约翰身旁。窗外，雨后的街道湿漉漉反射著路灯的光，像一条流淌的河。“如果他们烧房子，所有证据都会消失。包括可能指向他们其他罪行的证据。”
“其他罪行？”约翰问。
秦朗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三年前，我父亲遇害。手法类似：绑架，折磨，录像，抛尸湖边。凶手从未找到。”
艾玛倒吸一口气。“你认为是同一伙人？”
“我不能确定。但概率不低。”秦朗转身面对他们，“玛丽说他们有四个人。我父亲案中，警方推测是三到四人团伙作案。其中一人左臂有蜘蛛网纹身，是监狱标记。”
玛丽的眼睛睁大。“那个年长的男人克鲁格他左臂有纹身，蜘蛛网。”
房间陷入死寂。只有点滴的滴答声和远处街道偶尔的车声。命运的巨大齿轮在这一刻咬合，发出只有秦朗能听见的沉重声响。三年寻找，三年等待，凶手以最残忍的方式重新进入他的生活，伤害他现在的家人。
“所以这不是随机事件，”约翰低声说，“他们选中玛丽是因为”
“可能不是。”秦朗说，“可能只是巧合。但巧合太多了。”
玛丽再次尝试坐起，这次秦朗走过来，调整她的枕头，扶她慢慢起身。他的动作出奇地温柔，与他眼中的冰冷形成反差。
“朗哥，”玛丽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做？”
秦朗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门边，检查走廊，然后关上门。“医生两小时后回来检查。我们有三个选择：一，报警，等待，希望警方在他们毁灭证据前赶到。二，留在这里，让他们烧房子，我们失去一切，但安全。三，回去，在他们行动前控制局面。”
“控制局面？”约翰重复，“我们有四个人，其中一个是重伤患者，对方是四个可能有武器的罪犯。”
“三个，”秦朗纠正，“玛丽说费莉丝”他停住，看向玛丽。
玛丽闭上眼睛，泪水滑落。“他们把她扔进湖里，在我之前。她没浮起来。”
艾玛崩溃地哭泣。约翰走到床边，抱住妻子和女儿，身体颤抖。
秦朗等待。让他们消化，让他们悲伤，然后当他们最脆弱时，他轻声说：“还有一个因素：如果他们知道玛丽还活着，他们会追杀。不是现在，就是将来。他们不会留下目击者。”
这句话像冰水浇在每个人头上。恐惧凝固，转化为另一种东西：原始的求生本能。
“你说控制局面，”约翰抬起头，眼睛里有秦朗从未见过的光，“是什么意思？”
秦朗走到床边的小桌旁，拿起纸笔。他画了一个简单的住屋平面图——他太熟悉那个家了，每一个角落。“房子有三个出口：前门，后门，车库门。如果他们还在里面，可能有人守夜。但他们不会料到我们回去，尤其不会料到我们这么快回去。”
“他们有武器。”玛丽说。
“我们也有。”秦朗说，“车库的工具箱里，有猎枪和手枪。我父亲的遗物。”
约翰惊讶地看着他。“你从来没说过”
“没必要。”秦朗简短地说，“但现在有必要。”
“你想冲进去？”艾玛的声音颤抖，“像动作电影那样？”
“不。”秦朗摇头，“我想智取。他们是罪犯，但不是军人。他们有武器，但不是训练有素。我们有优势：我们了解房子，每一个角落，每一声吱呀的地板。我们有突袭的优势。最重要的是，我们有愤怒。”
最后这个词像火焰在空气中燃烧。
“愤怒会让人犯错。”约翰说。
“也会让人强大。”秦朗回视他，“您教我的，约翰。在您收留我那天，您说：‘愤怒如果控制得当，可以成为正义的工具。’”
约翰沉默，记忆涌现。七年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站在他家门口，眼神里只有冰冷的愤怒，对世界的，对命运的，对杀害父亲凶手的。约翰花了三年才融化那层冰，而现在，冰又回来了，更厚，更冷。
“如果报警，”秦朗继续说，“程序正义可能让凶手再次逃脱。他们擅长这个：销毁证据，制造假象，利用法律漏洞。我父亲案件就是证明。”
“但如果我们自己动手”艾玛说，“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秦朗的声音低沉，“我们为了保护家人。他们为了伤害无辜。”
玛丽抓住母亲的手。“妈妈，我看到了他们的眼睛他们在享受。克鲁格开枪时，他在笑。他们不会停下来的。如果我们不阻止，还会有其他女孩，其他家庭。”
艾玛看着女儿的脸，那上面的伤口，淤青，还有更深的东西——纯真的死亡。她的小女儿一夜之间老了十年，眼神里有了成年人才能理解的黑暗。
“约翰？”艾玛看向丈夫。
约翰深呼吸，手抚过头发。“我们需要计划。详细的，周密的计划。不能冲动。”
秦朗点头，重新看向草图。“第一步：我们需要分散他们。如果他们都在房子里，太危险。如果有两个或更少，我们可以应对。”
“怎么分散？”玛丽问。
秦朗看着她。“你。”
房间再次沉默。
“不，”艾玛立刻说，“绝对不行。她伤成这样——”
“我不是要她冒险。”秦朗解释，“我要她作为诱饵，但安全的诱饵。医生有轮椅，我们可以把她放在街角的车里，显眼的位置。如果他们有人在外围放哨，会看见她。他们会报告，至少会有人出来查看。那会分散人力。”
“如果他们直接开枪呢？”约翰问。
“在居民区？风险太大。更可能他们会试图把她带走，到更隐蔽的地方处理。我们可以伏击。”
玛丽点头。“我愿意。”
“玛丽——”艾玛想反对。
“妈妈，如果不是我，费莉丝可能还活着。”玛丽的眼泪又涌出来，“我不能只是躺着。我需要做点什么。”
艾玛看着女儿，看到的不再是需要保护的孩子，而是一个做出了可怕选择却因此更强大的年轻女人。她慢慢点头，手颤抖著抚摸玛丽的头发。
“计划第二步，”秦朗继续说，“一旦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我和约翰进入房子。艾玛，你和玛丽留在安全距离，但要有通讯。如果情况失控，你们立刻开车离开，打电话报警，无论发生了什么。”
“你要我和你一起进去？”约翰问，声音里有不确定。
“我需要有人掩护，”秦朗说，“而且您是房子的主人，最了解它。但您必须听从我的指令，不能犹豫。”
约翰看着这个他收养了七年的年轻人，突然意识到秦朗已经不再是那个沉默的少年。他成长为了某种坚硬、锋利的东西，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刀，现在终于要出鞘。
“好。”约翰说。
“武器呢？”艾玛问，“即使车库有枪，我们也需要拿到它们。”
秦朗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我有车库侧门的钥匙。我们可以从后院进入，不经过主屋。工具箱在东南角，绿色金属箱，密码锁。密码是玛丽的生日。”
他们都惊讶地看着他。
“我父亲教会我的：武器要放在容易拿到但隐蔽的地方，密码要设为你最想保护的人的生日。”秦朗说，声音有一丝波动，但很快平复，“所以我用了玛丽的生日。”
玛丽看着他，眼神复杂。七年，这个沉默的哥哥一直以他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而她从未完全理解。
“时间，”秦朗看手表，“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七分。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候，也是人最困倦的时候。我们需要在四点半前到位。医生五点左右会回来，我们必须在那之前离开。”
“怎么离开？”约翰问，“玛丽需要点滴，需要药物。”
秦朗走到角落，提起一个医疗包。“我从诊所储物室拿的。基础医疗用品，止痛药，抗生素，纱布。点滴可以暂时移除，路上我可以重新扎针——我学过基础医疗。”
“你什么都准备了。”艾玛说，语气里不是责备，而是惊叹。
“我父亲常说：计划不会完美执行，但没有计划一定失败。”秦朗开始收拾东西，动作高效，“我们需要换深色衣服，最好是黑色或深蓝。没有的话，用雨衣。鞋子要安静，橡胶底最好。手机调静音，亮度调到最低。”
他们像士兵准备行动一样开始准备。约翰和艾玛换上深色运动服，秦朗本身就是深色工装。玛丽无法换衣，秦朗用一条黑色毯子裹住她，只露出脸。
“准备好了吗？”秦朗问，目光扫过每个人。
约翰点头，表情凝重。艾玛握住玛丽的手，点头。玛丽自己，尽管脸色苍白，眼神却坚定。
秦朗打开门，检查走廊。诊所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值班室的微弱灯光。他示意他们跟上，自己领头，脚步无声。
他们像影子一样穿过走廊，从后门离开。雨后的空气清冷潮湿，带着泥土和湿树叶的味道。秦朗的车停在巷子里，黑色的福特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把玛丽安顿在后座是个挑战。秦朗小心地扶她躺下，调整枕头，重新连接点滴——他拔掉了针头，现在必须重新插入。他的手稳定得惊人，在昏暗的车内灯光下找到静脉，一针见血。玛丽咬住嘴唇，没发出声音。
“你很勇敢。”秦朗低声说，用胶带固定针头。
“我没有选择。”玛丽说，声音微弱。
“总是有选择的。”秦朗看着她，“你选择战斗，而不是放弃。这很重要。”
他关上车门，坐进驾驶座。约翰坐副驾驶，艾玛在后座照顾玛丽。引擎启动，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前往家的路感觉既短暂又漫长。街道空旷，路灯投下湿漉漉的光晕。秦朗没有开得太快，避免引起注意。他的手稳稳握著方向盘，眼睛不断扫视后视镜和前方。
“如果他们烧房子，我们应该能看到烟或光。”约翰说，望着前方。
“可能还没开始，”秦朗说，“或者他们先搜查，拿走值钱东西。罪犯的贪婪常常胜过效率。”
“你似乎很了解他们。”艾玛说。
秦朗沉默了几秒。“我研究过很多类似案件。在警校，后来私下研究。尤其是父亲案件相关的。”
“你从没告诉我们你在调查。”约翰说。
“我不想把你们卷进来。”秦朗的声音平静，“但现在已经卷进来了。”
车驶入熟悉的社区。房子稀疏，树木茂密，许多窗户黑暗。他们的房子在前方，从街角就能看见——二楼一个房间亮着灯。
“有人在，”约翰低声说，“客房。”
“也可能是他们离开时忘记关灯。”秦朗把车停在街角，熄火，“我们步行过去。艾玛，你和玛丽留在这里。锁好车门，保持低调。如果有任何不对劲，立刻离开，不要犹豫。”
“我怎么知道不对劲？”艾玛问，声音紧张。
“枪声，火光，或者有人靠近车子。”秦朗说，“相信你的直觉。”
他打开车门，约翰跟着下车。夜晚的空气冰冷，吸入肺里像冰刃。秦朗从后备箱拿出一个背包——里面是工具，医疗包，还有他从诊所拿的几样东西：手术刀，强效镇静剂，注射器。
“我们从后院进去，”秦朗低声说，“跟我来，保持低姿态。”
他们离开街道，潜入两栋房子之间的灌木丛。湿树叶蹭过衣服，发出沙沙声。秦朗像猫一样安静，每一步都精确地避开枯枝和碎石。约翰努力跟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后院栅栏有个秘密——秦朗十五岁时弄松了一块木板，作为溜出去的通道。木板还在，轻轻一推就打开。他们滑进去，蹲在工具棚的阴影里。
车库就在前方。秦朗掏出钥匙，插入侧门的锁。锁有点锈，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停顿，倾听。
房子安静。只有风声，树叶滴水声，远处一只猫头鹰的叫声。
门开了。车库内一片漆黑，只有从高窗透进的微弱月光。秦朗打开小手电筒，用红色滤光片罩住——减少可见光。光束扫过工具墙，工作台，suv。
绿色金属箱在东南角，如他所说。秦朗走过去，蹲下，转动密码锁：0-8-2-7。玛丽的生日。锁开了。
箱子里，武器整齐排列。一把雷明顿870猎枪，一把格洛克19手枪，四个弹匣，几盒子弹。还有防弹背心，手铐，甚至一把战术刀。
