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水装置烧开水的嗡鸣在隧道房间里显得异常响亮。
凯拉将四个金属杯摆在桌上,从罐子里舀出暗褐色的碎叶。那不是茶叶,秦朗辨认出来,是柳树皮、蒲公英根和一点薄荷的混合物——一种常见的消炎草本茶,在资源匮乏的时代替代真正的茶饮。
“先说最重要的部分,”凯拉没有坐下,而是从背包夹层里取出一个防水文件袋,推到秦朗面前,“你父亲在疫情爆发前六个月提交的内部报告,被当局列为最高机密。我是少数几个有许可权阅读全文的人之一。”
秦朗打开文件袋。纸张已经泛黄,边缘有烧灼痕迹,像是从火灾中抢救出来的。首页右上角印着鲜红的“绝密”字样,下面是标题:《关于h7-tn1病毒非典型神经作用的警示报告》。
他快速浏览摘要。父亲的笔迹严谨而冷静,列举了实验室观察到的现象:感染病毒的小鼠不仅在死亡后表现出攻击性,在病程早期就出现了异常的社群行为改变;健康小鼠会主动回避感染鼠,而感染鼠之间则发展出基础的合作模式,例如协作获取食物。
报告结论部分被用红笔重重划出:“病毒可能具有改变宿主社会行为的能力,这种能力在灵长类动物中可能放大。如果病毒扩散到人类群体,我们面临的不仅是医学灾难,更是社会结构层面的彻底重塑。”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凯拉说,声音里有种遥远的疲惫,“包括我。我们认为病毒就是病毒,杀死宿主,然后利用宿主传播,仅此而已。社会行为改变?听起来像劣质科幻小说。”
她终于坐下,端起杯子吹了吹热气:“疫情爆发后第三周,你父亲找到我。那时候伦敦已经失控,我们被困在研究所的地下实验室里。他给我看了新的数据——从第一批感染者大脑切片中提取的异常神经递质图谱。”
秦朗翻到文件后半部分,那里附有几张黑白照片。显微镜下的脑组织切片,用染色剂标记出神经突触连接。正常人的脑切片像有序的森林,而这些图片中的突触连接混乱而密集,像纠缠的藤蔓疯狂生长。
“病毒不满足于杀死宿主,”凯拉指著图片,“它在改造宿主的大脑,为了某种目的。你父亲相信,这种改造有方向性——不是随机的,而是朝着更高效的群体协作方向进化。”
斯派克凑过来看,男孩皱着眉头:“什么意思?病毒想让感染者一起工作?”
“可以这么理解,”凯拉点头,“想象一下蚂蚁或蜜蜂。个体智力有限,但通过信息素和简单规则,整个群体能完成复杂的任务。病毒可能在感染者群体中创造类似的超个体智慧。”
埃文在角落的床上哼了一声:“荒谬。感染者只是会动的尸体,它们没有思想。”
“你真的相信吗,士兵?”凯拉转头看他,“你亲眼见过‘工人’小队。你告诉我,如果完全没有思想,它们怎么能协同清理街道?怎么能有基本的战术?”
