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外的街道已成死亡长廊。
秦朗推开消防门时,一股混杂着硝烟与腐肉的恶臭扑面而来。月光被浓烟遮蔽,只有远处燃烧的建筑投下摇曳的火光,在破碎的橱窗和翻倒的车辆间制造出怪诞的阴影剧场。那些阴影在移动。
“左边三个,车后面。”吉尔压低声音,枪口微调。
“右边有动静,二楼窗户。”卡洛斯补充道,他的战术背心上挂满了弹夹,动作专业得不像普通防卫队员。
爱丽丝站在最前,红色裙摆在夜风中轻轻飘动,与周围的末日景象形成诡异对比。她没有拿枪,双手自然垂在身侧,但秦朗能感觉到她周身弥漫的某种张力。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秦朗,带路。”爱丽丝没有回头。
秦朗快速回忆地下管网图。“这条街尽头右转,有个地铁维修入口。下面的隧道可以直通市政厅区域,但”
“但什么?”卡洛斯问。
“隧道可能有积水,也可能有感染者。而且一旦下去,如果出口被堵,我们就是瓮中之鳖。”
爱丽丝终于看了他一眼。“待在地面,我们活不过二十分钟。刚才的枪声已经把半个街区的‘东西’都引来了。”
她说得对。秦朗已经听到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拖沓脚步声和低吼声。他不再犹豫,指向街道尽头:“走!”
五个人冲入夜色。秦朗打头,吉尔和卡洛斯左右掩护,爱丽丝垫后,泰莉被护在中间——她的摄像机已经收起,但手里多了把从士兵尸体上捡的手枪,握枪姿势生涩但坚定。
第一个感染者从废弃公交车后扑出,秦朗侧身避开,吉尔一枪爆头。第二个从二楼坠下,摔断腿骨却依然爬来,卡洛斯用三发点射解决。但数量越来越多,像潮水般从各个巷口涌出。
“跑!别缠斗!”爱丽丝喊道。
他们狂奔。秦朗的肺部像着火一样,但他强迫自己保持节奏呼吸,保持观察。转过街角时,他看到了那个地铁维修入口——井盖被掀开一半,下面漆黑一片。
“下去!”他率先滑入竖井,脚踩到铁梯后迅速下移。其他人紧随其后。吉尔最后一个下来,在感染者扑到井口前将井盖拉回原位。厚重的金属撞击声后,上方传来指甲刮擦的刺耳噪音,持续不断。
竖井底部是条狭窄的维修通道,仅容一人弯腰通过。应急灯每隔二十米亮着一盏,提供最低限度的照明。空气潮湿冰冷,弥漫着铁锈和霉味。
“这边。”秦朗打开战术手电筒,光束切开黑暗。通道墙壁上有蓝色油漆标记的路线代码,他根据记忆解读:“-7号线维护通道,前行三百米连接中央干线。”
“你对这里很熟。”卡洛斯跟在后面,枪口始终警戒后方。
“浣熊市的地铁系统扩建时,安布雷拉以‘地质勘测’名义参与了设计。他们在所有主干线旁边都加了隐蔽通道,方便运输敏感材料。”秦朗的声音在通道里产生轻微回音,“我在上海分公司时接触过类似的设计文件。”
“所以公司早就准备好把这座城市当成实验场了。”泰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
没有人反驳。沉默中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了岔路。秦朗停下,查看墙上的标记。左侧通道标记着“市政厅-紧急出口”,右侧则是“蜂巢次级管道-禁止进入”。
“左转。”他说。
但爱丽丝走到右侧通道口,蹲下,手指轻轻拂过地面。手电筒光下,秦朗看到了一道拖拽痕迹——新鲜的血迹,还有半个带泥的鞋印,尺码不大,像是女性或青少年。
“有人刚从这边过去。”爱丽丝站起身,“不超过半小时。”
吉尔检查了痕迹:“受伤了,血迹断续,可能伤在腿部或躯干。”