约翰倒吸一口气。“你一直保存著这些？”
“法律上，猎枪是注册在我名下的，用于打猎。”秦朗平静地说，检查枪械，“手枪是我父亲的遗物，理论上应该上交，但我保留了。”
他开始装弹，动作熟练：猎枪装五发00号鹿弹，手枪装15发9毫米子弹。然后他穿上防弹背心，示意约翰也穿一件。
约翰犹豫。“我不确定我能不能”
“穿上。”秦朗的声音不容反驳，“我不要求你开枪，但我要你活着。”
约翰穿上背心，沉重，不习惯。秦朗递给他一把重型手电筒。“如果必须，用它砸。瞄准头或脖子。”
“我们怎么进去？”约翰问。
秦朗指向车库与房子连接的门。“这门通向厨房。锁是简单的插销，可以从车库这边打开。但我们需要知道里面有多少人，在哪里。”
他走到车库墙壁前，耳朵贴上。房子是木结构，声音会传导。他闭上眼睛，专注。
起初只有寂静。然后，细微的声音：地板吱呀声，从楼上传来。有人在走动。接着是低语，听不清内容。然后，另一个声音，从楼下客厅——鼾声？有人睡着了。
秦朗示意约翰靠近。“楼上至少一人走动，客厅可能有人睡觉。可能还有人在其他地方。”
“我们怎么确定？”
秦朗走到工作台前，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奇怪的小装置：像听诊器，但末端是吸盘。“建筑听诊器。我用来检查木材内部蛀虫的。也可以听墙。”
他把吸盘贴在车库与厨房之间的墙壁上，戴上耳机。几分钟后，他取下。
“厨房没人。客厅有两个人，一个打鼾，一个呼吸平缓但清醒。楼上脚步声在客房区域，可能是一人，可能两人。”
雨不是渐渐停的，而是像被一只巨手突然拧紧了水龙头，从倾盆转为淅沥，再转为零星的滴答。玛丽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诊所休息室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缝，形状像闪电，或者像血管。
疼痛回来了，但被药物包裹，隔着一层棉絮。她侧腹的伤口在绷带下悸动，每次呼吸都带来沉闷的痛楚。静脉点滴将冰冷的液体送入她的血管，左手臂因此冰凉。
“玛丽？”艾玛的声音从床边传来，轻柔得像怕惊醒她。
玛丽转头，看见母亲的脸在昏暗的台灯光中显得憔悴，眼睛红肿，但努力微笑。“妈妈。”
“我在这里，宝贝。”艾玛握住她的手，“爸爸和朗哥也在。”
玛丽的目光扫过房间。约翰站在窗边，望着外面，背影僵硬。秦朗坐在门边的椅子上，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抵著额头，像在祈祷，或者沉思。
“费莉丝”玛丽开口，但声音嘶哑。
艾玛的眼神闪烁。“先别想那些，亲爱的。你需要休息。”
但玛丽看见了那闪烁背后的真相。费莉丝没有回来。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泪水涌上，滚烫地滑过太阳穴，渗入枕头。
“我要回家。”她说，声音虽弱但坚定。
“医生说你需要观察至少二十四小时——”约翰转过身，声音疲惫。
“不。”玛丽挣扎着想坐起来，伤口剧痛让她倒吸一口气，“他们他们会回去的。如果他们发现我没死”
“谁？”艾玛问，但立刻明白了，“那些伤害你的人？”
玛丽点头，眼泪止不住。“他们有我们的地址。朱尼尔他看到了我的驾照。他们知道我家在哪里。”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约翰和艾玛对视，恐惧在沉默中传递。秦朗抬起头，他的脸在阴影中像石刻面具。
“我们报警，”约翰说，走向门口，“现在。”
“没有证据，”秦朗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有她的证词，而她现在状态不好。警方会调查，但需要时间。如果那些人已经在家里，他们会销毁证据，或者更糟——设置陷阱。”
“那我们更不能回去！”艾玛的声音提高，“我们留在这里，安全的地方，让警察处理。”
但玛丽摇头，动作缓慢而痛苦。“他们要烧房子。我听到他们说要烧掉一切。我们的家，照片，记忆一切。”
艾玛捂住嘴，压抑啜泣。约翰的脸变得苍白。房子不只是建筑物，是十五年的生活，是玛丽长大的地方，是他们共同创建的一切。
秦朗站起来，走到窗边，站在约翰身旁。窗外，雨后的街道湿漉漉反射著路灯的光，像一条流淌的河。“如果他们烧房子，所有证据都会消失。包括可能指向他们其他罪行的证据。”
“其他罪行？”约翰问。
秦朗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三年前，我父亲遇害。手法类似：绑架，折磨，录像，抛尸湖边。凶手从未找到。”
艾玛倒吸一口气。“你认为是同一伙人？”
“我不能确定。但概率不低。”秦朗转身面对他们，“玛丽说他们有四个人。我父亲案中，警方推测是三到四人团伙作案。其中一人左臂有蜘蛛网纹身，是监狱标记。”
玛丽的眼睛睁大。“那个年长的男人克鲁格他左臂有纹身，蜘蛛网。”
房间陷入死寂。只有点滴的滴答声和远处街道偶尔的车声。命运的巨大齿轮在这一刻咬合，发出只有秦朗能听见的沉重声响。三年寻找，三年等待，凶手以最残忍的方式重新进入他的生活，伤害他现在的家人。
“所以这不是随机事件，”约翰低声说，“他们选中玛丽是因为”
“可能不是。”秦朗说，“可能只是巧合。但巧合太多了。”
玛丽再次尝试坐起，这次秦朗走过来，调整她的枕头，扶她慢慢起身。他的动作出奇地温柔，与他眼中的冰冷形成反差。
“朗哥，”玛丽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做？”
秦朗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门边，检查走廊，然后关上门。“医生两小时后回来检查。我们有三个选择：一，报警，等待，希望警方在他们毁灭证据前赶到。二，留在这里，让他们烧房子，我们失去一切，但安全。三，回去，在他们行动前控制局面。”
“控制局面？”约翰重复，“我们有四个人，其中一个是重伤患者，对方是四个可能有武器的罪犯。”
“三个，”秦朗纠正，“玛丽说费莉丝”他停住，看向玛丽。
玛丽闭上眼睛，泪水滑落。“他们把她扔进湖里，在我之前。她没浮起来。”
艾玛崩溃地哭泣。约翰走到床边，抱住妻子和女儿，身体颤抖。
秦朗等待。让他们消化，让他们悲伤，然后当他们最脆弱时，他轻声说：“还有一个因素：如果他们知道玛丽还活着，他们会追杀。不是现在，就是将来。他们不会留下目击者。”
这句话像冰水浇在每个人头上。恐惧凝固，转化为另一种东西：原始的求生本能。
“你说控制局面，”约翰抬起头，眼睛里有秦朗从未见过的光，“是什么意思？”
秦朗走到床边的小桌旁，拿起纸笔。他画了一个简单的住屋平面图——他太熟悉那个家了，每一个角落。“房子有三个出口：前门，后门，车库门。如果他们还在里面，可能有人守夜。但他们不会料到我们回去，尤其不会料到我们这么快回去。”
“他们有武器。”玛丽说。
“我们也有。”秦朗说，“车库的工具箱里，有猎枪和手枪。我父亲的遗物。”
约翰惊讶地看着他。“你从来没说过”
“没必要。”秦朗简短地说，“但现在有必要。”
“你想冲进去？”艾玛的声音颤抖，“像动作电影那样？”
“不。”秦朗摇头，“我想智取。他们是罪犯，但不是军人。他们有武器，但不是训练有素。我们有优势：我们了解房子，每一个角落，每一声吱呀的地板。我们有突袭的优势。最重要的是，我们有愤怒。”
最后这个词像火焰在空气中燃烧。
“愤怒会让人犯错。”约翰说。
“也会让人强大。”秦朗回视他，“您教我的，约翰。在您收留我那天，您说：‘愤怒如果控制得当，可以成为正义的工具。’”
约翰沉默，记忆涌现。七年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站在他家门口，眼神里只有冰冷的愤怒，对世界的，对命运的，对杀害父亲凶手的。约翰花了三年才融化那层冰，而现在，冰又回来了，更厚，更冷。
“如果报警，”秦朗继续说，“程序正义可能让凶手再次逃脱。他们擅长这个：销毁证据，制造假象，利用法律漏洞。我父亲案件就是证明。”
“但如果我们自己动手”艾玛说，“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秦朗的声音低沉，“我们为了保护家人。他们为了伤害无辜。”
玛丽抓住母亲的手。“妈妈，我看到了他们的眼睛他们在享受。克鲁格开枪时，他在笑。他们不会停下来的。如果我们不阻止，还会有其他女孩，其他家庭。”
艾玛看着女儿的脸，那上面的伤口，淤青，还有更深的东西——纯真的死亡。她的小女儿一夜之间老了十年，眼神里有了成年人才能理解的黑暗。
“约翰？”艾玛看向丈夫。
约翰深呼吸，手抚过头发。“我们需要计划。详细的，周密的计划。不能冲动。”
秦朗点头，重新看向草图。“第一步：我们需要分散他们。如果他们都在房子里，太危险。如果有两个或更少，我们可以应对。”
“怎么分散？”玛丽问。
秦朗看着她。“你。”
房间再次沉默。
“不，”艾玛立刻说，“绝对不行。她伤成这样——”
“我不是要她冒险。”秦朗解释，“我要她作为诱饵，但安全的诱饵。医生有轮椅，我们可以把她放在街角的车里，显眼的位置。如果他们有人在外围放哨，会看见她。他们会报告，至少会有人出来查看。那会分散人力。”
“如果他们直接开枪呢？”约翰问。
“在居民区？风险太大。更可能他们会试图把她带走，到更隐蔽的地方处理。我们可以伏击。”
玛丽点头。“我愿意。”
“玛丽——”艾玛想反对。
“妈妈，如果不是我，费莉丝可能还活着。”玛丽的眼泪又涌出来，“我不能只是躺着。我需要做点什么。”
艾玛看着女儿，看到的不再是需要保护的孩子，而是一个做出了可怕选择却因此更强大的年轻女人。她慢慢点头，手颤抖著抚摸玛丽的头发。
“计划第二步，”秦朗继续说，“一旦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我和约翰进入房子。艾玛，你和玛丽留在安全距离，但要有通讯。如果情况失控，你们立刻开车离开，打电话报警，无论发生了什么。”
“你要我和你一起进去？”约翰问，声音里有不确定。
“我需要有人掩护，”秦朗说，“而且您是房子的主人，最了解它。但您必须听从我的指令，不能犹豫。”
约翰看着这个他收养了七年的年轻人，突然意识到秦朗已经不再是那个沉默的少年。他成长为了某种坚硬、锋利的东西，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刀，现在终于要出鞘。
“好。”约翰说。
“武器呢？”艾玛问，“即使车库有枪，我们也需要拿到它们。”
秦朗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我有车库侧门的钥匙。我们可以从后院进入，不经过主屋。工具箱在东南角，绿色金属箱，密码锁。密码是玛丽的生日。”
他们都惊讶地看着他。
“我父亲教会我的：武器要放在容易拿到但隐蔽的地方，密码要设为你最想保护的人的生日。”秦朗说，声音有一丝波动，但很快平复，“所以我用了玛丽的生日。”
玛丽看着他，眼神复杂。七年，这个沉默的哥哥一直以他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而她从未完全理解。
“时间，”秦朗看手表，“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七分。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候，也是人最困倦的时候。我们需要在四点半前到位。医生五点左右会回来，我们必须在那之前离开。”