埃文不说话了,只是盯着自己受伤的腿。
“你父亲的研究被紧急叫停,”凯拉继续说,“当局认为这种理论会引发恐慌,而且可能被敌对势力利用。疫情爆发的第四周,他失踪了。官方记录是‘在撤离途中遭遇感染者袭击身亡’,但我一直怀疑。”
秦朗感到喉咙发紧。他记得那个消息,是通过断断续续的军用无线电传来的。母亲哭了整整三天,然后带着当时六岁的他加入了北上的幸存者队伍,最终到达新伊甸。父亲留下的只有那个医疗包和日志本。
“你为什么怀疑?”他问,声音比自己预期的更平静。
凯拉从背包里又取出一样东西:一个老式的数字录音笔,外壳有裂痕,但指示灯还微弱地亮着。
“因为你父亲失踪前三天,把这个交给我。他说如果他不在了,而病毒确实如他预测的那样进化了,就把这个交给‘能理解的人’。”她按下播放键。
先是一阵沙沙的噪音,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疲惫但清晰:
“凯拉,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我已经确认,h7-tn1不是自然演进产物。基因序列中有三段人工插入的序列,来源不明。这些序列编码的蛋白质靶向大脑的镜像神经元系统和伏隔核——分别负责共情和奖励机制。”
录音里传来远处隐约的警报声。
“有人在设计病毒时,就刻意加入了社会行为调节功能。我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也许是创造顺从的劳动力,也许是某种扭曲的社会实验。但我知道的是,他们在继续研究。我收到了匿名信,邀请我加入一个叫‘渡鸦计划’的项目,地点在”
一声巨响打断了录音,像是爆炸声。秦伟明的声音变得急促:“他们来了。记住,控制的关键不在于芯片,而在于频率。病毒改造后的大脑对特定频率的电磁脉冲有反应,就像就像调收音机。如果你能找到原始样本,就能找到那个频率。然后你可以关掉它们,或者或者更糟地,完全控制它们。”
录音在此戛然而止。
房间陷入死寂,只有录音笔微弱的电流声。秦朗盯着那个小装置,仿佛它能再吐出父亲的只言片语。
“我藏了这个录音笔八年,”凯拉轻声说,“复兴计划成立后,我认出了其中几个高层——他们就是当年‘渡鸦计划’的成员。他们换了个名字,但目的没变:完善对病毒的控制,然后利用它。”
“利用它做什么?”斯派克问。
凯拉看向男孩:“重建世界,按照他们的设想。没有异议,没有反抗,只有高效的劳动力和绝对服从的秩序。感染者是第一批‘产品’,但绝不是最后一批。”
埃文突然挣扎着站起来:“你这是诽谤!复兴计划在重建文明!我们在清理城市,恢复供电,创建安全区”
“然后呢?”凯拉尖锐地反问,“安全区里的居民可以自由离开吗?他们知道墙外的真相吗?你知道为什么每个安全区的居民每月必须接受‘健康扫描’吗?那不是扫描,埃文,那是神经映射。他们在收集数据,为了最终阶段。”
“什么最终阶段?”秦朗问。
凯拉深吸一口气:“把人变成和感染者一样可控的存在,但保留更高的智力。完美的工人,完美的士兵,完美的公民。永不质疑,永不反抗,永远高效。你父亲在录音里提到的‘频率’——他们已经在用了。只是目前还需要物理芯片植入,但他们的目标是开发出无需手术的远程调制技术。”
她站起来,走到工作台前,打开一个加密的平板电脑。屏幕亮起,显示出一张复杂的脑部扫描图,旁边有波形分析。
“这是我六个月前从复兴计划服务器里偷出来的数据。他们在测试不同频率的电磁脉冲对感染者行为的影响。注意这个频段,”她指著一条波峰,“当脉冲在这个频率时,‘工人’感染者的协作效率提升300,但完全失去自主性,像提线木偶。”
秦朗看着那些数据。他是医生,能读懂基本的神经学图谱。这些波形显示的是对大脑深层结构的精细调制,精确到可怕的程度。
“所以无人机数据”他若有所思。
“无人机监测空气传播株的扩散,”凯拉接话,“因为如果病毒进化到空气传播,他们就需要调整控制频率,甚至可能失去控制。更糟的是,空气传播可能加速病毒的自然进化,产生完全不受控制的变种——就像你们今天遇到的‘猎手’。”
她关掉平板:“所以我需要那些数据,不是为了复兴计划,而是为了阻止他们。如果我能证明空气传播株的威胁,就能向外界——如果还有外界的话——揭露这个计划的风险。也许能引来干预。”
“外界?”埃文冷笑,“欧洲大陆已经沉默十年了,美洲也是。就算还有政府存在,他们会在乎英国一个小岛上发生的事?”
