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水道的气味是分层的。微趣晓税罔 已发布罪薪章劫
最表层是铁锈和潮湿泥土的陈腐气息；往下是城市排泄系统特有的氨水恶臭；最深处，秦朗闻到了某种更陌生的味道——甜腻的化学药剂味，混杂着极淡的血腥，像手术室和屠宰场的混合体。
“停。”泰莉举起拳头，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产生轻微回音。
秦朗立刻停下，身后紧跟着的秦雪几乎撞到他背上。三人挤在直径不足一米的混凝土管道里，只能弯腰前进。泰莉在最前面，手持秦朗改装的生物电探测器，屏幕的微光映亮了她半张爬满黑色纹路的脸。她的两只眼睛现在都是浑浊的乳白色，但在黑暗中反而能看清瞳孔深处那点蓝光，像夜行动物的反光。
“前方三十米有活动信号。”泰莉压低声音，“两个，人类。心跳平稳，没有感染迹象——是安布雷拉的哨兵。”
秦朗查看自己的便携终端，上面显示著从教堂电脑下载的旧排水系统图。根据秦雪的判断，这条建于二十世纪中期的排水主干道应该经过原国民警卫队基地下方。如果安布雷拉征用了基地作为指挥中心，他们很可能也改造了地下的部分。
“能绕过吗？”秦雪问。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但坚持自己行走，拒绝了秦朗的搀扶。
泰莉闭上眼睛，额头的纹路微微发亮，像有电流通过。“管道右侧有一条维护通道，标注为‘废弃’。但那里有别的东西。”
“感染者？”
“不完全是。”泰莉的表情困惑，“信号很弱，断断续续。像在休眠，但又不完全。而且体温异常低，低于环境温度三度。”
秦朗与秦雪交换眼神。低于环境温度意味着新陈代谢极慢，或者生命维持系统强制降温。艾琳的笔记里提过，低温可以延缓t病毒的变异过程。
“可能是安布雷拉的实验体储存区。”秦朗推测，“如果我们能潜入那里，也许能找到有用的东西——武器、数据，或者逃生路线。”
“也可能找到一群被冻醒的怪物。”秦雪提醒。
“风险总是存在。”秦朗检查手枪弹药，“泰莉，你能感觉到那两个哨兵的活动模式吗？”
泰莉再次集中精神。几秒后，她睁开眼睛：“巡逻路线固定，每两分钟交叉一次。下一个交叉点在十五秒后。之后有二十三秒窗口期。”
“够我们进入维护通道吗？”
“如果快的话。”
秦朗点头：“泰莉带路，秦雪中间，我垫后。行动。”
他们在昏暗中快速前进。脚下的积水溅起浑浊的水花，秦朗尽量放轻脚步，但管道里的回声依然明显。前方出现了光亮——不是自然光，而是冷白色的led灯光，从管道侧壁的一个开口透出。
泰莉在开口前停下，探头观察。秦朗从她肩膀上方看去，那是一条狭窄的维修通道，墙壁是粗糙的混凝土，每隔五米有一盏嵌入式灯。通道空无一人。
“现在！”泰莉闪身进入。
三人鱼贯而入。秦朗最后进入时，瞥了一眼主排水道深处——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身影正从拐角转出，背对着他们向反方向巡逻。他松了口气，轻轻拉上维修通道的铁格栅门。门很旧，铰链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但在排水系统的水流声中几乎听不见。
维修通道比主管道更窄，秦朗必须侧身才能通过。这里显然很少有人来，积了厚厚的灰尘，天花板上挂著蜘蛛网。但秦朗注意到地面灰尘上有新鲜的足迹——不是军靴的规整花纹，而是赤足的、凌乱的印记，大小不一。
“有人从这里走过。”他低声道。
“不止一个。”泰莉指著墙壁，“看那里。”
手电筒光照亮墙壁，秦朗看到了抓痕。不是工具留下的，是指甲的痕迹，深深划进混凝土里。有些抓痕很高，离地超过两米；有些很低，像是爬行生物留下的。更令人不安的是，抓痕周围有暗褐色的污渍——干涸的血迹。
“继续前进。”秦朗说，“但保持警惕。”