秦朗的心脏突然收紧。鞋印的纹路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记忆闪回:三年前生日,他送给秦雪一双登山鞋,鞋底是特殊的菱形格纹,因为她总抱怨普通运动鞋在湿滑实验室地面容易打滑。
“我去看看。”他说著就要往右转。
爱丽丝拦住他:“任务优先。我们得先确保撤离路线。”
“那可能是幸存者!而且”秦朗压低声音,“可能是我妹妹。鞋印的纹路和她一双鞋吻合。”
短暂的僵持。泰莉开口:“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如果真是秦博士的妹妹,她可能知道更多内情。”
卡洛斯看向爱丽丝。后者沉默数秒,点头:“五分钟。如果没找到,立刻返回。”
他们进入右侧通道。这里的照明更差,好几盏应急灯已经损坏。秦朗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墙壁,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不是血,而是某种粘稠的、半透明的分泌物,在光线下微微反光。他用刀尖刮了一点,凑近观察。
“这是什么?”吉尔问。
“不清楚。”秦朗皱眉,“但细胞结构看起来异常活跃,有点像强化版的t病毒培养液。”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
人类的声音。
他们立刻加快脚步。通道尽头是一扇锈蚀的铁门,虚掩著,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白光。秦朗推开门,眼前景象让所有人愣住。
这是一个小型地下实验室,显然已经废弃多年,但部分设备仍在运行。培养槽碎裂了一地,里面空无一物。操作台上散落着文件,墙壁上有大片喷溅状的血迹。而在房间中央,一个穿着沾满污渍白大褂的女人正背对他们,蹲在一具尸体旁。
听到声音,女人猛地转身,举起一把解剖刀。她约莫四十岁,金发凌乱,眼镜碎了一片,脸上有新鲜的擦伤。看到她面容的瞬间,秦朗松了口气——不是秦雪。
“别过来!”女人声音嘶哑,“我感染了,我知道但在我完全转变前,我得完成这个”
她身后那具“尸体”突然动了动。秦朗这才看清,那不是尸体,而是一个绑在手术台上的感染者——一个年轻男孩,不超过十五岁,颈部以下被束缚带固定,但头部剧烈摇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的眼睛已经完全浑浊,皮肤呈现不正常的灰紫色。
“你在做什么?”爱丽丝平静地问,同时示意其他人不要开枪。
“记录变异过程”女人颤抖著举起一个手持摄像机,“安布雷拉封锁了所有数据但如果我们不知道它在人体内的完整变异路径就永远找不到治疗方法”
秦朗小心地靠近,看到手术台旁的工作台上摊开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著观测数据:体温、心率、瞳孔反应时间字迹潦草但严谨。他快速浏览了几页,心跳加速。
“你在做纵向研究。”他说,“从感染初期就开始记录。”
女人看向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你懂?”
“我是研究员,前安布雷拉。”秦朗指向男孩,“他感染多久了?”
“十九小时。我儿子”女人的声音哽咽了一瞬,随即强行恢复冷静,“他在学校被咬,我带他躲到这里。这里曾经是早期病毒研究的卫星站点,三年前关闭了,但还有些基础设备。”
泰莉举起自己的摄像机:“我可以记录你的研究吗?女士,你叫什么?”