“他们会在乎生物武器扩散的风险。”凯拉平静地说,“如果渡鸦计划的控制技术完善了,你认为他们会只用在英国吗?”
房间里再次沉默。咸鱼墈书蛧 追嶵新璋踕秦朗看着桌上的录音笔,父亲的最后留言;看着凯拉,这个背负秘密逃亡八年的女人;看着斯派克,男孩眼中是对拯救母亲的单纯渴望;看着埃文,一个可能从未被告知真相的士兵。
他需要做出选择,但不是凯拉给出的那三个选项。
“我们需要去医学院地下实验室,”他说,“但不是为了取药,或者找父亲的研究资料。”
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们需要找到原始病毒样本,”秦朗继续说,“凯拉,你说过控制的关键在于频率,而频率取决于病毒株的基因序列。如果空气传播株正在出现,它的基因序列一定与原始株有差异。我们需要知道差异在哪里,才能预测它会如何影响控制技术,如何进化。”
凯拉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想走在他们前面。”
“我想知道真相,”秦朗纠正,“关于病毒,关于我父亲的研究,关于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我们再决定怎么做。”
“但药呢?”斯派克焦急地问,“我妈妈的药”
“药也要拿,”秦朗安抚男孩,“但如果我们不了解敌人,就算拿到药,也可能在返回途中失去一切。”
凯拉在房间里踱步,思考着。几分钟后,她停下:“有一条路。不经过地面,直接通到医学院地下实验室的备用入口。但有两个问题。”
“说。”
“第一,那条路经过老排水系统的一部分,可能被水淹没,也可能有感染者巢穴。第二,备用入口需要密码,而密码只有研究所高级人员知道。”她顿了顿,“我知道密码,但我离开时,他们可能已经更换了。”
“值得一试。”秦朗说。
“还有一个问题,”埃文插话,他看起来在挣扎,“如果你们真的进去了,拿到样本和数据之后呢?复兴计划会发现入侵,会封锁整个区域,甚至可能直接摧毁实验室。”
凯拉点头:“他说得对。我们最多有六小时窗口期。之后必须撤离到北方联盟的下一个安全屋,在城外的废弃农场。”
她看向秦朗:“这意味着你不能马上返回岛屿。你的社区需要知道这个情况。”
秦朗考虑著。新伊甸有无线电,但只在特定时间开机,且距离有限。除非
“凯拉,你的设备能联系到苏格兰外海的岛屿吗?”
“如果有精确坐标和频率,可以尝试。但远距离传输可能被复兴计划监听。”
“风险必须冒。”秦朗从背包里取出笔记本,写下坐标和通讯频率,“告诉他们情况,让他们加强警戒,不要相信任何来自大陆的‘救援队’。还有,如果我和斯派克两周内没有返回,就假定我们死亡,社区进入最高警戒状态。”
凯拉接过纸条:“我会传达。”
“现在,”秦朗站起来,“我们需要计划路线、装备,还有应急方案。埃文,你腿伤至少需要两天才能勉强行走,你留在这里。”
士兵摇头:“我也要去。”
“你会拖慢我们。”
“我知道地下实验室的安防布局,”埃文固执地说,“复兴计划接管后做了改造,我知道密码锁的位置,知道监控盲区。没有我,你们可能在第一道门就被困住。”
秦朗和凯拉对视。她在犹豫,然后缓缓点头:“他说得对。虽然风险增加,但他的信息可能至关重要。”
“那你的腿”
“给我十五分钟,”埃文咬著牙说,“我知道怎么处理。”
他从自己的装备包里取出一个小型医疗包——比秦朗的专业得多,里面有密封的缝合线、局部麻醉剂、甚至还有一小瓶抗生素。
秦朗挑眉:“士兵的标准装备?”