通道向下倾斜，越走越深。温度明显下降，秦朗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墙壁从粗糙的混凝土变成了光滑的金属板，接缝处有密封胶。这里显然经过改造。
前方出现了一扇门。不是普通门，而是气密门，类似蜂巢里那种，门边有电子锁面板。但门是虚掩的，门缝里透出更冷的空气和微弱的蓝色光线。
泰莉突然按住太阳穴，身体摇晃了一下。
“怎么了？”秦雪扶住她。
“很多声音”泰莉的声音痛苦，“很多痛苦的声音。在门后面。”
秦朗上前查看门锁。面板被暴力破坏了，线路裸露在外，有明显的烧焦痕迹。有人强行打开了这扇门，而且是不久前——电线断裂处还很新，没有氧化。
“退后。”他示意两个女性退到通道拐角，自己轻轻推开门。
冷气如实质般涌出，带着浓重的防腐剂气味。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空间，直径至少有二十米，挑高五米以上。墙壁是透明的观察窗，窗后是一个个独立的低温储存单元，像巨大的棺材竖直排列，里面浸泡著各种形态的实验体。
有的还能看出人形，但肢体扭曲变形；有的已经完全异化，长出多余的肢体或外骨骼；还有一些根本看不出原型，只是一团搏动的肉块，表面布满眼睛或嘴巴。所有实验体都浸泡在淡蓝色的培养液中，通过复杂的管线连接。
而在这个储存大厅的中央，景象更令人毛骨悚然。
五六个低温舱被从墙上强行扯下，摔在地上，舱盖破碎，培养液流了一地。里面的实验体不见了。地面上有拖拽的痕迹和黏液，一直延伸到大厅另一端的黑暗通道里。
更糟的是，大厅里还有三具安布雷拉士兵的尸体。他们死状凄惨——一个被撕成两半，一个头被拧断180度，还有一个像是从内部爆炸了，作战服碎片和血肉溅得到处都是。
秦朗打了个手势，让泰莉和秦雪进来。三人小心地跨过尸体，检查现场。
“这些士兵不是被感染者杀死的。”。他们是被人从背后开枪打死的，然后尸体被破坏，伪装成实验体袭击。”
“内讧？”秦雪低声问。
“或者叛变。”秦朗站起身，“泰莉，你能感觉到其他生命信号吗？”
泰莉闭上眼睛，乳白色的眼睛在眼皮下微微转动。“大厅里没有活物。但那个通道后面”她指向拖拽痕迹延伸的方向，“有信号。很弱，但有很多。还有一个很强的信号。在更深的地方。那个信号我认识。”
“认识？”
泰莉睁开眼睛，眼神恐惧：“是复仇邪神。它在下面。它在进食。”
秦朗感到一阵恶寒。“进食什么？”
“那些逃出来的实验体。”泰莉的声音在颤抖，“我能感觉到它们的痛苦，然后突然消失。一个接一个。”
复仇邪神在猎杀实验体，吸收它们，进化自己。这比任何预想的情况都更糟。
“我们必须继续前进。”秦朗看向大厅另一端，那里有另一扇门，标著“b1层-指挥中心直达通道”。“按照地图，穿过那扇门应该能到达指挥中心地下二层。艾丽西亚的生命维持舱就在那一层。”
“但要穿过复仇邪神正在狩猎的区域。”秦雪指出。
“我们别无选择。”泰莉突然说，指向天花板，“听。”
秦朗侧耳倾听。起初只有低温系统的轻微嗡鸣，然后他听到了——遥远的、沉闷的爆炸声。不止一处，是连续的爆炸，从上方传来，隔着层层混凝土和钢铁。
“是米海尔小组的佯攻。”秦朗说，“他们已经开始了。我们必须趁乱行动。”
就在这时，储存大厅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陷入彻底的黑暗。几秒后，应急红光亮起，将整个空间染成血的颜色。同时，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不是那种持续不断的警报，而是有节奏的、三短一长的特殊警报。
“那是什么警报？”秦雪问。
秦朗听过这种警报，在安布雷拉的紧急协议培训中。“最高级别入侵警报。意味着指挥中心判断自己即将失守，启动了自毁协议。”