秦朗继续翻看笔记。艾琳的记录非常详细,甚至包括不同时间段提取的血液样本分析。在最后一页,他看到了令人震惊的结论:
“感染后18-20小时,病毒在宿主体内达到某种‘临界平衡’。此时期宿主的攻击性反而略有下降,脑电图显示前额叶皮层有微弱但规律的活动,类似深度睡眠状态。理论上,若在此窗口期介入特定神经抑制剂,可能逆转部分高级脑功能的丧失。但需验证。”
“你发现了抑制窗口。”秦朗抬头。
艾琳的眼睛亮了一下:“你看懂了。是的,但这需要一种特殊的酶抑制剂,能暂时阻断病毒对神经突触的过度刺激,同时不伤害健康细胞。我知道它存在——三年前这个站点关闭前,我偷偷复制了一份未公开的化合物数据,但原料”
她突然剧烈咳嗽,身体摇晃。吉尔上前扶住她,发现她手臂上有明显的咬伤,伤口周围已经发黑。
“你需要治疗。”吉尔说。
“没时间了。”艾琳推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加密u盘,塞到秦朗手里,“所有数据都在里面。还有那个化合物的合成方法原料是‘蜂后腺体提取物’。”
“蜂后?”卡洛斯困惑。
“不是昆虫。”爱丽丝突然开口,声音冰冷,“安布雷拉内部对t病毒完美适应体的代号。病毒在极少数宿主体内会发生特殊变异,使宿主保留大部分智力,同时获得超常力量。那种宿主被称为‘蜂后’。”
秦朗想起机密文件里的只言片语。“公司一直在寻找‘蜂后’,但所有实验体要么死亡,要么失控”
“有一个成功了。”爱丽丝的视线扫过所有人,“我。”
死寂。
艾琳盯着爱丽丝,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疯狂和希望:“所以你能合成那种酶你的腺体分泌液里一定有”
“没时间做生物萃取。”爱丽丝打断她,“而且就算有,也救不了你。你的感染已经进入晚期。”
艾琳的笑容凝固。她低头看看自己发黑的伤口,又看向手术台上仍在挣扎的儿子,眼泪终于落下。“那就救他。注射镇静剂,用低温降低代谢,争取时间然后带他去安全的地方,完成研究。我儿子叫利亚姆他喜欢天文学,想当飞行员”
她话没说完,身体突然剧烈抽搐,眼睛开始泛白。
“退后!”吉尔拉开枪栓。
但艾琳用最后理智推开他们,跌跌撞撞走到操作台边,按下某个按钮。房间角落一个冷藏柜打开,冷气弥漫。里面有几个金属罐,标签上写着“低温休眠试验体保存”。
“低温可以延缓变异”她的声音已经扭曲,“把我放进去如果我变成那些东西杀了我”
说完最后一句,她彻底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四肢开始不自然地抽动。
爱丽丝动作最快。她冲到冷藏柜前,取出一个休眠舱简易启动装置,同时看向秦朗:“帮她!”
秦朗和卡洛斯上前抬起艾琳,将她放入舱内。吉尔则给手术台上的利亚姆注射了大剂量镇静剂,男孩的动作逐渐缓慢,最终停止。
“低温舱能维持多久?”秦朗检查设备参数。
“最多七十二小时。”爱丽丝设置好程序,“之后要么解冻治疗,要么永久关机。”
舱盖闭合,低温液氮注入。艾琳在玻璃后面最后看了儿子一眼,然后闭上眼睛。
房间里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嗡鸣。
泰莉关掉摄像机,深吸一口气:“我们得带这孩子走。”
“还有数据。”秦朗握紧u盘,“这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重要。”
爱丽丝走到手术台边,查看利亚姆的状态。“镇静剂能维持六小时。之后他要么醒来还是感染者,要么”她没说完,但意思明确。
“蜂后腺体提取物。”秦朗看向爱丽丝,“如果艾琳的理论正确,你的血液或组织样本里可能就有合成那种酶的关键成分。”
爱丽丝与他对视。“你想抽我的血?”