“怎么离开？”约翰问，“玛丽需要点滴，需要药物。”
秦朗走到角落，提起一个医疗包。“我从诊所储物室拿的。基础医疗用品，止痛药，抗生素，纱布。点滴可以暂时移除，路上我可以重新扎针——我学过基础医疗。”
“你什么都准备了。”艾玛说，语气里不是责备，而是惊叹。
“我父亲常说：计划不会完美执行，但没有计划一定失败。”秦朗开始收拾东西，动作高效，“我们需要换深色衣服，最好是黑色或深蓝。没有的话，用雨衣。鞋子要安静，橡胶底最好。手机调静音，亮度调到最低。”
他们像士兵准备行动一样开始准备。约翰和艾玛换上深色运动服，秦朗本身就是深色工装。玛丽无法换衣，秦朗用一条黑色毯子裹住她，只露出脸。
“准备好了吗？”秦朗问，目光扫过每个人。
约翰点头，表情凝重。艾玛握住玛丽的手，点头。玛丽自己，尽管脸色苍白，眼神却坚定。
秦朗打开门，检查走廊。诊所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值班室的微弱灯光。他示意他们跟上，自己领头，脚步无声。
他们像影子一样穿过走廊，从后门离开。雨后的空气清冷潮湿，带着泥土和湿树叶的味道。秦朗的车停在巷子里，黑色的福特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把玛丽安顿在后座是个挑战。秦朗小心地扶她躺下，调整枕头，重新连接点滴——他拔掉了针头，现在必须重新插入。他的手稳定得惊人，在昏暗的车内灯光下找到静脉，一针见血。玛丽咬住嘴唇，没发出声音。
“你很勇敢。”秦朗低声说，用胶带固定针头。
“我没有选择。”玛丽说，声音微弱。
“总是有选择的。”秦朗看着她，“你选择战斗，而不是放弃。这很重要。”
他关上车门，坐进驾驶座。约翰坐副驾驶，艾玛在后座照顾玛丽。引擎启动，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前往家的路感觉既短暂又漫长。街道空旷，路灯投下湿漉漉的光晕。秦朗没有开得太快，避免引起注意。他的手稳稳握著方向盘，眼睛不断扫视后视镜和前方。
“如果他们烧房子，我们应该能看到烟或光。”约翰说，望着前方。
“可能还没开始，”秦朗说，“或者他们先搜查，拿走值钱东西。罪犯的贪婪常常胜过效率。”
“你似乎很了解他们。”艾玛说。
秦朗沉默了几秒。“我研究过很多类似案件。在警校，后来私下研究。尤其是父亲案件相关的。”
“你从没告诉我们你在调查。”约翰说。
“我不想把你们卷进来。”秦朗的声音平静，“但现在已经卷进来了。”
车驶入熟悉的社区。房子稀疏，树木茂密，许多窗户黑暗。他们的房子在前方，从街角就能看见——二楼一个房间亮着灯。
“有人在，”约翰低声说，“客房。”
“也可能是他们离开时忘记关灯。”秦朗把车停在街角，熄火，“我们步行过去。艾玛，你和玛丽留在这里。锁好车门，保持低调。如果有任何不对劲，立刻离开，不要犹豫。”
“我怎么知道不对劲？”艾玛问，声音紧张。
“枪声，火光，或者有人靠近车子。”秦朗说，“相信你的直觉。”
他打开车门，约翰跟着下车。夜晚的空气冰冷，吸入肺里像冰刃。秦朗从后备箱拿出一个背包——里面是工具，医疗包，还有他从诊所拿的几样东西：手术刀，强效镇静剂，注射器。
“我们从后院进去，”秦朗低声说，“跟我来，保持低姿态。”
他们离开街道，潜入两栋房子之间的灌木丛。湿树叶蹭过衣服，发出沙沙声。秦朗像猫一样安静，每一步都精确地避开枯枝和碎石。约翰努力跟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后院栅栏有个秘密——秦朗十五岁时弄松了一块木板，作为溜出去的通道。木板还在，轻轻一推就打开。他们滑进去，蹲在工具棚的阴影里。
车库就在前方。秦朗掏出钥匙，插入侧门的锁。锁有点锈，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停顿，倾听。
房子安静。只有风声，树叶滴水声，远处一只猫头鹰的叫声。
门开了。车库内一片漆黑，只有从高窗透进的微弱月光。秦朗打开小手电筒，用红色滤光片罩住——减少可见光。光束扫过工具墙，工作台，suv。
绿色金属箱在东南角，如他所说。秦朗走过去，蹲下，转动密码锁：0-8-2-7。玛丽的生日。锁开了。
箱子里，武器整齐排列。一把雷明顿870猎枪，一把格洛克19手枪，四个弹匣，几盒子弹。还有防弹背心，手铐，甚至一把战术刀。
约翰倒吸一口气。“你一直保存著这些？”
“法律上，猎枪是注册在我名下的，用于打猎。”秦朗平静地说，检查枪械，“手枪是我父亲的遗物，理论上应该上交，但我保留了。”
他开始装弹，动作熟练：猎枪装五发00号鹿弹，手枪装15发9毫米子弹。然后他穿上防弹背心，示意约翰也穿一件。
约翰犹豫。“我不确定我能不能”
“穿上。”秦朗的声音不容反驳，“我不要求你开枪，但我要你活着。”
约翰穿上背心，沉重，不习惯。秦朗递给他一把重型手电筒。“如果必须，用它砸。瞄准头或脖子。”
“我们怎么进去？”约翰问。
秦朗指向车库与房子连接的门。“这门通向厨房。锁是简单的插销，可以从车库这边打开。但我们需要知道里面有多少人，在哪里。”
他走到车库墙壁前，耳朵贴上。房子是木结构，声音会传导。他闭上眼睛，专注。
起初只有寂静。然后，细微的声音：地板吱呀声，从楼上传来。有人在走动。接着是低语，听不清内容。然后，另一个声音，从楼下客厅——鼾声？有人睡着了。
秦朗示意约翰靠近。“楼上至少一人走动，客厅可能有人睡觉。可能还有人在其他地方。”
“我们怎么确定？”
秦朗走到工作台前，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奇怪的小装置：像听诊器，但末端是吸盘。“建筑听诊器。我用来检查木材内部蛀虫的。也可以听墙。”
他把吸盘贴在车库与厨房之间的墙壁上，戴上耳机。几分钟后，他取下。
“厨房没人。客厅有两个人，一个打鼾，一个呼吸平缓但清醒。楼上脚步声在客房区域，可能是一人，可能两人。”
雨不是渐渐停的，而是像被一只巨手突然拧紧了水龙头，从倾盆转为淅沥，再转为零星的滴答。玛丽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诊所休息室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缝，形状像闪电，或者像血管。
疼痛回来了，但被药物包裹，隔着一层棉絮。她侧腹的伤口在绷带下悸动，每次呼吸都带来沉闷的痛楚。静脉点滴将冰冷的液体送入她的血管，左手臂因此冰凉。
“玛丽？”艾玛的声音从床边传来，轻柔得像怕惊醒她。
玛丽转头，看见母亲的脸在昏暗的台灯光中显得憔悴，眼睛红肿，但努力微笑。“妈妈。”
“我在这里，宝贝。”艾玛握住她的手，“爸爸和朗哥也在。”
玛丽的目光扫过房间。约翰站在窗边，望着外面，背影僵硬。秦朗坐在门边的椅子上，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抵著额头，像在祈祷，或者沉思。
“费莉丝”玛丽开口，但声音嘶哑。
艾玛的眼神闪烁。“先别想那些，亲爱的。你需要休息。”
但玛丽看见了那闪烁背后的真相。费莉丝没有回来。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泪水涌上，滚烫地滑过太阳穴，渗入枕头。
“我要回家。”她说，声音虽弱但坚定。
“医生说你需要观察至少二十四小时——”约翰转过身，声音疲惫。
“不。”玛丽挣扎着想坐起来，伤口剧痛让她倒吸一口气，“他们他们会回去的。如果他们发现我没死”
“谁？”艾玛问，但立刻明白了，“那些伤害你的人？”
玛丽点头，眼泪止不住。“他们有我们的地址。朱尼尔他看到了我的驾照。他们知道我家在哪里。”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约翰和艾玛对视，恐惧在沉默中传递。秦朗抬起头，他的脸在阴影中像石刻面具。
“我们报警，”约翰说，走向门口，“现在。”
“没有证据，”秦朗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有她的证词，而她现在状态不好。警方会调查，但需要时间。如果那些人已经在家里，他们会销毁证据，或者更糟——设置陷阱。”
“那我们更不能回去！”艾玛的声音提高，“我们留在这里，安全的地方，让警察处理。”
但玛丽摇头，动作缓慢而痛苦。“他们要烧房子。我听到他们说要烧掉一切。我们的家，照片，记忆一切。”
艾玛捂住嘴，压抑啜泣。约翰的脸变得苍白。房子不只是建筑物，是十五年的生活，是玛丽长大的地方，是他们共同创建的一切。
秦朗站起来，走到窗边，站在约翰身旁。窗外，雨后的街道湿漉漉反射著路灯的光，像一条流淌的河。“如果他们烧房子，所有证据都会消失。包括可能指向他们其他罪行的证据。”
“其他罪行？”约翰问。
秦朗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三年前，我父亲遇害。手法类似：绑架，折磨，录像，抛尸湖边。凶手从未找到。”
艾玛倒吸一口气。“你认为是同一伙人？”
“我不能确定。但概率不低。”秦朗转身面对他们，“玛丽说他们有四个人。我父亲案中，警方推测是三到四人团伙作案。其中一人左臂有蜘蛛网纹身，是监狱标记。”
玛丽的眼睛睁大。“那个年长的男人克鲁格他左臂有纹身，蜘蛛网。”
房间陷入死寂。只有点滴的滴答声和远处街道偶尔的车声。命运的巨大齿轮在这一刻咬合，发出只有秦朗能听见的沉重声响。三年寻找，三年等待，凶手以最残忍的方式重新进入他的生活，伤害他现在的家人。
“所以这不是随机事件，”约翰低声说，“他们选中玛丽是因为”
“可能不是。”秦朗说，“可能只是巧合。但巧合太多了。”
玛丽再次尝试坐起，这次秦朗走过来，调整她的枕头，扶她慢慢起身。他的动作出奇地温柔，与他眼中的冰冷形成反差。
“朗哥，”玛丽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做？”
秦朗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门边，检查走廊，然后关上门。“医生两小时后回来检查。我们有三个选择：一，报警，等待，希望警方在他们毁灭证据前赶到。二，留在这里，让他们烧房子，我们失去一切，但安全。三，回去，在他们行动前控制局面。”
“控制局面？”约翰重复，“我们有四个人，其中一个是重伤患者，对方是四个可能有武器的罪犯。”
“三个，”秦朗纠正，“玛丽说费莉丝”他停住，看向玛丽。
玛丽闭上眼睛，泪水滑落。“他们把她扔进湖里，在我之前。她没浮起来。”
艾玛崩溃地哭泣。约翰走到床边，抱住妻子和女儿，身体颤抖。
秦朗等待。让他们消化，让他们悲伤，然后当他们最脆弱时，他轻声说：“还有一个因素：如果他们知道玛丽还活着，他们会追杀。不是现在，就是将来。他们不会留下目击者。”
这句话像冰水浇在每个人头上。恐惧凝固，转化为另一种东西：原始的求生本能。
“你说控制局面，”约翰抬起头，眼睛里有秦朗从未见过的光，“是什么意思？”
秦朗走到床边的小桌旁，拿起纸笔。他画了一个简单的住屋平面图——他太熟悉那个家了，每一个角落。“房子有三个出口：前门，后门，车库门。如果他们还在里面，可能有人守夜。但他们不会料到我们回去，尤其不会料到我们这么快回去。”
“他们有武器。”玛丽说。
“我们也有。”秦朗说，“车库的工具箱里，有猎枪和手枪。我父亲的遗物。”
约翰惊讶地看着他。“你从来没说过”
“没必要。”秦朗简短地说，“但现在有必要。”
“你想冲进去？”艾玛的声音颤抖，“像动作电影那样？”