“自毁？”泰莉的声音提高，“那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标准协议是十分钟倒计时。”秦朗冲向那扇通往b1层的门，“但安布雷拉可能修改过。快！”
门锁著。秦朗尝试爱丽丝给的许可权卡——红灯。蜂巢的许可权在这里无效。
“让我试试。”秦雪上前，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设备，连接门锁面板。设备屏幕亮起，代码滚动。“这是我从蜂巢带出来的通用破解器，秦雪自己改装的。希望能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上方的爆炸声更加密集，还夹杂着枪声。米海尔小组正在用生命为他们争取时间。
突然，大厅另一端的黑暗通道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不是人类的步伐，而是某种巨大生物的、缓慢而坚定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动。
“它来了。”泰莉的声音绷紧，“复仇邪神。它在往这边走。”
秦朗看向秦雪：“还需要多久？”
“三十秒！”秦雪的手指在设备上飞舞。
脚步声越来越近。黑暗通道的入口处，一个巨大的轮廓逐渐显现。复仇邪神比在蜂巢时更加庞大，身上那些在爆炸中受损的部位已经再生，新生的组织呈暗红色，覆盖著一层半透明的角质膜。它四只眼睛中的一只确实瞎了，但剩下的三只猩红如血。它的左手——原本是多管机枪——现在变异成了某种巨大的骨刃，边缘锯齿状，还在滴著黑色的黏液。
它看到了他们。
没有咆哮，没有加速，它只是继续以那种缓慢、稳定的步伐走来，像死神的倒计时。
“二十秒！”秦雪喊道。
秦朗举起步枪，但知道这没用。泰莉站到他身边，她的两只乳白色眼睛死死盯着复仇邪神，瞳孔中的蓝光剧烈闪烁。
“我在试着干扰它。”泰莉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用爱丽丝血液里的频率但它的防御太强了”
复仇邪神在距离他们十米处停下。它歪了歪头，三只眼睛轮流扫过三人，最后定格在泰莉身上。
“小虫子”它的声音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的，“你在我的脑子里挠痒痒”
它抬起骨刃。
“十秒！”秦雪尖叫。
秦朗挡在妹妹和泰莉身前，虽然知道这毫无意义。他最后看了一眼秦雪，用眼神道歉——抱歉我没能保护你，抱歉我没能找到更好的路。
就在这时，泰莉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不像人类的嘶鸣。不是用嘴，而是从全身每一个毛孔里爆发出的声音，高频、刺耳，让秦朗的耳膜剧痛。
复仇邪神僵住了。它的三只眼睛同时收缩，身体微微颤抖。
“现在！”泰莉喊道，声音恢复正常，但充满痛苦，“我暂时干扰了它的神经信号，但撑不了多久！”
门锁发出“嘀”的一声轻响。绿灯。
“开了！”秦雪拉开门。
三人冲进门内，秦朗最后关门，手动锁死。门后是一条向上的斜坡通道，光线明亮，墙壁是洁白的合金板，典型的安布雷拉风格。
他们刚跑出几步，身后就传来沉重的撞击声。门在震动，但暂时撑住了。
“泰莉，你做了什么？”秦朗边跑边问。
“我模仿了爱丽丝的生物电特征，但放大了十倍。”泰莉喘着气，鼻血流了下来，“就像用强光照射眼睛，它暂时‘失明’了。但效果会很快消失。”
斜坡通道尽头是另一扇门，这次是双开的防爆门，门上有一个观察窗。秦朗凑近看去，门后是一个宽敞的大厅，摆满了各种监控和控制设备——指挥中心的地下二层控制室。