“只需要几毫升,做分析。如果真能找到抑制方法”
“然后呢?”爱丽丝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批量生产?拯救世界?秦朗,我不是救世主,我是怪物。公司在我身上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制造武器。”
“但你还在救人。”吉尔突然说,“在钟楼,你本可以自己走。”
爱丽丝沉默。良久,她伸出手臂:“快点。我们时间不多。”
秦朗从医疗包中取出一次性采血针管。针尖刺入爱丽丝前臂时,他注意到她的皮肤异常坚韧,针头用了比平时更大的力道才穿透。血液流入试管,颜色比正常血液略深,在灯光下似乎有极细微的荧光颗粒。
采完血,爱丽丝连创可贴都没用,伤口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走。”她走向门口。
卡洛斯背起昏迷的利亚姆,吉尔和泰莉收拾了关键设备和数据。秦朗最后看了一眼低温舱里的艾琳,将u盘小心收进内袋。
他们原路返回,到达岔路口时选择了市政厅方向。这次通道更加宽敞,显然是主要干线。墙壁上开始出现涂鸦和血迹,偶尔能看到散落的物品:一只童鞋、一个破背包、半瓶水。
“前面有光。”卡洛斯低声道。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防爆门,门边有电子锁面板,但已经被人用暴力破坏。门虚掩著,光从缝隙透出。
爱丽丝示意众人停下,自己侧身贴在门边,仔细倾听。几秒后,她打了个手势:门后有动静,不止一个。
秦朗从门缝窥视。门后是一个地下停车场,挑高至少五米,停著几十辆车,大部分是市政车辆。远处有发电机工作的声音,几盏临时架设的应急灯提供照明。而停车场中央
“幸存者。”泰莉小声说。
大约二十多个人聚集在那里,有平民,也有几个穿着警察和消防制服的人。他们用车辆围出了一个简易防御圈,有人在分发食物,有人在照顾伤员。气氛紧张但有序。
但秦朗注意到不协调的细节:那些持枪警戒的人站位太分散,缺乏相互掩护;几个伤员所在的区域离出口太近;而且整个场地太干净了——没有血迹,没有战斗痕迹,在这座地狱般的城市里,这本身就不正常。
“像陷阱。”吉尔也看出来了。
爱丽丝点头:“但我们没得选。市政厅的地下入口就在停车场对面,我们必须穿过这里。”
“分两组。”卡洛斯提议,“一组正面接触,吸引注意力;另一组绕侧面,潜入市政厅入口。”
“我和秦朗正面。”爱丽丝说,“吉尔、卡洛斯带利亚姆和泰莉绕右侧,那些suv可以作为掩体。”
秦朗想说什么,但爱丽丝已经推门走了出去。
停车场里的人立刻警觉,几把枪同时指过来。一个穿警长制服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手按在枪套上:“站住!什么人?”
“幸存者。”爱丽丝平静地说,举起双手表示无害,“我们在找撤离点。”
警长打量她和秦朗,目光尤其在爱丽丝的红色连衣裙上多停留了一秒。“就你们两个?”
“还有几个在后面,受伤了,走得慢。”秦朗接话,同时快速扫视环境。他看到了至少四个隐蔽的摄像头,还有两个穿着市政维修工制服的人,手一直插在兜里——典型的握枪姿势。
“过来吧,接受检查。”警长侧身,“我们需要确保没人被感染。”
爱丽丝和秦朗走近防御圈。一个戴眼镜的女人拿着体温计和手电筒走过来:“请配合检查。有没有被咬伤或抓伤?最近有没有发烧、视力模糊、攻击性增强的症状?”
秦朗卷起袖子接受检查,同时用余光观察。那些“平民”中有几个过于健壮,袖口露出的手腕有战术手表的痕迹。而且所有人的鞋子都太干净了。
“你们在这里多久了?”他看似随意地问。
“两天了。”警长回答,“市政厅地下室有应急物资,我们暂时守在这里,等待救援。”
“有收到外部消息吗?”
警长眼神闪烁了一下:“军队在城外创建了封锁线,说会有人来接应。但具体时间”
他的话被一声惊呼打断。停车场深处,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突然尖叫:“他在咬我!天啊,他在咬我!”