“侦察兵的特殊配给,”埃文简短地说,已经开始清洁伤口,“用于敌后生存任务。”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秦朗目睹了一场教科书级的自我手术。埃文用麻醉剂局部麻痹伤口周围,然后用镊子清理撕裂的组织,用可吸收线缝合肌肉层,最后缝合表皮。整个过程他几乎没发出声音,只是额头上布满冷汗。
“你受过医学训练?”秦朗问。
“战场急救高级课程,”埃文喘着气说,吞下一片抗生素,“现在我可以走了。用临时拐杖,速度不会太慢。”
凯拉从储藏室找来一根金属管和衬垫,做成简易拐杖。然后她开始分发装备:给秦朗一套带过滤器的升级版防护面罩,给斯派克一件小号的防刺背心,给自己和埃文准备了额外的弹药和闪光弹。
“记住规则,”她严肃地说,“隧道里尽量不说话,用手势交流。如果遇到感染者,优先避开而非战斗。如果遭遇猎手,立即投掷闪光弹然后跑,不要回头。如果遇到复兴计划的人”
她看向埃文。
“那就由我交涉,”士兵说,“我有身份识别码,可以说你们是我的俘虏。”
“如果他们不信呢?”
“那就战斗。但那是最后的选择。”
准备就绪后,凯拉带领他们离开安全屋,深入隧道网路。这里的通道比之前更狭窄,有些地方需要弯腰通过。墙壁上不时出现涂鸦——不是现代的那种,而是用炭笔或油漆画的符号和箭头,显然是不同时期的幸存者留下的路标。
“这些隧道有多少人知道?”秦朗边走边问,声音压得很低。
“不多,”凯拉同样低声回答,“北方联盟核心成员大概三十人,加上外围支援可能一百。但隧道系统本身,复兴计划一定知道部分。他们只是还没下定决心清理——地下环境复杂,代价太大。”
他们经过一个岔路口,凯拉选择左边。这条通道明显向下倾斜,空气变得更加潮湿阴冷。前方传来滴水声,还有某种轻微的窸窣声,像是小动物在移动。
凯拉举起拳头示意停下。她取出一个夜视镜戴上,观察前方。
“排水管道,”她低声说,“前面有积水,深度未知。我们需要涉水通过大约五十米,然后爬上一个维修梯。”
“水里有什么?”斯派克不安地问。
“希望什么都没有。”
他们继续前进,很快脚下开始出现积水。起初只是没过脚踝,但越往前走越深,到大腿中部时,秦朗感到水的流速明显加快。
“小心,这里有暗流,”凯拉警告,“扶住墙壁。”
水冰冷刺骨。秦朗拉着斯派克,男孩冻得牙齿打颤。埃文拄著拐杖艰难前行,每一步都咬紧牙关。
就在这时,斯派克猛地停住。
“下面有东西。”他声音颤抖。
所有人都静止了。秦朗低头看向浑浊的水面。起初什么也看不见,然后,一个影子缓缓滑过——细长、苍白,像人的手臂,但比例不对,太长了。
不止一个。周围的水中浮现出更多影子,缓慢地环绕他们移动。
“不要动,”凯拉几乎不发出声音,“它们是盲的,靠水流振动感知。慢慢移动,不要激起波纹。”
他们以极慢的速度继续向前。影子们跟随着,但没有靠近。秦朗瞥见其中一条的轮廓——它曾经是人类,但长期的水中生活让它发生了可怕的改变:皮肤苍白起皱,手指间有蹼状组织,眼睛退化成了两个白点。
“水栖变种,”凯拉用口型说,“很少离开水下。只要不惊动它们”
她的话被埃文的惊叫打断。士兵的拐杖滑了一下,他失去平衡,重重摔进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瞬间,所有影子都转向声音来源。
“跑!”凯拉大喊。
他们开始奋力向前冲,水花四溅。影子们以惊人的速度追来,秦朗瞥见它们张开的嘴里布满针状的牙齿。
斯派克尖叫一声,一个水栖变种抓住了他的脚踝。秦朗转身,用弩抵著那苍白的头颅发射。箭矢没入,变种松开手,沉入水下。
“前面!梯子!”凯拉喊道。
确实,前方墙壁上有一道生锈的铁梯,向上延伸进黑暗。凯拉先爬上去,然后伸手拉斯派克。秦朗让埃文先上,自己垫后。
水栖变种们聚集在梯子下方,苍白的手臂伸出水面,但似乎无法离开水环境。它们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漏气的管子。
“它们上不来,”埃文喘着气说,“快爬!”