大厅里有四个人，都穿着安布雷拉的白色研究服，背对着门，正紧张地盯着中央的大屏幕。屏幕上显示著指挥中心各个区域的实时监控画面：地面入口处，米海尔小组正在与守卫激烈交火；侧面通道，爱丽丝、吉尔、卡洛斯已经潜入，正在清理走廊的士兵；更远处，城市全景图上，代表感染者的红点正在向指挥中心聚集。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中央的一个独立区域。那里有一个透明的圆柱形容器，直径三米，高四米，里面充满了淡绿色的营养液。个娇小的身影——艾丽西亚·马库斯。她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闭着眼睛，金色长发在液体中缓缓飘动，身上连接着数十根管线。容器的基座上，各种监护仪器显示着她的生命体征，全部平稳得可怕。
“找到她了。”秦朗低声道。
“怎么进去？”秦雪问，“那四个人怎么办？”
泰莉闭上眼睛，几秒后睁开：“他们只是普通研究员，没有武装。但我能感觉到楼上有很吐司兵正在下来。地面佯攻把大部分守卫吸引上去了，但很快会有人意识到这是调虎离山。”
“那就快。”秦朗检查门锁，这次是简单的电子锁。秦雪的破解器几秒就打开了。
三人冲进控制室。四个研究员惊恐地转身，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胸牌上写着“主管研究员-科瓦克”——试图去按警报按钮。
秦朗的枪口抬起：“别动。”
所有人都僵住了。
“我们不是来杀你们的。”秦朗说，同时示意泰莉和秦雪去艾丽西亚的生命维持系统，“我们只需要她的基因样本和数据。”
科瓦克盯着秦朗，突然认出了什么：“秦朗博士？你是上海分公司的秦朗？”
秦朗愣了一下：“你认识我？”
“我看过你的档案。”科瓦克的声音复杂，“公司说你叛逃了，但我看过你的研究论文。关于t病毒基因序列稳定性的那篇很有见地。”
“现在不是学术交流的时候。”秦朗保持枪口稳定，“你们在协助一场屠杀。整个浣熊市，十万人，正在因为你们的实验而死。”
“我们不知道会这样！”一个年轻女研究员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们说只是小规模泄露测试，可控的”
“可控？”秦朗指向监控屏幕，上面显示着地面战斗的惨烈画面，“这叫可控？”
“够了。”秦雪的声音从艾丽西亚的容器边传来，“哥哥，我需要帮助。这个系统很复杂，而且有生物锁。”
秦朗示意研究员们退到角落，自己走到容器边。艾丽西亚在液体中悬浮着，像个沉睡的公主。近距离看，她的脸精致得不真实，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能看见下面青色的血管。
“什么生物锁？”
“要获取她的基因样本，需要先解除容器的安全协议。”秦雪指著控制台，“但协议需要两个高级研究员的生物特征同时验证——视网膜和掌纹。”
秦朗看向角落的研究员：“你们谁能解锁？”
科瓦克摇头：“只有项目主管和安布雷拉高层有许可权。主管已经在上次实验体暴动中死了。”
“那怎么办？”泰莉问，她一直盯着监控屏幕，“楼上的士兵正在组织反击，米海尔小组被压制了。爱丽丝小组也遇到了强阻力。我们时间不多。”
秦朗思考着。。理论上，她的生物特征应该能通过验证。
但爱丽丝不在这里。
除非
“泰莉。”秦朗转向她，“你能模拟生物电特征，能不能模拟生物特征信号？”
泰莉困惑：“什么意思？”
“爱丽丝的视网膜和掌纹数据，你能不能通过你体内的中继器反向获取？然后模拟出来，骗过扫描仪？”
泰莉的眼睛睁大了：“理论上也许可以。中继器可以双向传输数据，如果我能接入安布雷拉的生物特征资料库”她看向控制台，“但需要许可权。”
秦朗转向科瓦克：“你能给我们访问资料库的许可权吗？临时的，只要几分钟。”
科瓦克犹豫了。年轻女研究员突然开口：“给他！科瓦克博士，我们已经错了那么多，至少现在可以做对的事！”
科瓦克看着秦朗，又看向监控屏幕上那些死去的平民和士兵，最终点头：“控制台左侧第三个终端，密码是k0v4k2023。你能访问二级资料库，里面有员工生物特征数据。但爱丽丝的许可权很高，可能加密了。”