人群骚动。秦朗看到那个妇女怀里的孩子——约莫三四岁,脸色发青,正死死咬著母亲的手臂。周围人试图拉开,但那孩子力气大得不正常。
“感染者!”有人大喊。
恐慌瞬间蔓延。几个人开始往出口跑,警戒人员试图维持秩序,但枪声突然响起——不是朝感染者,而是朝天。
混乱中,秦朗看到那几个“市政维修工”迅速靠近他和爱丽丝,手从口袋里掏出,握著的不是工具,而是装有消音器的手枪。
“趴下!”爱丽丝一把将他推倒,同时身体旋转,踢飞了最先冲来那人的手枪。子弹擦着她的肩膀射入地面,发出闷响。
秦朗滚到一辆车后,拔出手枪。停车场已经乱成一团,真正的幸存者在尖叫逃窜,而那些伪装者则开始有目标地射击——不是射感染者,而是射向试图组织抵抗的警察和几个看起来像是领袖的人物。
这是清洗。安布雷拉在清除可能领导抵抗的核心人员。
秦朗锁定了一个伪装者,两发点射击中对方大腿。那人倒地,但立刻有同伴掩护。子弹打在车身上,溅起火星。
爱丽丝在人群中穿梭,动作快成残影。她夺下一把枪,连续击倒三人,每一枪都精准命中非致命部位——肩膀、大腿、手臂。她似乎在克制不杀人。
秦朗一边还击一边向市政厅入口移动。他看到吉尔和卡洛斯的小组已经趁乱接近了目标——一扇标著“市政员工专用”的金属门。但门锁著。
“秦朗!需要密码!”吉尔喊道。
秦朗记忆中闪过市政厅的结构图。标准应急密码通常是六个零或者日期,但在安布雷拉介入后可能更改。他想起了之前实验室里的一份备忘录:“所有市政关键设施的备用密码已更新为‘蜂巢启动日’”
“试试0928!”他大喊。
卡洛斯输入。门锁发出“嘀”的一声——错误。
枪声更密集了。秦朗看到两个伪装者架起了轻型冲锋枪,火力压制让爱丽丝不得不寻找掩体。他必须尽快。
另一个记忆碎片闪现:秦雪有一次抱怨,说她学校的门禁系统被安布雷拉“升级”后,密码改成了项目代码加创始人名字缩写。
“试试0928s!”他再次喊道。
这次门锁亮起绿灯。卡洛斯拉开门,吉尔和泰莉带着利亚姆迅速进入。秦朗朝爱丽丝打手势,示意她撤退。
但爱丽丝被火力压制在几辆车后,暂时无法脱身。更糟的是,停车场的几个出入口同时涌入更多伪装者,他们不再隐藏,全部穿着黑色作战服,臂章上的红白伞标志在灯光下刺眼。
“爱丽丝!这边!”秦朗冒险探头大喊。
一颗子弹擦过他的耳畔。他缩回车后,发现手枪子弹已经打空。而最近的敌人距离不到二十米,正在稳步逼近。
就在这时,停车场的照明系统突然全部熄灭。
不是断电——应急灯还亮着——而是有人关闭了主照明。黑暗降临,只有零星的应急灯光和枪口火焰提供破碎的视野。
秦朗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几乎被枪声掩盖的电子音。是通讯器干扰器启动的声音。
紧接着,那些黑色作战服士兵的通讯频道里传来刺耳的电流噪音和模糊的指令:“遭遇电子干扰目标丢失”
机会。
秦朗压低身形,借着车辆阴影向爱丽丝的位置移动。他看到她已从掩体后冲出,利用黑暗和敌人的混乱,连续放倒三人,正朝他这边靠近。
“走!”爱丽丝抓住他的手臂,力量大得让他差点摔倒。两人冲向市政厅入口。
身后枪声追来,但射击已经失去准头。他们冲进门内,卡洛斯立刻关门落锁。厚重的金属门闭合的瞬间,外面传来子弹撞击的叮当声,随后渐远。
门内是一条向下延伸的楼梯,墙壁贴着白色瓷砖,典型的市政建筑风格。吉尔用手电筒照亮前方:“下面有声音。”
他们小心下楼,来到一个宽敞的地下大厅。这里似乎是市政档案室,一排排金属档案柜延伸到黑暗深处。而大厅中央,几个人正围在一台便携发电机旁,听到声音立刻转身举枪。
“放下武器!”为首的是个戴贝雷帽的男人,脸上有疤,眼神锐利得像鹰。
爱丽丝率先放下枪:“我们不是安布雷拉的人。”
贝雷帽男人打量他们,尤其多看了卡洛斯一眼:“奥利维拉?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卡洛斯愣了一下,随即认出来:“米海尔??”
“和你们一样,被公司抛弃了。”米海尔放下枪,他身后的几个士兵也放松警戒,但手仍放在枪柄上。。
“你们有多少人?”吉尔问。
“八个还能打的,十二个平民,其中五个重伤。”米海尔语气疲惫,“市政厅地上部分已经完全失守,我们退到这里两天了。你们怎么进来的?”