“不。”秦朗摇头，“我想智取。他们是罪犯，但不是军人。他们有武器，但不是训练有素。我们有优势：我们了解房子，每一个角落，每一声吱呀的地板。我们有突袭的优势。最重要的是，我们有愤怒。”
最后这个词像火焰在空气中燃烧。
“愤怒会让人犯错。”约翰说。
“也会让人强大。”秦朗回视他，“您教我的，约翰。在您收留我那天，您说：‘愤怒如果控制得当，可以成为正义的工具。’”
约翰沉默，记忆涌现。七年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站在他家门口，眼神里只有冰冷的愤怒，对世界的，对命运的，对杀害父亲凶手的。约翰花了三年才融化那层冰，而现在，冰又回来了，更厚，更冷。
“如果报警，”秦朗继续说，“程序正义可能让凶手再次逃脱。他们擅长这个：销毁证据，制造假象，利用法律漏洞。我父亲案件就是证明。”
“但如果我们自己动手”艾玛说，“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秦朗的声音低沉，“我们为了保护家人。他们为了伤害无辜。”
玛丽抓住母亲的手。“妈妈，我看到了他们的眼睛他们在享受。克鲁格开枪时，他在笑。他们不会停下来的。如果我们不阻止，还会有其他女孩，其他家庭。”
艾玛看着女儿的脸，那上面的伤口，淤青，还有更深的东西——纯真的死亡。她的小女儿一夜之间老了十年，眼神里有了成年人才能理解的黑暗。
“约翰？”艾玛看向丈夫。
约翰深呼吸，手抚过头发。“我们需要计划。详细的，周密的计划。不能冲动。”
秦朗点头，重新看向草图。“第一步：我们需要分散他们。如果他们都在房子里，太危险。如果有两个或更少，我们可以应对。”
“怎么分散？”玛丽问。
秦朗看着她。“你。”
房间再次沉默。
“不，”艾玛立刻说，“绝对不行。她伤成这样——”
“我不是要她冒险。”秦朗解释，“我要她作为诱饵，但安全的诱饵。医生有轮椅，我们可以把她放在街角的车里，显眼的位置。如果他们有人在外围放哨，会看见她。他们会报告，至少会有人出来查看。那会分散人力。”
“如果他们直接开枪呢？”约翰问。
“在居民区？风险太大。更可能他们会试图把她带走，到更隐蔽的地方处理。我们可以伏击。”
玛丽点头。“我愿意。”
“玛丽——”艾玛想反对。
“妈妈，如果不是我，费莉丝可能还活着。”玛丽的眼泪又涌出来，“我不能只是躺着。我需要做点什么。”
艾玛看着女儿，看到的不再是需要保护的孩子，而是一个做出了可怕选择却因此更强大的年轻女人。她慢慢点头，手颤抖著抚摸玛丽的头发。
“计划第二步，”秦朗继续说，“一旦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我和约翰进入房子。艾玛，你和玛丽留在安全距离，但要有通讯。如果情况失控，你们立刻开车离开，打电话报警，无论发生了什么。”
“你要我和你一起进去？”约翰问，声音里有不确定。
“我需要有人掩护，”秦朗说，“而且您是房子的主人，最了解它。但您必须听从我的指令，不能犹豫。”
约翰看着这个他收养了七年的年轻人，突然意识到秦朗已经不再是那个沉默的少年。他成长为了某种坚硬、锋利的东西，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刀，现在终于要出鞘。
“好。”约翰说。
“武器呢？”艾玛问，“即使车库有枪，我们也需要拿到它们。”
秦朗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我有车库侧门的钥匙。我们可以从后院进入，不经过主屋。工具箱在东南角，绿色金属箱，密码锁。密码是玛丽的生日。”
他们都惊讶地看着他。
“我父亲教会我的：武器要放在容易拿到但隐蔽的地方，密码要设为你最想保护的人的生日。”秦朗说，声音有一丝波动，但很快平复，“所以我用了玛丽的生日。”
玛丽看着他，眼神复杂。七年，这个沉默的哥哥一直以他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而她从未完全理解。
“时间，”秦朗看手表，“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七分。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候，也是人最困倦的时候。我们需要在四点半前到位。医生五点左右会回来，我们必须在那之前离开。”
“怎么离开？”约翰问，“玛丽需要点滴，需要药物。”
秦朗走到角落，提起一个医疗包。“我从诊所储物室拿的。基础医疗用品，止痛药，抗生素，纱布。点滴可以暂时移除，路上我可以重新扎针——我学过基础医疗。”
“你什么都准备了。”艾玛说，语气里不是责备，而是惊叹。
“我父亲常说：计划不会完美执行，但没有计划一定失败。”秦朗开始收拾东西，动作高效，“我们需要换深色衣服，最好是黑色或深蓝。没有的话，用雨衣。鞋子要安静，橡胶底最好。手机调静音，亮度调到最低。”
他们像士兵准备行动一样开始准备。约翰和艾玛换上深色运动服，秦朗本身就是深色工装。玛丽无法换衣，秦朗用一条黑色毯子裹住她，只露出脸。
“准备好了吗？”秦朗问，目光扫过每个人。
约翰点头，表情凝重。艾玛握住玛丽的手，点头。玛丽自己，尽管脸色苍白，眼神却坚定。
秦朗打开门，检查走廊。诊所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值班室的微弱灯光。他示意他们跟上，自己领头，脚步无声。
他们像影子一样穿过走廊，从后门离开。雨后的空气清冷潮湿，带着泥土和湿树叶的味道。秦朗的车停在巷子里，黑色的福特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把玛丽安顿在后座是个挑战。秦朗小心地扶她躺下，调整枕头，重新连接点滴——他拔掉了针头，现在必须重新插入。他的手稳定得惊人，在昏暗的车内灯光下找到静脉，一针见血。玛丽咬住嘴唇，没发出声音。
“你很勇敢。”秦朗低声说，用胶带固定针头。
“我没有选择。”玛丽说，声音微弱。
“总是有选择的。”秦朗看着她，“你选择战斗，而不是放弃。这很重要。”
他关上车门，坐进驾驶座。约翰坐副驾驶，艾玛在后座照顾玛丽。引擎启动，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前往家的路感觉既短暂又漫长。街道空旷，路灯投下湿漉漉的光晕。秦朗没有开得太快，避免引起注意。他的手稳稳握著方向盘，眼睛不断扫视后视镜和前方。
“如果他们烧房子，我们应该能看到烟或光。”约翰说，望着前方。
“可能还没开始，”秦朗说，“或者他们先搜查，拿走值钱东西。罪犯的贪婪常常胜过效率。”
“你似乎很了解他们。”艾玛说。
秦朗沉默了几秒。“我研究过很多类似案件。在警校，后来私下研究。尤其是父亲案件相关的。”
“你从没告诉我们你在调查。”约翰说。
“我不想把你们卷进来。”秦朗的声音平静，“但现在已经卷进来了。”
车驶入熟悉的社区。房子稀疏，树木茂密，许多窗户黑暗。他们的房子在前方，从街角就能看见——二楼一个房间亮着灯。
“有人在，”约翰低声说，“客房。”
“也可能是他们离开时忘记关灯。”秦朗把车停在街角，熄火，“我们步行过去。艾玛，你和玛丽留在这里。锁好车门，保持低调。如果有任何不对劲，立刻离开，不要犹豫。”
“我怎么知道不对劲？”艾玛问，声音紧张。
“枪声，火光，或者有人靠近车子。”秦朗说，“相信你的直觉。”
他打开车门，约翰跟着下车。夜晚的空气冰冷，吸入肺里像冰刃。秦朗从后备箱拿出一个背包——里面是工具，医疗包，还有他从诊所拿的几样东西：手术刀，强效镇静剂，注射器。
“我们从后院进去，”秦朗低声说，“跟我来，保持低姿态。”
他们离开街道，潜入两栋房子之间的灌木丛。湿树叶蹭过衣服，发出沙沙声。秦朗像猫一样安静，每一步都精确地避开枯枝和碎石。约翰努力跟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后院栅栏有个秘密——秦朗十五岁时弄松了一块木板，作为溜出去的通道。木板还在，轻轻一推就打开。他们滑进去，蹲在工具棚的阴影里。
车库就在前方。秦朗掏出钥匙，插入侧门的锁。锁有点锈，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停顿，倾听。
房子安静。只有风声，树叶滴水声，远处一只猫头鹰的叫声。
门开了。车库内一片漆黑，只有从高窗透进的微弱月光。秦朗打开小手电筒，用红色滤光片罩住——减少可见光。光束扫过工具墙，工作台，suv。
绿色金属箱在东南角，如他所说。秦朗走过去，蹲下，转动密码锁：0-8-2-7。玛丽的生日。锁开了。
箱子里，武器整齐排列。一把雷明顿870猎枪，一把格洛克19手枪，四个弹匣，几盒子弹。还有防弹背心，手铐，甚至一把战术刀。
约翰倒吸一口气。“你一直保存著这些？”
“法律上，猎枪是注册在我名下的，用于打猎。”秦朗平静地说，检查枪械，“手枪是我父亲的遗物，理论上应该上交，但我保留了。”
他开始装弹，动作熟练：猎枪装五发00号鹿弹，手枪装15发9毫米子弹。然后他穿上防弹背心，示意约翰也穿一件。
约翰犹豫。“我不确定我能不能”
“穿上。”秦朗的声音不容反驳，“我不要求你开枪，但我要你活着。”
约翰穿上背心，沉重，不习惯。秦朗递给他一把重型手电筒。“如果必须，用它砸。瞄准头或脖子。”
“我们怎么进去？”约翰问。
秦朗指向车库与房子连接的门。“这门通向厨房。锁是简单的插销，可以从车库这边打开。但我们需要知道里面有多少人，在哪里。”
他走到车库墙壁前，耳朵贴上。房子是木结构，声音会传导。他闭上眼睛，专注。
起初只有寂静。然后，细微的声音：地板吱呀声，从楼上传来。有人在走动。接着是低语，听不清内容。然后，另一个声音，从楼下客厅——鼾声？有人睡着了。
秦朗示意约翰靠近。“楼上至少一人走动，客厅可能有人睡觉。可能还有人在其他地方。”
“我们怎么确定？”
秦朗走到工作台前，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奇怪的小装置：像听诊器，但末端是吸盘。“建筑听诊器。我用来检查木材内部蛀虫的。也可以听墙。”
他把吸盘贴在车库与厨房之间的墙壁上，戴上耳机。几分钟后，他取下。
“厨房没人。客厅有两个人，一个打鼾，一个呼吸平缓但清醒。楼上脚步声在客房区域，可能是一人，可能两人。”
雨不是渐渐停的，而是像被一只巨手突然拧紧了水龙头，从倾盆转为淅沥，再转为零星的滴答。玛丽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诊所休息室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缝，形状像闪电，或者像血管。
疼痛回来了，但被药物包裹，隔着一层棉絮。她侧腹的伤口在绷带下悸动，每次呼吸都带来沉闷的痛楚。静脉点滴将冰冷的液体送入她的血管，左手臂因此冰凉。
“玛丽？”艾玛的声音从床边传来，轻柔得像怕惊醒她。
玛丽转头，看见母亲的脸在昏暗的台灯光中显得憔悴，眼睛红肿，但努力微笑。“妈妈。”
“我在这里，宝贝。”艾玛握住她的手，“爸爸和朗哥也在。”
玛丽的目光扫过房间。约翰站在窗边，望着外面，背影僵硬。秦朗坐在门边的椅子上，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抵著额头，像在祈祷，或者沉思。
“费莉丝”玛丽开口，但声音嘶哑。
艾玛的眼神闪烁。“先别想那些，亲爱的。你需要休息。”
但玛丽看见了那闪烁背后的真相。费莉丝没有回来。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泪水涌上，滚烫地滑过太阳穴，渗入枕头。
“我要回家。”她说，声音虽弱但坚定。