秦雪已经坐到终端前，手指飞舞。屏幕闪烁，代码滚动。“我在尝试有了！，原名艾丽西亚·马库斯克隆体七号。生物特征数据完整，但有三层加密。”
“能破解吗？”
“给我两分钟。”
秦朗看向泰莉：“准备好了吗？”
泰莉点头，走到生物特征扫描仪前。秦雪成功破解第一层加密时，泰莉闭上眼睛，脸上的黑色纹路开始发光，不是之前的微光，而是明亮的、脉动的蓝光，像有电流在她皮肤下游走。
“第二层破解完成。”秦雪的声音紧张，“最后一层是动态生物特征加密。需要实时生成与爱丽丝当前生理状态匹配的信号。”
“我能做到。”泰莉的声音变了，变得空洞，像多个人在同时说话，“我正在接入她的实时生理数据她在战斗心跳143，肾上腺素水平激增瞳孔扩张度”
扫描仪的红灯开始闪烁，然后变成黄色，最后——
绿灯。
“掌纹验证通过。”机械女声响起。
“现在视网膜。”秦朗说。
泰莉抬起头，将脸对准视网膜扫描仪。她的两只乳白色眼睛里，那点蓝光突然扩散，覆盖了整个虹膜，形成复杂的、不断变化的图案。扫描仪的光线扫过她的眼睛。
漫长的三秒。
“视网膜验证通过。马库斯博士。”
容器基座发出液压释放的嘶嘶声。容器的透明外壳开始下降，沉入地下，只留下艾丽西亚悬浮在逐渐排空的营养液中。液体面下降，露出她的身体——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体服，湿透贴在身上。
秦朗立刻上前，用准备好的无菌容器采集了她的血液样本和口腔黏膜细胞。秦雪则连接数据线，开始下载艾丽西亚生命维持系统中的所有数据——包括她的完整基因图谱、几十年来的生理记录，以及最重要的：她记忆的备份。
“数据传输需要多久？”秦朗问。
“五分钟。”秦雪盯着进度条，“但系统显示，艾丽西亚的脑电图正在变化。她在醒来。”
秦朗看向艾丽西亚的脸。她的眼皮确实在微微颤动，手指也开始蜷缩。这不是好兆头——一个沉睡了数十年的人突然被强制唤醒，可能会精神崩溃，或者更糟。
突然，控制室的大门被猛烈撞击。不是复仇邪神的那种沉重撞击，而是连续的、有节奏的撞击——有人在用破门锤。
“他们来了！”年轻女研究员惊恐道。
秦朗举枪对准门口，但知道守不住。控制室只有一个出入口，一旦门被攻破，他们就是瓮中之鳖。
就在这时，艾丽西亚睁开了眼睛。
不是慢慢睁开，而是突然的、完全的睁开。她的眼睛是清澈的蓝色，像最深的海水，但眼神空洞，没有焦距，像刚出生的婴儿第一次看到世界。
然后她开口说话。声音很轻，带着孩童的稚嫩，但说出的内容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倒计时重启。核弹发射指令已确认。目标：浣熊市指挥中心。预计抵达时间：七分三十四秒。”
秦朗冲向中央控制台。大屏幕上，原本显示著各区域监控的画面，现在全部被一个巨大的倒计时覆盖：
00:07:34
00:07:33
“他们在用核弹炸自己？”卡洛斯难以置信的声音从秦朗的通讯器里传来——他们之前创建的简易频道还连着，“这不可能！”
“可能。”科瓦克脸色惨白，“标准协议：如果指挥中心即将被占领，并且内部有高价值实验体可能落入敌手，就启动自毁程序，用战术核弹抹除一切。他们把我们和实验体一起列为清除目标。”
艾丽西亚再次开口，这次声音里多了一丝困惑：“父亲？你在哪里？这里好冷”
她试图站起来，但几十年的休眠让她的肌肉萎缩，刚离开支撑就软倒下去。秦朗接住她，她轻得像羽毛。
“数据传输完成！”秦雪拔出存储设备，“我们该走了！”
“怎么走？”泰莉指著监控屏幕，“所有出口都被封锁了。而且复仇邪神就在下面，我们原路返回会撞上它。”
秦朗快速思考。指挥中心即将被核弹摧毁，他们必须离开，但所有常规出口都被封锁或重兵把守。唯一的生路
他看向艾丽西亚。这个女孩是安布雷拉创始人的女儿，她在这里沉睡了数十年，这里一定有为她准备的紧急撤离方案。