“停车场有安布雷拉的清理小组在屠杀幸存者。”泰莉说,“我们差点被伏击。”
米海尔冷笑:“不意外。公司想把所有目击者清理干净,然后核平这座城市。我们截获的通讯显示,轰炸机已经起飞,预计三小时后抵达。”
三小时。秦朗感到一阵窒息。
“有撤离方案吗?”爱丽丝问。
米海尔指向档案室深处:“地下三层有个旧防空洞,冷战时期建的,理论上能扛住核爆冲击。但氧气和食物只够维持四十八小时,而且入口被坍塌堵了一半,我们还没挖通。”
“带我去看。”爱丽丝说。
众人跟随米海尔穿过档案柜迷宫。路上,秦朗看到了那些幸存者——缩在睡袋里,眼神空洞,有人在小声哭泣,有人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伤员区传来压抑的呻吟,一个看起来像护士的女人正在给一个腹部中弹的男人换药,但绷带已经被血浸透。
防空洞入口位于档案室最深处,一扇厚重的铅灰色金属门半开着,门后是向下的楼梯。。
爱丽丝观察了堵塞情况:“给我两个小时,我能清出一条路。”
“用徒手?”一个年轻士兵忍不住质疑。
爱丽丝没回答,直接走到堵塞处,双手插入混凝土缝隙。秦朗听到了一声细微的肌肉绷紧声,然后那些需要机械才能撼动的混凝土块开始松动,灰尘簌簌落下。
士兵们目瞪口呆。
秦朗趁此机会把米海尔拉到一边:“我需要一个相对干净的表面做分析。还有,你们这里有实验室设备吗?哪怕是最基础的。”
米海尔皱眉:“分析什么?”
秦朗拿出艾琳的u盘和爱丽丝的血样:“可能找到抑制感染的方法。至少,能延缓变异,给我们争取更多时间。”
米海尔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点头:“跟我来。”
他带秦朗来到档案室角落一个隔间,这里以前似乎是修复室,有工作台、显微镜、一些化学试剂——都是基础的档案修复用品,但勉强能用。秦朗打开u盘,连接上一台还能工作的笔记本电脑,开始下载数据。
屏幕上滚动着艾琳的研究记录。秦朗快速浏览,找到关于“蜂后腺体提取物”的化学结构式。然后他取出爱丽丝的血样,放在显微镜下。
第一眼观察就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正常人类血液在显微镜下,红细胞应该是均匀的圆盘状。但爱丽丝的血液里,红细胞形态异常,表面有微小的凸起,像是某种受体结构。而且血浆中有大量游离的荧光微粒,在特定波长下发出淡蓝色光。
秦朗调整显微镜,放大倍数。那些微粒是蛋白质复合体,结构极其复杂,但核心部分与艾琳理论中的酶抑制剂前体惊人相似。
“找到了”他低声说。
但下一秒,他的兴奋冷却了。结构数据显示,这种蛋白质复合体极不稳定,离开宿主血液后分解半衰期只有三十分钟。而且合成它需要特定的生物环境——也就是爱丽丝体内的t病毒变异环境。
直接抽取血液注射或许能暂时抑制感染,但不可能大规模生产。除非
秦朗调出艾琳的合成路径图。她设计了一种体外培养方案,用基因编辑过的细胞作为“工厂”,但关键催化剂还是需要“蜂后”的组织样本。
而且时间不够。培养至少需要七十二小时,他们没有七十二分钟。
他疲惫地揉揉眼睛。希望如此渺茫,几乎不存在。
“秦博士?”一个虚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秦朗转身,看到泰莉扶著门框,脸色苍白。“你怎么了?”
“我”泰莉突然咳嗽,身体摇晃。秦朗赶紧上前扶住她,手触到她额头——滚烫。
他拉开她的衣领,在颈侧看到了两个细小的红点,周围已经开始泛黑。
咬伤。可能是停车场混乱时被那个感染者孩子咬的。
“多久了?”秦朗声音发紧。
“大概一小时。”泰莉苦笑,“我以为只是擦伤”
一小时。已经出现发热,感染正在快速扩散。按照艾琳的数据,她最多还有五小时就会完全转变。
“坐下。”秦朗让她坐在椅子上,迅速取出医疗包,用消毒剂清洗伤口。但没用,病毒已经进入血液循环。
“我会变成那些东西,对吗?”泰莉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秦朗没回答。他看向工作台上的血样,又看向电脑屏幕上的合成路径。一个疯狂的念头浮现。
“有一个办法。”他说,“但风险极大,可能让你死得更快。”
泰莉直视他的眼睛:“比变成吃人的怪物更糟吗?”