他们向上爬了大约十米,进入一个干燥的管道。凯拉打开手电筒,照亮了周围:这是一个维修通道,两侧有电缆和管道,空气中有淡淡的臭氧味。
“电力还在运行?”秦朗惊讶地问。
“备用发电机,为医学院关键区域供电,”凯拉解释,“复兴计划维持着它,为了实验室设备。”
她查看一个面板上的示意图:“我们在医学院地下二层,距离实验室入口还有三百米。但这段路可能有主动安防系统。”
埃文凑过来看地图:“这里是监控走廊,有三个摄像头。但根据轮班表,现在应该是换岗时间,有五分钟盲区。”
“你怎么知道轮班表?”秦朗问。
“因为我上周刚在这里站过岗。”埃文面无表情地说。
他们等待了四分钟,然后快速通过走廊。凯拉用一个小型设备干扰了摄像头信号——只是暂时循环播放前一分钟的影像,不会触发警报。
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气密门,旁边有密码键盘和视网膜扫描仪。
“密码更换了,”凯拉尝试了几个组合后摇头,“需要授权人员的视网膜。”
埃文一瘸一拐地走上前:“让我试试。”
“你?”
“我的许可权等级是b-7,足够进入非核心实验室区域。”他将眼睛对准扫描仪。
红光扫过他的视网膜。短暂的停顿后,指示灯变绿,但门没有打开。:“身份确认:埃文·科斯塔,侦察兵。检测到未授权的生物体征:三人。请解释。”
埃文深吸一口气:“俘虏。在巡逻中捕获的幸存者,携带疑似病毒样本,需要立即隔离分析。”
又是短暂的停顿,似乎在验证这个说法是否合规。
“理由接受。但警告:任何生物材料必须立即送往三层高危实验室,不得在一层或二层停留。违反将触发自动封锁。”
气密门发出液压释放的声音,缓缓打开。
门后是一条明亮的走廊,墙壁是光滑的白色合成材料,地面一尘不染。与外面废墟般的城市相比,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仍然运转的、高科技的世界。
他们迅速进入,门在身后关闭。走廊两侧有透明观察窗,可以看到里面的实验室:离心机、基因测序仪、培养箱设备都在运行,但空无一人。
“自动实验室,”凯拉低声说,“样本处理和分析都是机器完成,人工干预最少化。为了减少感染风险。”
他们沿着走廊前进,按照地图指示前往药房和地下实验室入口。经过一个拐角时,斯派克突然拉住秦朗。
“有人。”男孩指着地面。
确实,地板上有一串新鲜的脚印,水迹未干,通向一扇标著“高危样本库”的门。
“不可能,”埃文皱眉,“这个区域应该只有自动系统”
门内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
然后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凯拉立刻拔出手枪,秦朗举起弩,埃文端起他的步枪——尽管腿伤让他站立不稳。
他们慢慢靠近那扇门。门虚掩著,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里面:一排排液氮储存罐,有的已经被打开。地板上散落着破碎的试管,蓝色的冷冻液流淌一地。
房间中央,一个人背对他们站着。
不,不是站着。是在摇晃。
那人穿着破损的防护服,背上有巨大的撕裂口,露出下面溃烂的皮肤。他的动作僵硬而不协调,头以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侧。
然后他转过身。
秦朗认出了那张脸——从父亲书桌的合影里。更老,更憔悴,布满病变的斑点,但确凿无疑。
秦伟明。他的父亲。
感染了,但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