“科瓦克博士。”秦朗转向研究员，“指挥中心有没有为艾丽西亚准备的专用逃生通道？一个不会出现在普通地图上的通道？”
科瓦克愣住了，然后猛地想起什么：“有！创始人特别指令：艾丽西亚的生命维持系统有独立的应急协议。如果设施遭到威胁，系统会自动启动，将她转移到安全区域。”
“转移到哪里？”
“地下深处的一个‘避难所’，据说能抵御核爆冲击。但通道入口”他环顾控制室，“就在这个房间里。但我不知道具体位置。”
秦雪已经回到控制台，调出建筑结构图。“找到了！控制室地板下方有一个垂直通道，通往地下三百米深处的一个强化掩体。但通道需要艾丽西亚的生命体征作为启动钥匙——她必须活着，并且意识清醒。”
艾丽西亚在秦朗怀里颤抖，眼神逐渐聚焦。她看着秦朗的脸，突然伸出手，轻轻触摸他的脸颊。
“你不是父亲”她轻声说，“父亲已经老了。你是谁？”
“我是来救你的人。”秦朗尽量让声音温和，“我们需要你帮忙打开一个通道，离开这里。你能做到吗？”
艾丽西亚眨了眨眼睛，像在理解这个要求。然后她点了点头，指向控制室中央的一个看似普通的地板砖：“那里指纹我的”
秦朗扶着她走到那块地板砖前。艾丽西亚将手掌按在砖面上。地板砖亮起蓝光，扫描了她的掌纹，然后无声地滑开，露出下面的金属平台。
“所有人上来！”秦朗喊道。
研究员们犹豫了一下，但年轻女研究员第一个跑上平台，其他人跟上。秦雪和泰莉也站上去。秦朗抱着艾丽西亚最后踏上。
平台开始下降，速度很快但平稳。头顶的地板重新闭合，切断了控制室的灯光，只剩下平台边缘的应急灯照明。
下降过程中，艾丽西亚一直盯着秦朗的脸，像在研究一个谜题。
“你的妹妹”她突然说，“她也在这里。我能感觉到她的基因和我有共鸣。”
秦朗震惊：“你能感觉到秦雪？”
“所有马库斯家族的基因我都能感觉到。”艾丽西亚的声音很平静，“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把我的基因序列作为所有实验的基础。所以只要是基于我基因的衍生体我都能感知到。你妹妹的基因里有一部分和我相似。不是克隆，是自然变异。很罕见。”
秦朗看向秦雪。妹妹也一脸困惑：“我们家从没和安布雷拉有过交集”
“可能不是直接交集。”艾丽西亚说，“基因会在人群中自然传播。我的祖先可能在很久以前，和你的祖先有过血缘关系。所以你的家族天然对t病毒有抗性。”
这个解释合理，但秦朗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平台降到底部，停在一个小型舱室里。这里明显是避难所的前厅，有独立的空气循环系统和储备物资。墙上有一排显示屏，显示著避难所内部各个区域的状况——生活区、医疗室、储藏室，甚至还有一个温室，里面种植著作物。
“这里可以支持二十人生活三年。”科瓦克看着屏幕上的数据，“食物、水、氧气、能源，全部自给自足。而且有坚固的防辐射和抗冲击结构，理论上能在核爆中心存活。”
“其他人呢？”泰莉突然问，“米海尔小组，爱丽丝小组他们能逃到这里来吗？”
秦朗检查控制系统。“避难所只有一个入口，就是我们下来的那个。而且一旦进入避难所，入口就会从内部锁死，防止外部入侵。”
“意思是他们进不来。”秦雪轻声说。
沉默降临。他们安全了，但抛弃了战友。
就在这时，艾丽西亚突然捂住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怎么了？”秦朗扶住她。
“他在叫我”艾丽西亚的眼睛睁大，充满恐惧，“父亲他在叫我的名字通过脑机接口他要我回去”
“你父亲还活着？”秦雪震惊。
“他把自己上传了。”艾丽西亚的声音破碎，“很多年前，他得了绝症，就把意识数字化，上传到了安布雷拉的主服务器里。他现在是人工智能的一部分。他一直在这里，看着我沉睡”