秦朗沉默两秒,然后开始准备。他提取了微量爱丽丝的血样,稀释后与几种基础试剂混合——这些都是档案修复用的化学品,纯度不够,但别无选择。然后他加入了自己带来的一小瓶广谱抗病毒增效剂——这是他之前在上海实验室合成的试验品,从未在人体测试过。
混合液在试管里呈现出诡异的荧光蓝色。
“这是什么?”泰莉问。
“实验性抑制剂。”秦朗实话实说,“理论上能暂时阻断病毒对神经系统的攻击,但可能引发剧烈免疫反应,或者加速变异。”
泰莉伸出胳膊:“注射吧。”
针管刺入静脉,荧光蓝色液体缓缓推入。泰莉咬紧牙关,身体开始颤抖。几秒后,她剧烈抽搐,从椅子上滑落。秦朗按住她,用手电筒检查瞳孔——瞳孔在剧烈收缩和扩散间交替。
“坚持住”他低语,同时快速记录生命体征:心率飙到180,血压骤降,体温升至40度。
外面的吉尔听到动静冲进来:“发生了什么?”
“实验性治疗。”秦朗简短解释,“帮我按住她。”
吉尔看到泰莉颈部的咬伤,明白了。她帮忙固定住泰莉的身体,同时朝外喊:“需要医疗支援!”
米海尔和一个懂医护的士兵跑进来。泰莉的抽搐逐渐平息,但陷入昏迷,呼吸微弱。
“她可能撑不过去。”士兵检查后摇头。
秦朗盯着生命监护仪上的数据。心率开始下降,血压缓慢回升,体温也在降低。最关键的是,颈侧伤口的黑色蔓延停止了。
“有效。”他声音沙哑,“至少暂时。”
吉尔看向他,眼神复杂:“你能救多少人?”
“不知道。”秦朗疲惫地坐下,“原料有限,时间更有限。而且这只是抑制,不是治愈。”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欢呼。一个士兵跑进来:“通了!防空洞入口打通了!”
众人精神一振。秦朗和医护兵将泰莉抬上担架,随着人流走向防空洞入口。爱丽丝站在清理出的通道口,满身灰尘,双手有细微擦伤,但眼神依旧锐利。
“下面空间足够,有独立通风和储水。”她对米海尔说,“但撑不过三天。”
“三天后,要么救援来了,要么我们都已经死了。”米海尔苦笑,“走吧。”
队伍开始有序进入防空洞。秦朗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临时实验室,将电脑硬盘拆下,和u盘一起贴身收好。
走下楼梯时,卡洛斯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停车场那些士兵他们撤退得很奇怪。好像突然接到什么命令,全部撤走了。”
秦朗皱眉:“核弹要来了,他们没必要再纠缠。”
“不。”卡洛斯摇头,“我听到了片段通讯,他们提到‘回收协议启动’和‘优先目标:女王与流浪者’。他们在找你和爱丽丝。而且他们还提到了一个代号。”
“什么代号?”
“‘复仇邪神’。”
秦朗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在安布雷拉的机密项目列表里见过这个代号,旁边标注著:生物兵器最终阶段试验体,不可控,已封存。
如果那东西被放出来了
他看向走在队伍最前的爱丽丝。她似乎感应到他的视线,回头看了他一眼。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她的眼睛仿佛闪过一丝非人的红光。
防空洞沉重的门在身后关闭,锁死。地下三十米,与世隔绝。而头顶的城市正在死去,核弹的倒计时滴答作响。
秦朗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闭上眼睛。在彻底黑暗降临前,他脑海中最后浮现的,是妹妹秦雪笔记末页的那行字:
“疫苗原型在蜂巢b7层,用我的基因序列解锁。”
蜂巢。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现在,那里可能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也可能是最终的坟墓。
而在防空洞的某个角落,昏迷的泰莉突然睁开眼睛。
瞳孔深处,一点荧蓝色光芒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