“医生说你需要观察至少二十四小时——”约翰转过身，声音疲惫。
“不。”玛丽挣扎着想坐起来，伤口剧痛让她倒吸一口气，“他们他们会回去的。如果他们发现我没死”
“谁？”艾玛问，但立刻明白了，“那些伤害你的人？”
玛丽点头，眼泪止不住。“他们有我们的地址。朱尼尔他看到了我的驾照。他们知道我家在哪里。”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约翰和艾玛对视，恐惧在沉默中传递。秦朗抬起头，他的脸在阴影中像石刻面具。
“我们报警，”约翰说，走向门口，“现在。”
“没有证据，”秦朗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有她的证词，而她现在状态不好。警方会调查，但需要时间。如果那些人已经在家里，他们会销毁证据，或者更糟——设置陷阱。”
“那我们更不能回去！”艾玛的声音提高，“我们留在这里，安全的地方，让警察处理。”
但玛丽摇头，动作缓慢而痛苦。“他们要烧房子。我听到他们说要烧掉一切。我们的家，照片，记忆一切。”
艾玛捂住嘴，压抑啜泣。约翰的脸变得苍白。房子不只是建筑物，是十五年的生活，是玛丽长大的地方，是他们共同创建的一切。
秦朗站起来，走到窗边，站在约翰身旁。窗外，雨后的街道湿漉漉反射著路灯的光，像一条流淌的河。“如果他们烧房子，所有证据都会消失。包括可能指向他们其他罪行的证据。”
“其他罪行？”约翰问。
秦朗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三年前，我父亲遇害。手法类似：绑架，折磨，录像，抛尸湖边。凶手从未找到。”
艾玛倒吸一口气。“你认为是同一伙人？”
“我不能确定。但概率不低。”秦朗转身面对他们，“玛丽说他们有四个人。我父亲案中，警方推测是三到四人团伙作案。其中一人左臂有蜘蛛网纹身，是监狱标记。”
玛丽的眼睛睁大。“那个年长的男人克鲁格他左臂有纹身，蜘蛛网。”
房间陷入死寂。只有点滴的滴答声和远处街道偶尔的车声。命运的巨大齿轮在这一刻咬合，发出只有秦朗能听见的沉重声响。三年寻找，三年等待，凶手以最残忍的方式重新进入他的生活，伤害他现在的家人。
“所以这不是随机事件，”约翰低声说，“他们选中玛丽是因为”
“可能不是。”秦朗说，“可能只是巧合。但巧合太多了。”
玛丽再次尝试坐起，这次秦朗走过来，调整她的枕头，扶她慢慢起身。他的动作出奇地温柔，与他眼中的冰冷形成反差。
“朗哥，”玛丽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做？”
秦朗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门边，检查走廊，然后关上门。“医生两小时后回来检查。我们有三个选择：一，报警，等待，希望警方在他们毁灭证据前赶到。二，留在这里，让他们烧房子，我们失去一切，但安全。三，回去，在他们行动前控制局面。”
“控制局面？”约翰重复，“我们有四个人，其中一个是重伤患者，对方是四个可能有武器的罪犯。”
“三个，”秦朗纠正，“玛丽说费莉丝”他停住，看向玛丽。
玛丽闭上眼睛，泪水滑落。“他们把她扔进湖里，在我之前。她没浮起来。”
艾玛崩溃地哭泣。约翰走到床边，抱住妻子和女儿，身体颤抖。
秦朗等待。让他们消化，让他们悲伤，然后当他们最脆弱时，他轻声说：“还有一个因素：如果他们知道玛丽还活着，他们会追杀。不是现在，就是将来。他们不会留下目击者。”
这句话像冰水浇在每个人头上。恐惧凝固，转化为另一种东西：原始的求生本能。
“你说控制局面，”约翰抬起头，眼睛里有秦朗从未见过的光，“是什么意思？”
秦朗走到床边的小桌旁，拿起纸笔。他画了一个简单的住屋平面图——他太熟悉那个家了，每一个角落。“房子有三个出口：前门，后门，车库门。如果他们还在里面，可能有人守夜。但他们不会料到我们回去，尤其不会料到我们这么快回去。”
“他们有武器。”玛丽说。
“我们也有。”秦朗说，“车库的工具箱里，有猎枪和手枪。我父亲的遗物。”
约翰惊讶地看着他。“你从来没说过”
“没必要。”秦朗简短地说，“但现在有必要。”
“你想冲进去？”艾玛的声音颤抖，“像动作电影那样？”
“不。”秦朗摇头，“我想智取。他们是罪犯，但不是军人。他们有武器，但不是训练有素。我们有优势：我们了解房子，每一个角落，每一声吱呀的地板。我们有突袭的优势。最重要的是，我们有愤怒。”
最后这个词像火焰在空气中燃烧。
“愤怒会让人犯错。”约翰说。
“也会让人强大。”秦朗回视他，“您教我的，约翰。在您收留我那天，您说：‘愤怒如果控制得当，可以成为正义的工具。’”
约翰沉默，记忆涌现。七年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站在他家门口，眼神里只有冰冷的愤怒，对世界的，对命运的，对杀害父亲凶手的。约翰花了三年才融化那层冰，而现在，冰又回来了，更厚，更冷。
“如果报警，”秦朗继续说，“程序正义可能让凶手再次逃脱。他们擅长这个：销毁证据，制造假象，利用法律漏洞。我父亲案件就是证明。”
“但如果我们自己动手”艾玛说，“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秦朗的声音低沉，“我们为了保护家人。他们为了伤害无辜。”
玛丽抓住母亲的手。“妈妈，我看到了他们的眼睛他们在享受。克鲁格开枪时，他在笑。他们不会停下来的。如果我们不阻止，还会有其他女孩，其他家庭。”
艾玛看着女儿的脸，那上面的伤口，淤青，还有更深的东西——纯真的死亡。她的小女儿一夜之间老了十年，眼神里有了成年人才能理解的黑暗。
“约翰？”艾玛看向丈夫。
约翰深呼吸，手抚过头发。“我们需要计划。详细的，周密的计划。不能冲动。”
秦朗点头，重新看向草图。“第一步：我们需要分散他们。如果他们都在房子里，太危险。如果有两个或更少，我们可以应对。”
“怎么分散？”玛丽问。
秦朗看着她。“你。”
房间再次沉默。
“不，”艾玛立刻说，“绝对不行。她伤成这样——”
“我不是要她冒险。”秦朗解释，“我要她作为诱饵，但安全的诱饵。医生有轮椅，我们可以把她放在街角的车里，显眼的位置。如果他们有人在外围放哨，会看见她。他们会报告，至少会有人出来查看。那会分散人力。”
“如果他们直接开枪呢？”约翰问。
“在居民区？风险太大。更可能他们会试图把她带走，到更隐蔽的地方处理。我们可以伏击。”
玛丽点头。“我愿意。”
“玛丽——”艾玛想反对。
“妈妈，如果不是我，费莉丝可能还活着。”玛丽的眼泪又涌出来，“我不能只是躺着。我需要做点什么。”
艾玛看着女儿，看到的不再是需要保护的孩子，而是一个做出了可怕选择却因此更强大的年轻女人。她慢慢点头，手颤抖著抚摸玛丽的头发。
“计划第二步，”秦朗继续说，“一旦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我和约翰进入房子。艾玛，你和玛丽留在安全距离，但要有通讯。如果情况失控，你们立刻开车离开，打电话报警，无论发生了什么。”
“你要我和你一起进去？”约翰问，声音里有不确定。
“我需要有人掩护，”秦朗说，“而且您是房子的主人，最了解它。但您必须听从我的指令，不能犹豫。”
约翰看着这个他收养了七年的年轻人，突然意识到秦朗已经不再是那个沉默的少年。他成长为了某种坚硬、锋利的东西，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刀，现在终于要出鞘。
“好。”约翰说。
“武器呢？”艾玛问，“即使车库有枪，我们也需要拿到它们。”
秦朗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我有车库侧门的钥匙。我们可以从后院进入，不经过主屋。工具箱在东南角，绿色金属箱，密码锁。密码是玛丽的生日。”
他们都惊讶地看着他。
“我父亲教会我的：武器要放在容易拿到但隐蔽的地方，密码要设为你最想保护的人的生日。”秦朗说，声音有一丝波动，但很快平复，“所以我用了玛丽的生日。”
玛丽看着他，眼神复杂。七年，这个沉默的哥哥一直以他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而她从未完全理解。
“时间，”秦朗看手表，“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七分。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候，也是人最困倦的时候。我们需要在四点半前到位。医生五点左右会回来，我们必须在那之前离开。”
“怎么离开？”约翰问，“玛丽需要点滴，需要药物。”
秦朗走到角落，提起一个医疗包。“我从诊所储物室拿的。基础医疗用品，止痛药，抗生素，纱布。点滴可以暂时移除，路上我可以重新扎针——我学过基础医疗。”
“你什么都准备了。”艾玛说，语气里不是责备，而是惊叹。
“我父亲常说：计划不会完美执行，但没有计划一定失败。”秦朗开始收拾东西，动作高效，“我们需要换深色衣服，最好是黑色或深蓝。没有的话，用雨衣。鞋子要安静，橡胶底最好。手机调静音，亮度调到最低。”
他们像士兵准备行动一样开始准备。约翰和艾玛换上深色运动服，秦朗本身就是深色工装。玛丽无法换衣，秦朗用一条黑色毯子裹住她，只露出脸。
“准备好了吗？”秦朗问，目光扫过每个人。
约翰点头，表情凝重。艾玛握住玛丽的手，点头。玛丽自己，尽管脸色苍白，眼神却坚定。
秦朗打开门，检查走廊。诊所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值班室的微弱灯光。他示意他们跟上，自己领头，脚步无声。
他们像影子一样穿过走廊，从后门离开。雨后的空气清冷潮湿，带着泥土和湿树叶的味道。秦朗的车停在巷子里，黑色的福特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把玛丽安顿在后座是个挑战。秦朗小心地扶她躺下，调整枕头，重新连接点滴——他拔掉了针头，现在必须重新插入。他的手稳定得惊人，在昏暗的车内灯光下找到静脉，一针见血。玛丽咬住嘴唇，没发出声音。
“你很勇敢。”秦朗低声说，用胶带固定针头。
“我没有选择。”玛丽说，声音微弱。
“总是有选择的。”秦朗看着她，“你选择战斗，而不是放弃。这很重要。”
他关上车门，坐进驾驶座。约翰坐副驾驶，艾玛在后座照顾玛丽。引擎启动，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前往家的路感觉既短暂又漫长。街道空旷，路灯投下湿漉漉的光晕。秦朗没有开得太快，避免引起注意。他的手稳稳握著方向盘，眼睛不断扫视后视镜和前方。
“如果他们烧房子，我们应该能看到烟或光。”约翰说，望着前方。
“可能还没开始，”秦朗说，“或者他们先搜查，拿走值钱东西。罪犯的贪婪常常胜过效率。”
“你似乎很了解他们。”艾玛说。
秦朗沉默了几秒。“我研究过很多类似案件。在警校，后来私下研究。尤其是父亲案件相关的。”
“你从没告诉我们你在调查。”约翰说。
“我不想把你们卷进来。”秦朗的声音平静，“但现在已经卷进来了。”
车驶入熟悉的社区。房子稀疏，树木茂密，许多窗户黑暗。他们的房子在前方，从街角就能看见——二楼一个房间亮着灯。
“有人在，”约翰低声说，“客房。”
“也可能是他们离开时忘记关灯。”秦朗把车停在街角，熄火，“我们步行过去。艾玛，你和玛丽留在这里。锁好车门，保持低调。如果有任何不对劲，立刻离开，不要犹豫。”
“我怎么知道不对劲？”艾玛问，声音紧张。
“枪声，火光，或者有人靠近车子。”秦朗说，“相信你的直觉。”