监控屏幕突然闪烁，画面扭曲，然后变成了一个老男人的脸。他看起来六七十岁，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穿着老式的西装。
“艾丽西亚。”那个男人开口，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出，带着数字合成特有的轻微失真，“我的女儿。你终于醒了。”
艾丽西亚颤抖著后退：“父亲”
“到我这里来，孩子。”马库斯说，“这些人想利用你，但我才是你的家人。到我这里来，我会保护你。”
“他在撒谎。”秦朗挡在艾丽西亚身前，“如果你父亲真的想保护你，就不会让你在培养液里沉睡几十年，也不会让浣熊市变成地狱。”
马库斯的脸转向秦朗，眼神冰冷：“秦朗博士。我读过你的所有研究。你很聪明，但太天真。你以为你在拯救生命？你只是在延缓不可避免的结局。”
“什么结局？”
“人类的进化已经停滞。”马库斯的声音像在宣读科学报告，“我们被脆弱的肉体束缚，被愚蠢的情感左右，被短视的欲望驱动。t病毒不是毁灭，是契机——它筛选出适应者，淘汰弱者，推动物种进化。浣熊市只是开始，是第一个试验场。”
“你疯了。”秦雪说。
“疯了的是你们，试图阻止自然规律。”马库斯的脸转向艾丽西亚，“女儿，做出选择。来我这里，我们一起见证新世界的诞生。或者和这些注定被淘汰的人一起死。”
艾丽西亚看着屏幕上的父亲，泪水滑落。然后她擦掉眼泪，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
“我已经睡了太久，父亲。”她说，“在梦里，我看到了很多。那些因你的实验而死的人，那些在痛苦中尖叫的灵魂。我不想要你创造的新世界。我想要醒来。”
她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屏幕上的马库斯脸开始扭曲：“你在做什么？”
“关闭你的访问许可权。”艾丽西亚平静地说，“我才是这个避难所的最高许可权者。父亲，你该休息了。”
“艾丽西亚，不——”
屏幕黑掉，马库斯的脸消失了。
艾丽西亚瘫坐在椅子上，像用尽了所有力气。
秦朗看向其他屏幕。地面上，指挥中心各区域的战斗还在继续。倒计时还在跳动：
00:04:17
“我们需要警告他们。”秦朗说，“告诉他们核弹要来了。”
“所有通讯都被屏蔽了。”秦雪尝试后摇头，“避难所是法拉第笼结构，防止外部信号入侵，但也阻断了我们的信号传出。”
泰莉突然站起来：“我可以。我的中继器可以连接安布雷拉的内部网路，绕过屏蔽。”
“但你会完全暴露！”秦朗反对，“他们会锁定你的位置，甚至可能重新控制你！”
“那就让他们试试。”泰莉的眼神坚定，“爱丽丝救过我，米海尔小组在为我们争取时间，我不能让他们死而不知。”
她闭上眼睛，脸上的黑色纹路全部亮起，像发光的血管网覆盖了她的整个头部和颈部。她的身体开始颤抖，但声音通过中继器传遍了整个指挥中心的通讯频道：
“所有幸存者注意！莫拉莱斯！指挥中心即将被核弹摧毁！重复，核弹将在四分钟内抵达！所有人员立即撤离！不要前往地下，地面出口是唯一的生路！”
她一遍遍重复警告。秦朗在监控屏幕上看到，正在战斗的双方都出现了短暂的停顿，然后混乱爆发。安布雷拉士兵开始不顾命令向地面撤退；米海尔小组和爱丽丝小组也开始向出口方向突围。
泰莉继续广播，但她的鼻子、耳朵、眼睛都开始流血，黑色的血。她的身体摇晃，几乎站立不稳。
“够了，泰莉！”秦朗扶住她，“你不能再继续了！”
“再一会儿”泰莉的声音已经开始模糊，“他们在听他们在撤离”
突然，她全身剧烈抽搐，发出一声尖叫。她的眼睛完全变成黑色，没有一点眼白，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她转向秦朗，嘴巴咧开一个非人的笑容：
“找到你了，流浪者。”
不是泰莉的声音。是马库斯的声音。
秦朗后退一步，拔出手枪，但无法瞄准。那是泰莉的身体。