他打开车门，约翰跟着下车。夜晚的空气冰冷，吸入肺里像冰刃。秦朗从后备箱拿出一个背包——里面是工具，医疗包，还有他从诊所拿的几样东西：手术刀，强效镇静剂，注射器。
“我们从后院进去，”秦朗低声说，“跟我来，保持低姿态。”
他们离开街道，潜入两栋房子之间的灌木丛。湿树叶蹭过衣服，发出沙沙声。秦朗像猫一样安静，每一步都精确地避开枯枝和碎石。约翰努力跟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后院栅栏有个秘密——秦朗十五岁时弄松了一块木板，作为溜出去的通道。木板还在，轻轻一推就打开。他们滑进去，蹲在工具棚的阴影里。
车库就在前方。秦朗掏出钥匙，插入侧门的锁。锁有点锈，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停顿，倾听。
房子安静。只有风声，树叶滴水声，远处一只猫头鹰的叫声。
门开了。车库内一片漆黑，只有从高窗透进的微弱月光。秦朗打开小手电筒，用红色滤光片罩住——减少可见光。光束扫过工具墙，工作台，suv。
绿色金属箱在东南角，如他所说。秦朗走过去，蹲下，转动密码锁：0-8-2-7。玛丽的生日。锁开了。
箱子里，武器整齐排列。一把雷明顿870猎枪，一把格洛克19手枪，四个弹匣，几盒子弹。还有防弹背心，手铐，甚至一把战术刀。
约翰倒吸一口气。“你一直保存著这些？”
“法律上，猎枪是注册在我名下的，用于打猎。”秦朗平静地说，检查枪械，“手枪是我父亲的遗物，理论上应该上交，但我保留了。”
他开始装弹，动作熟练：猎枪装五发00号鹿弹，手枪装15发9毫米子弹。然后他穿上防弹背心，示意约翰也穿一件。
约翰犹豫。“我不确定我能不能”
“穿上。”秦朗的声音不容反驳，“我不要求你开枪，但我要你活着。”
约翰穿上背心，沉重，不习惯。秦朗递给他一把重型手电筒。“如果必须，用它砸。瞄准头或脖子。”
“我们怎么进去？”约翰问。
秦朗指向车库与房子连接的门。“这门通向厨房。锁是简单的插销，可以从车库这边打开。但我们需要知道里面有多少人，在哪里。”
他走到车库墙壁前，耳朵贴上。房子是木结构，声音会传导。他闭上眼睛，专注。
起初只有寂静。然后，细微的声音：地板吱呀声，从楼上传来。有人在走动。接着是低语，听不清内容。然后，另一个声音，从楼下客厅——鼾声？有人睡着了。
秦朗示意约翰靠近。“楼上至少一人走动，客厅可能有人睡觉。可能还有人在其他地方。”
“我们怎么确定？”
秦朗走到工作台前，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奇怪的小装置：像听诊器，但末端是吸盘。“建筑听诊器。我用来检查木材内部蛀虫的。也可以听墙。”
他把吸盘贴在车库与厨房之间的墙壁上，戴上耳机。几分钟后，他取下。
“厨房没人。客厅有两个人，一个打鼾，一个呼吸平缓但清醒。楼上脚步声在客房区域，可能是一人，可能两人。”
雨不是渐渐停的，而是像被一只巨手突然拧紧了水龙头，从倾盆转为淅沥，再转为零星的滴答。玛丽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诊所休息室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缝，形状像闪电，或者像血管。
疼痛回来了，但被药物包裹，隔着一层棉絮。她侧腹的伤口在绷带下悸动，每次呼吸都带来沉闷的痛楚。静脉点滴将冰冷的液体送入她的血管，左手臂因此冰凉。
“玛丽？”艾玛的声音从床边传来，轻柔得像怕惊醒她。
玛丽转头，看见母亲的脸在昏暗的台灯光中显得憔悴，眼睛红肿，但努力微笑。“妈妈。”
“我在这里，宝贝。”艾玛握住她的手，“爸爸和朗哥也在。”
玛丽的目光扫过房间。约翰站在窗边，望着外面，背影僵硬。秦朗坐在门边的椅子上，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抵著额头，像在祈祷，或者沉思。
“费莉丝”玛丽开口，但声音嘶哑。
艾玛的眼神闪烁。“先别想那些，亲爱的。你需要休息。”
但玛丽看见了那闪烁背后的真相。费莉丝没有回来。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泪水涌上，滚烫地滑过太阳穴，渗入枕头。
“我要回家。”她说，声音虽弱但坚定。
“医生说你需要观察至少二十四小时——”约翰转过身，声音疲惫。
“不。”玛丽挣扎着想坐起来，伤口剧痛让她倒吸一口气，“他们他们会回去的。如果他们发现我没死”
“谁？”艾玛问，但立刻明白了，“那些伤害你的人？”
玛丽点头，眼泪止不住。“他们有我们的地址。朱尼尔他看到了我的驾照。他们知道我家在哪里。”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约翰和艾玛对视，恐惧在沉默中传递。秦朗抬起头，他的脸在阴影中像石刻面具。
“我们报警，”约翰说，走向门口，“现在。”
“没有证据，”秦朗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有她的证词，而她现在状态不好。警方会调查，但需要时间。如果那些人已经在家里，他们会销毁证据，或者更糟——设置陷阱。”
“那我们更不能回去！”艾玛的声音提高，“我们留在这里，安全的地方，让警察处理。”
但玛丽摇头，动作缓慢而痛苦。“他们要烧房子。我听到他们说要烧掉一切。我们的家，照片，记忆一切。”
艾玛捂住嘴，压抑啜泣。约翰的脸变得苍白。房子不只是建筑物，是十五年的生活，是玛丽长大的地方，是他们共同创建的一切。
秦朗站起来，走到窗边，站在约翰身旁。窗外，雨后的街道湿漉漉反射著路灯的光，像一条流淌的河。“如果他们烧房子，所有证据都会消失。包括可能指向他们其他罪行的证据。”
“其他罪行？”约翰问。
秦朗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三年前，我父亲遇害。手法类似：绑架，折磨，录像，抛尸湖边。凶手从未找到。”
艾玛倒吸一口气。“你认为是同一伙人？”
“我不能确定。但概率不低。”秦朗转身面对他们，“玛丽说他们有四个人。我父亲案中，警方推测是三到四人团伙作案。其中一人左臂有蜘蛛网纹身，是监狱标记。”
玛丽的眼睛睁大。“那个年长的男人克鲁格他左臂有纹身，蜘蛛网。”
房间陷入死寂。只有点滴的滴答声和远处街道偶尔的车声。命运的巨大齿轮在这一刻咬合，发出只有秦朗能听见的沉重声响。三年寻找，三年等待，凶手以最残忍的方式重新进入他的生活，伤害他现在的家人。
“所以这不是随机事件，”约翰低声说，“他们选中玛丽是因为”
“可能不是。”秦朗说，“可能只是巧合。但巧合太多了。”
玛丽再次尝试坐起，这次秦朗走过来，调整她的枕头，扶她慢慢起身。他的动作出奇地温柔，与他眼中的冰冷形成反差。
“朗哥，”玛丽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做？”
秦朗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门边，检查走廊，然后关上门。“医生两小时后回来检查。我们有三个选择：一，报警，等待，希望警方在他们毁灭证据前赶到。二，留在这里，让他们烧房子，我们失去一切，但安全。三，回去，在他们行动前控制局面。”
“控制局面？”约翰重复，“我们有四个人，其中一个是重伤患者，对方是四个可能有武器的罪犯。”
“三个，”秦朗纠正，“玛丽说费莉丝”他停住，看向玛丽。
玛丽闭上眼睛，泪水滑落。“他们把她扔进湖里，在我之前。她没浮起来。”
艾玛崩溃地哭泣。约翰走到床边，抱住妻子和女儿，身体颤抖。
秦朗等待。让他们消化，让他们悲伤，然后当他们最脆弱时，他轻声说：“还有一个因素：如果他们知道玛丽还活着，他们会追杀。不是现在，就是将来。他们不会留下目击者。”
这句话像冰水浇在每个人头上。恐惧凝固，转化为另一种东西：原始的求生本能。
“你说控制局面，”约翰抬起头，眼睛里有秦朗从未见过的光，“是什么意思？”
秦朗走到床边的小桌旁，拿起纸笔。他画了一个简单的住屋平面图——他太熟悉那个家了，每一个角落。“房子有三个出口：前门，后门，车库门。如果他们还在里面，可能有人守夜。但他们不会料到我们回去，尤其不会料到我们这么快回去。”
“他们有武器。”玛丽说。
“我们也有。”秦朗说，“车库的工具箱里，有猎枪和手枪。我父亲的遗物。”
约翰惊讶地看着他。“你从来没说过”
“没必要。”秦朗简短地说，“但现在有必要。”
“你想冲进去？”艾玛的声音颤抖，“像动作电影那样？”
“不。”秦朗摇头，“我想智取。他们是罪犯，但不是军人。他们有武器，但不是训练有素。我们有优势：我们了解房子，每一个角落，每一声吱呀的地板。我们有突袭的优势。最重要的是，我们有愤怒。”
最后这个词像火焰在空气中燃烧。
“愤怒会让人犯错。”约翰说。
“也会让人强大。”秦朗回视他，“您教我的，约翰。在您收留我那天，您说：‘愤怒如果控制得当，可以成为正义的工具。’”
约翰沉默，记忆涌现。七年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站在他家门口，眼神里只有冰冷的愤怒，对世界的，对命运的，对杀害父亲凶手的。约翰花了三年才融化那层冰，而现在，冰又回来了，更厚，更冷。
“如果报警，”秦朗继续说，“程序正义可能让凶手再次逃脱。他们擅长这个：销毁证据，制造假象，利用法律漏洞。我父亲案件就是证明。”
“但如果我们自己动手”艾玛说，“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秦朗的声音低沉，“我们为了保护家人。他们为了伤害无辜。”
玛丽抓住母亲的手。“妈妈，我看到了他们的眼睛他们在享受。克鲁格开枪时，他在笑。他们不会停下来的。如果我们不阻止，还会有其他女孩，其他家庭。”
艾玛看着女儿的脸，那上面的伤口，淤青，还有更深的东西——纯真的死亡。她的小女儿一夜之间老了十年，眼神里有了成年人才能理解的黑暗。
“约翰？”艾玛看向丈夫。
约翰深呼吸，手抚过头发。“我们需要计划。详细的，周密的计划。不能冲动。”
秦朗点头，重新看向草图。“第一步：我们需要分散他们。如果他们都在房子里，太危险。如果有两个或更少，我们可以应对。”
“怎么分散？”玛丽问。
秦朗看着她。“你。”
房间再次沉默。
“不，”艾玛立刻说，“绝对不行。她伤成这样——”
“我不是要她冒险。”秦朗解释，“我要她作为诱饵，但安全的诱饵。医生有轮椅，我们可以把她放在街角的车里，显眼的位置。如果他们有人在外围放哨，会看见她。他们会报告，至少会有人出来查看。那会分散人力。”
“如果他们直接开枪呢？”约翰问。
“在居民区？风险太大。更可能他们会试图把她带走，到更隐蔽的地方处理。我们可以伏击。”
玛丽点头。“我愿意。”
“玛丽——”艾玛想反对。
“妈妈，如果不是我，费莉丝可能还活着。”玛丽的眼泪又涌出来，“我不能只是躺着。我需要做点什么。”
艾玛看着女儿，看到的不再是需要保护的孩子，而是一个做出了可怕选择却因此更强大的年轻女人。她慢慢点头，手颤抖著抚摸玛丽的头发。
“计划第二步，”秦朗继续说，“一旦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我和约翰进入房子。艾玛，你和玛丽留在安全距离，但要有通讯。如果情况失控，你们立刻开车离开，打电话报警，无论发生了什么。”
“你要我和你一起进去？”约翰问，声音里有不确定。
“我需要有人掩护，”秦朗说，“而且您是房子的主人，最了解它。但您必须听从我的指令，不能犹豫。”
约翰看着这个他收养了七年的年轻人，突然意识到秦朗已经不再是那个沉默的少年。他成长为了某种坚硬、锋利的东西，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刀，现在终于要出鞘。
“好。”约翰说。
“武器呢？”艾玛问，“即使车库有枪，我们也需要拿到它们。”
秦朗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我有车库侧门的钥匙。我们可以从后院进入，不经过主屋。工具箱在东南角，绿色金属箱，密码锁。密码是玛丽的生日。”
他们都惊讶地看着他。
“我父亲教会我的：武器要放在容易拿到但隐蔽的地方，密码要设为你最想保护的人的生日。”秦朗说，声音有一丝波动，但很快平复，“所以我用了玛丽的生日。”
玛丽看着他，眼神复杂。七年，这个沉默的哥哥一直以他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而她从未完全理解。
“时间，”秦朗看手表，“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七分。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候，也是人最困倦的时候。我们需要在四点半前到位。医生五点左右会回来，我们必须在那之前离开。”
“怎么离开？”约翰问，“玛丽需要点滴，需要药物。”
秦朗走到角落，提起一个医疗包。“我从诊所储物室拿的。基础医疗用品，止痛药，抗生素，纱布。点滴可以暂时移除，路上我可以重新扎针——我学过基础医疗。”
“你什么都准备了。”艾玛说，语气里不是责备，而是惊叹。
“我父亲常说：计划不会完美执行，但没有计划一定失败。”秦朗开始收拾东西，动作高效，“我们需要换深色衣服，最好是黑色或深蓝。没有的话，用雨衣。鞋子要安静，橡胶底最好。手机调静音，亮度调到最低。”
他们像士兵准备行动一样开始准备。约翰和艾玛换上深色运动服，秦朗本身就是深色工装。玛丽无法换衣，秦朗用一条黑色毯子裹住她，只露出脸。
“准备好了吗？”秦朗问，目光扫过每个人。
约翰点头，表情凝重。艾玛握住玛丽的手，点头。玛丽自己，尽管脸色苍白，眼神却坚定。
秦朗打开门，检查走廊。诊所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值班室的微弱灯光。他示意他们跟上，自己领头，脚步无声。
他们像影子一样穿过走廊，从后门离开。雨后的空气清冷潮湿，带着泥土和湿树叶的味道。秦朗的车停在巷子里，黑色的福特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把玛丽安顿在后座是个挑战。秦朗小心地扶她躺下，调整枕头，重新连接点滴——他拔掉了针头，现在必须重新插入。他的手稳定得惊人，在昏暗的车内灯光下找到静脉，一针见血。玛丽咬住嘴唇，没发出声音。
“你很勇敢。”秦朗低声说，用胶带固定针头。
“我没有选择。”玛丽说，声音微弱。
“总是有选择的。”秦朗看着她，“你选择战斗，而不是放弃。这很重要。”
他关上车门，坐进驾驶座。约翰坐副驾驶，艾玛在后座照顾玛丽。引擎启动，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前往家的路感觉既短暂又漫长。街道空旷，路灯投下湿漉漉的光晕。秦朗没有开得太快，避免引起注意。他的手稳稳握著方向盘，眼睛不断扫视后视镜和前方。
“如果他们烧房子，我们应该能看到烟或光。”约翰说，望着前方。
“可能还没开始，”秦朗说，“或者他们先搜查，拿走值钱东西。罪犯的贪婪常常胜过效率。”
“你似乎很了解他们。”艾玛说。
秦朗沉默了几秒。“我研究过很多类似案件。在警校，后来私下研究。尤其是父亲案件相关的。”
“你从没告诉我们你在调查。”约翰说。
“我不想把你们卷进来。”秦朗的声音平静，“但现在已经卷进来了。”
车驶入熟悉的社区。房子稀疏，树木茂密，许多窗户黑暗。他们的房子在前方，从街角就能看见——二楼一个房间亮着灯。
“有人在，”约翰低声说，“客房。”
“也可能是他们离开时忘记关灯。”秦朗把车停在街角，熄火，“我们步行过去。艾玛，你和玛丽留在这里。锁好车门，保持低调。如果有任何不对劲，立刻离开，不要犹豫。”
“我怎么知道不对劲？”艾玛问，声音紧张。
“枪声，火光，或者有人靠近车子。”秦朗说，“相信你的直觉。”
他打开车门，约翰跟着下车。夜晚的空气冰冷，吸入肺里像冰刃。秦朗从后备箱拿出一个背包——里面是工具，医疗包，还有他从诊所拿的几样东西：手术刀，强效镇静剂，注射器。
“我们从后院进去，”秦朗低声说，“跟我来，保持低姿态。”
他们离开街道，潜入两栋房子之间的灌木丛。湿树叶蹭过衣服，发出沙沙声。秦朗像猫一样安静，每一步都精确地避开枯枝和碎石。约翰努力跟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后院栅栏有个秘密——秦朗十五岁时弄松了一块木板，作为溜出去的通道。木板还在，轻轻一推就打开。他们滑进去，蹲在工具棚的阴影里。
车库就在前方。秦朗掏出钥匙，插入侧门的锁。锁有点锈，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停顿，倾听。
房子安静。只有风声，树叶滴水声，远处一只猫头鹰的叫声。
门开了。车库内一片漆黑，只有从高窗透进的微弱月光。秦朗打开小手电筒，用红色滤光片罩住——减少可见光。光束扫过工具墙，工作台，suv。
绿色金属箱在东南角，如他所说。秦朗走过去，蹲下，转动密码锁：0-8-2-7。玛丽的生日。锁开了。
箱子里，武器整齐排列。一把雷明顿870猎枪，一把格洛克19手枪，四个弹匣，几盒子弹。还有防弹背心，手铐，甚至一把战术刀。
约翰倒吸一口气。“你一直保存著这些？”
“法律上，猎枪是注册在我名下的，用于打猎。”秦朗平静地说，检查枪械，“手枪是我父亲的遗物，理论上应该上交，但我保留了。”
他开始装弹，动作熟练：猎枪装五发00号鹿弹，手枪装15发9毫米子弹。然后他穿上防弹背心，示意约翰也穿一件。
约翰犹豫。“我不确定我能不能”
“穿上。”秦朗的声音不容反驳，“我不要求你开枪，但我要你活着。”
约翰穿上背心，沉重，不习惯。秦朗递给他一把重型手电筒。“如果必须，用它砸。瞄准头或脖子。”
“我们怎么进去？”约翰问。
秦朗指向车库与房子连接的门。“这门通向厨房。锁是简单的插销，可以从车库这边打开。但我们需要知道里面有多少人，在哪里。”
他走到车库墙壁前，耳朵贴上。房子是木结构，声音会传导。他闭上眼睛，专注。
起初只有寂静。然后，细微的声音：地板吱呀声，从楼上传来。有人在走动。接着是低语，听不清内容。然后，另一个声音，从楼下客厅——鼾声？有人睡着了。
秦朗示意约翰靠近。“楼上至少一人走动，客厅可能有人睡觉。可能还有人在其他地方。”
“我们怎么确定？”
秦朗走到工作台前，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奇怪的小装置：像听诊器，但末端是吸盘。“建筑听诊器。我用来检查木材内部蛀虫的。也可以听墙。”
他把吸盘贴在车库与厨房之间的墙壁上，戴上耳机。几分钟后，他取下。
“厨房没人。客厅有两个人，一个打鼾，一个呼吸平缓但清醒。楼上脚步声在客房区域，可能是一人，可能两人。”
雨不是渐渐停的，而是像被一只巨手突然拧紧了水龙头，从倾盆转为淅沥，再转为零星的滴答。玛丽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诊所休息室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缝，形状像闪电，或者像血管。
疼痛回来了，但被药物包裹，隔着一层棉絮。她侧腹的伤口在绷带下悸动，每次呼吸都带来沉闷的痛楚。静脉点滴将冰冷的液体送入她的血管，左手臂因此冰凉。
“玛丽？”艾玛的声音从床边传来，轻柔得像怕惊醒她。
玛丽转头，看见母亲的脸在昏暗的台灯光中显得憔悴，眼睛红肿，但努力微笑。“妈妈。”
“我在这里，宝贝。”艾玛握住她的手，“爸爸和朗哥也在。”
玛丽的目光扫过房间。约翰站在窗边，望着外面，背影僵硬。秦朗坐在门边的椅子上，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抵著额头，像在祈祷，或者沉思。
“费莉丝”玛丽开口，但声音嘶哑。
艾玛的眼神闪烁。“先别想那些，亲爱的。你需要休息。”
但玛丽看见了那闪烁背后的真相。费莉丝没有回来。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泪水涌上，滚烫地滑过太阳穴，渗入枕头。
“我要回家。”她说，声音虽弱但坚定。
“医生说你需要观察至少二十四小时——”约翰转过身，声音疲惫。
“不。”玛丽挣扎着想坐起来，伤口剧痛让她倒吸一口气，“他们他们会回去的。如果他们发现我没死”
“谁？”艾玛问，但立刻明白了，“那些伤害你的人？”
玛丽点头，眼泪止不住。“他们有我们的地址。朱尼尔他看到了我的驾照。他们知道我家在哪里。”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约翰和艾玛对视，恐惧在沉默中传递。秦朗抬起头，他的脸在阴影中像石刻面具。
“我们报警，”约翰说，走向门口，“现在。”
“没有证据，”秦朗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有她的证词，而她现在状态不好。警方会调查，但需要时间。如果那些人已经在家里，他们会销毁证据，或者更糟——设置陷阱。”
“那我们更不能回去！”艾玛的声音提高，“我们留在这里，安全的地方，让警察处理。”
但玛丽摇头，动作缓慢而痛苦。“他们要烧房子。我听到他们说要烧掉一切。我们的家，照片，记忆一切。”
艾玛捂住嘴，压抑啜泣。约翰的脸变得苍白。房子不只是建筑物，是十五年的生活，是玛丽长大的地方，是他们共同创建的一切。
秦朗站起来，走到窗边，站在约翰身旁。窗外，雨后的街道湿漉漉反射著路灯的光，像一条流淌的河。“如果他们烧房子，所有证据都会消失。包括可能指向他们其他罪行的证据。”
“其他罪行？”约翰问。
秦朗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三年前，我父亲遇害。手法类似：绑架，折磨，录像，抛尸湖边。凶手从未找到。”
艾玛倒吸一口气。“你认为是同一伙人？”
“我不能确定。但概率不低。”秦朗转身面对他们，“玛丽说他们有四个人。我父亲案中，警方推测是三到四人团伙作案。其中一人左臂有蜘蛛网纹身，是监狱标记。”
玛丽的眼睛睁大。“那个年长的男人克鲁格他左臂有纹身，蜘蛛网。”
房间陷入死寂。只有点滴的滴答声和远处街道偶尔的车声。命运的巨大齿轮在这一刻咬合，发出只有秦朗能听见的沉重声响。三年寻找，三年等待，凶手以最残忍的方式重新进入他的生活，伤害他现在的家人。
“所以这不是随机事件，”约翰低声说，“他们选中玛丽是因为”
“可能不是。”秦朗说，“可能只是巧合。但巧合太多了。”
玛丽再次尝试坐起，这次秦朗走过来，调整她的枕头，扶她慢慢起身。他的动作出奇地温柔，与他眼中的冰冷形成反差。
“朗哥，”玛丽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做？”
秦朗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门边，检查走廊，然后关上门。“医生两小时后回来检查。我们有三个选择：一，报警，等待，希望警方在他们毁灭证据前赶到。二，留在这里，让他们烧房子，我们失去一切，但安全。三，回去，在他们行动前控制局面。”