“这个中继器真是个美妙的发明。”马库斯通过泰莉的嘴说，“不仅能控制宿主，还能作为意识的临时载体。现在，让我们结束这场闹剧吧。”
泰莉——或者说被马库斯控制的泰莉——扑向控制台，试图破坏系统。秦雪冲上前阻止，被一把甩开，撞在墙上。
秦朗开枪，子弹擦过泰莉的肩膀，但她毫不在意，继续攻击控制台。
“泰莉！战斗！”秦朗大喊，“别让他控制你！”
泰莉的身体突然僵住。她的脸上出现剧烈的表情变化，时而狰狞，时而痛苦。两只眼睛一只全黑，一只恢复了乳白色，里面的蓝光疯狂闪烁。
“秦朗”泰莉自己的声音挣扎着说出，“杀了我现在趁我还能”
“不！”秦朗摇头。
“快”泰莉的表情扭曲，“他在尝试完全覆盖我如果他成功他会控制整个避难所的系统你们都会”
马库斯的声音再次接管：“安静，小虫子。你的身体现在是我的了——”
话没说完，泰莉突然转身，冲向避难所的入口控制面板。她不是在破坏，而是在操作——输入一串复杂的代码。
“你在做什么？”马库斯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惊慌。
“送你回去，父亲。”艾丽西亚突然开口。她已经回到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泰莉给了我灵感——如果意识可以通过中继器传输，那么也可以被反弹。”
屏幕上，一个进度条出现：“意识传输逆转程序启动。马库斯数字意识体。将强制传回源服务器。”
“不！”马库斯的声音变成尖叫。
泰莉的身体剧烈抽搐，然后软倒在地。她眼睛里的黑色迅速退去，恢复成乳白色，但蓝光黯淡了许多。她艰难地抬头，看向秦朗，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这次我赢了”
然后她闭上眼睛，陷入昏迷。
秦朗冲过去检查她的生命体征——微弱，但还在。马库斯的意识被强制弹出了，但泰莉的身体和精神都遭受了巨大创伤。
倒计时还在继续：
00:01:43
秦朗抱起泰莉，秦雪扶起艾丽西亚，研究员们跟上。他们穿过前厅，进入避难所的主体区域。厚重的防爆门在他们身后关闭，锁死。
最后一秒，秦朗通过监控屏幕看到地面上的最后画面：爱丽丝和卡洛斯架著一个受伤的吉尔冲出建筑；米海尔和小卡互相搀扶著跑向树林；汉克和尼古拉守在出口，用最后的弹药掩护其他人撤离。
然后，刺眼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屏幕全部黑掉。
避难所剧烈震动，像被巨人握在手里摇晃。灯光闪烁，但没熄灭。震动持续了十几秒，然后逐渐平息。
死寂。
他们活下来了。
但地面上的一切——指挥中心、安布雷拉的军队、那些还在战斗的感染者、整个浣熊市的废墟——都在核爆中化为了灰烬。
秦朗放下泰莉，走到观察窗前。窗外不是景色，而是厚达数米的混凝土和铅层，隔绝了所有辐射和冲击。
但他们被困住了。在地下三百米深处，一个能维持三年生命的铁棺材里。
秦雪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艾丽西亚站在另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现在怎么办？”年轻女研究员问，声音在空旷的避难所里回响。
秦朗看向手中的存储设备——里面有艾丽西亚的完整基因数据、安布雷拉的罪证、秦雪的研究笔记、泰莉的特殊病例数据。
他看向昏迷的泰莉，看向虚弱的秦雪，看向刚刚苏醒的艾丽西亚，看向那些幸存的研究员。
然后他看向避难所的深处，那里有实验室，有种植区，有足够维持数年的物资。
“现在，”秦朗说，“我们想办法活下去。然后，想办法把真相带出去。”
而在避难所的某个角落，一个监控摄像头默默转动，红色的指示灯一闪，一闪。
像是在记录一切。
像是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