“控制局面？”约翰重复，“我们有四个人，其中一个是重伤患者，对方是四个可能有武器的罪犯。”
“三个，”秦朗纠正，“玛丽说费莉丝”他停住，看向玛丽。
玛丽闭上眼睛，泪水滑落。“他们把她扔进湖里，在我之前。她没浮起来。”
艾玛崩溃地哭泣。约翰走到床边，抱住妻子和女儿，身体颤抖。
秦朗等待。让他们消化，让他们悲伤，然后当他们最脆弱时，他轻声说：“还有一个因素：如果他们知道玛丽还活着，他们会追杀。不是现在，就是将来。他们不会留下目击者。”
这句话像冰水浇在每个人头上。恐惧凝固，转化为另一种东西：原始的求生本能。
“你说控制局面，”约翰抬起头，眼睛里有秦朗从未见过的光，“是什么意思？”
秦朗走到床边的小桌旁，拿起纸笔。他画了一个简单的住屋平面图——他太熟悉那个家了，每一个角落。“房子有三个出口：前门，后门，车库门。如果他们还在里面，可能有人守夜。但他们不会料到我们回去，尤其不会料到我们这么快回去。”
“他们有武器。”玛丽说。
“我们也有。”秦朗说，“车库的工具箱里，有猎枪和手枪。我父亲的遗物。”
约翰惊讶地看着他。“你从来没说过”
“没必要。”秦朗简短地说，“但现在有必要。”
“你想冲进去？”艾玛的声音颤抖，“像动作电影那样？”
“不。”秦朗摇头，“我想智取。他们是罪犯，但不是军人。他们有武器，但不是训练有素。我们有优势：我们了解房子，每一个角落，每一声吱呀的地板。我们有突袭的优势。最重要的是，我们有愤怒。”
最后这个词像火焰在空气中燃烧。
“愤怒会让人犯错。”约翰说。
“也会让人强大。”秦朗回视他，“您教我的，约翰。在您收留我那天，您说：‘愤怒如果控制得当，可以成为正义的工具。’”
约翰沉默，记忆涌现。七年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站在他家门口，眼神里只有冰冷的愤怒，对世界的，对命运的，对杀害父亲凶手的。约翰花了三年才融化那层冰，而现在，冰又回来了，更厚，更冷。
“如果报警，”秦朗继续说，“程序正义可能让凶手再次逃脱。他们擅长这个：销毁证据，制造假象，利用法律漏洞。我父亲案件就是证明。”
“但如果我们自己动手”艾玛说，“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秦朗的声音低沉，“我们为了保护家人。他们为了伤害无辜。”
玛丽抓住母亲的手。“妈妈，我看到了他们的眼睛他们在享受。克鲁格开枪时，他在笑。他们不会停下来的。如果我们不阻止，还会有其他女孩，其他家庭。”
艾玛看着女儿的脸，那上面的伤口，淤青，还有更深的东西——纯真的死亡。她的小女儿一夜之间老了十年，眼神里有了成年人才能理解的黑暗。
“约翰？”艾玛看向丈夫。
约翰深呼吸，手抚过头发。“我们需要计划。详细的，周密的计划。不能冲动。”
秦朗点头，重新看向草图。“第一步：我们需要分散他们。如果他们都在房子里，太危险。如果有两个或更少，我们可以应对。”
“怎么分散？”玛丽问。
秦朗看着她。“你。”
房间再次沉默。
“不，”艾玛立刻说，“绝对不行。她伤成这样——”
“我不是要她冒险。”秦朗解释，“我要她作为诱饵，但安全的诱饵。医生有轮椅，我们可以把她放在街角的车里，显眼的位置。如果他们有人在外围放哨，会看见她。他们会报告，至少会有人出来查看。那会分散人力。”
“如果他们直接开枪呢？”约翰问。
“在居民区？风险太大。更可能他们会试图把她带走，到更隐蔽的地方处理。我们可以伏击。”
玛丽点头。“我愿意。”
“玛丽——”艾玛想反对。
“妈妈，如果不是我，费莉丝可能还活着。”玛丽的眼泪又涌出来，“我不能只是躺着。我需要做点什么。”
艾玛看着女儿，看到的不再是需要保护的孩子，而是一个做出了可怕选择却因此更强大的年轻女人。她慢慢点头，手颤抖著抚摸玛丽的头发。
“计划第二步，”秦朗继续说，“一旦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我和约翰进入房子。艾玛，你和玛丽留在安全距离，但要有通讯。如果情况失控，你们立刻开车离开，打电话报警，无论发生了什么。”
“你要我和你一起进去？”约翰问，声音里有不确定。
“我需要有人掩护，”秦朗说，“而且您是房子的主人，最了解它。但您必须听从我的指令，不能犹豫。”
约翰看着这个他收养了七年的年轻人，突然意识到秦朗已经不再是那个沉默的少年。他成长为了某种坚硬、锋利的东西，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刀，现在终于要出鞘。
“好。”约翰说。
“武器呢？”艾玛问，“即使车库有枪，我们也需要拿到它们。”
秦朗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我有车库侧门的钥匙。我们可以从后院进入，不经过主屋。工具箱在东南角，绿色金属箱，密码锁。密码是玛丽的生日。”
他们都惊讶地看着他。
“我父亲教会我的：武器要放在容易拿到但隐蔽的地方，密码要设为你最想保护的人的生日。”秦朗说，声音有一丝波动，但很快平复，“所以我用了玛丽的生日。”
玛丽看着他，眼神复杂。七年，这个沉默的哥哥一直以他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而她从未完全理解。
“时间，”秦朗看手表，“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七分。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候，也是人最困倦的时候。我们需要在四点半前到位。医生五点左右会回来，我们必须在那之前离开。”
“怎么离开？”约翰问，“玛丽需要点滴，需要药物。”
秦朗走到角落，提起一个医疗包。“我从诊所储物室拿的。基础医疗用品，止痛药，抗生素，纱布。点滴可以暂时移除，路上我可以重新扎针——我学过基础医疗。”
“你什么都准备了。”艾玛说，语气里不是责备，而是惊叹。
“我父亲常说：计划不会完美执行，但没有计划一定失败。”秦朗开始收拾东西，动作高效，“我们需要换深色衣服，最好是黑色或深蓝。没有的话，用雨衣。鞋子要安静，橡胶底最好。手机调静音，亮度调到最低。”
他们像士兵准备行动一样开始准备。约翰和艾玛换上深色运动服，秦朗本身就是深色工装。玛丽无法换衣，秦朗用一条黑色毯子裹住她，只露出脸。
“准备好了吗？”秦朗问，目光扫过每个人。
约翰点头，表情凝重。艾玛握住玛丽的手，点头。玛丽自己，尽管脸色苍白，眼神却坚定。
秦朗打开门，检查走廊。诊所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值班室的微弱灯光。他示意他们跟上，自己领头，脚步无声。
他们像影子一样穿过走廊，从后门离开。雨后的空气清冷潮湿，带着泥土和湿树叶的味道。秦朗的车停在巷子里，黑色的福特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把玛丽安顿在后座是个挑战。秦朗小心地扶她躺下，调整枕头，重新连接点滴——他拔掉了针头，现在必须重新插入。他的手稳定得惊人，在昏暗的车内灯光下找到静脉，一针见血。玛丽咬住嘴唇，没发出声音。
“你很勇敢。”秦朗低声说，用胶带固定针头。
“我没有选择。”玛丽说，声音微弱。
“总是有选择的。”秦朗看着她，“你选择战斗，而不是放弃。这很重要。”
他关上车门，坐进驾驶座。约翰坐副驾驶，艾玛在后座照顾玛丽。引擎启动，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前往家的路感觉既短暂又漫长。街道空旷，路灯投下湿漉漉的光晕。秦朗没有开得太快，避免引起注意。他的手稳稳握著方向盘，眼睛不断扫视后视镜和前方。
“如果他们烧房子，我们应该能看到烟或光。”约翰说，望着前方。
“可能还没开始，”秦朗说，“或者他们先搜查，拿走值钱东西。罪犯的贪婪常常胜过效率。”
“你似乎很了解他们。”艾玛说。
秦朗沉默了几秒。“我研究过很多类似案件。在警校，后来私下研究。尤其是父亲案件相关的。”
“你从没告诉我们你在调查。”约翰说。
“我不想把你们卷进来。”秦朗的声音平静，“但现在已经卷进来了。”
车驶入熟悉的社区。房子稀疏，树木茂密，许多窗户黑暗。他们的房子在前方，从街角就能看见——二楼一个房间亮着灯。
“有人在，”约翰低声说，“客房。”
“也可能是他们离开时忘记关灯。”秦朗把车停在街角，熄火，“我们步行过去。艾玛，你和玛丽留在这里。锁好车门，保持低调。如果有任何不对劲，立刻离开，不要犹豫。”
“我怎么知道不对劲？”艾玛问，声音紧张。
“枪声，火光，或者有人靠近车子。”秦朗说，“相信你的直觉。”
他打开车门，约翰跟着下车。夜晚的空气冰冷，吸入肺里像冰刃。秦朗从后备箱拿出一个背包——里面是工具，医疗包，还有他从诊所拿的几样东西：手术刀，强效镇静剂，注射器。
“我们从后院进去，”秦朗低声说，“跟我来，保持低姿态。”
他们离开街道，潜入两栋房子之间的灌木丛。湿树叶蹭过衣服，发出沙沙声。秦朗像猫一样安静，每一步都精确地避开枯枝和碎石。约翰努力跟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后院栅栏有个秘密——秦朗十五岁时弄松了一块木板，作为溜出去的通道。木板还在，轻轻一推就打开。他们滑进去，蹲在工具棚的阴影里。
车库就在前方。秦朗掏出钥匙，插入侧门的锁。锁有点锈，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停顿，倾听。
房子安静。只有风声，树叶滴水声，远处一只猫头鹰的叫声。
门开了。车库内一片漆黑，只有从高窗透进的微弱月光。秦朗打开小手电筒，用红色滤光片罩住——减少可见光。光束扫过工具墙，工作台，suv。
绿色金属箱在东南角，如他所说。秦朗走过去，蹲下，转动密码锁：0-8-2-7。玛丽的生日。锁开了。
箱子里，武器整齐排列。一把雷明顿870猎枪，一把格洛克19手枪，四个弹匣，几盒子弹。还有防弹背心，手铐，甚至一把战术刀。
约翰倒吸一口气。“你一直保存著这些？”
“法律上，猎枪是注册在我名下的，用于打猎。”秦朗平静地说，检查枪械，“手枪是我父亲的遗物，理论上应该上交，但我保留了。”
他开始装弹，动作熟练：猎枪装五发00号鹿弹，手枪装15发9毫米子弹。然后他穿上防弹背心，示意约翰也穿一件。
约翰犹豫。“我不确定我能不能”
“穿上。”秦朗的声音不容反驳，“我不要求你开枪，但我要你活着。”
约翰穿上背心，沉重，不习惯。秦朗递给他一把重型手电筒。“如果必须，用它砸。瞄准头或脖子。”
“我们怎么进去？”约翰问。
秦朗指向车库与房子连接的门。“这门通向厨房。锁是简单的插销，可以从车库这边打开。但我们需要知道里面有多少人，在哪里。”
他走到车库墙壁前，耳朵贴上。房子是木结构，声音会传导。他闭上眼睛，专注。
起初只有寂静。然后，细微的声音：地板吱呀声，从楼上传来。有人在走动。接着是低语，听不清内容。然后，另一个声音，从楼下客厅——鼾声？有人睡着了。
秦朗示意约翰靠近。“楼上至少一人走动，客厅可能有人睡觉。可能还有人在其他地方。”
“我们怎么确定？”
秦朗走到工作台前，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奇怪的小装置：像听诊器，但末端是吸盘。“建筑听诊器。我用来检查木材内部蛀虫的。也可以听墙。”
他把吸盘贴在车库与厨房之间的墙壁上，戴上耳机。几分钟后，他取下。
“厨房没人。客厅有两个人，一个打鼾，一个呼吸平缓但清醒。楼上脚步声在客房区域，可能是一人，可能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