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的脚步声在空旷破败的纺织车间里回荡,像急促的心跳敲击著死亡的鼓面。00小说惘 吾错内容他听不到身后克拉丽斯的呼喊,也屏蔽了通讯器里克劳福德试图阻止他的命令。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目标——那栋相连的办公楼顶层,那个哼唱着致命摇篮曲的幽灵。
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奔涌,冲刷著恐惧与犹豫,只留下冰冷的愤怒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迈克尔的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不再是临终前的痛苦,而是带着一丝鼓励的微笑。这一次,他不会后退,不会让历史重演。
他凭借记忆和直觉,在迷宫般的机器残骸中穿行,找到了一条连接两栋建筑的、布满铁锈的封闭廊桥。廊桥的尽头,是办公楼同样黑暗的入口。
通讯器里,克拉丽斯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噪音传来,急切而遥远:“秦朗!冈特抓到了!他说斯图尔特可能去了他们最初的那个‘安全屋’,在河边的旧船厂!但他说‘夜莺’他从未见过‘夜莺’的真面目,所有的‘指导’都是通过藏在特定地点的录音和纸条!秦朗,你听到吗?‘夜莺’可能根本不在这里!这是个幌子!”
幌子?秦朗的脚步在办公楼幽暗的一楼大厅里微微一顿。不,那哼唱声是真的,那精心布置的、针对他心理的陷阱是真的。“夜莺”或许不亲自下场,但他一定在某个地方,注视著,聆听着,享受着这场他导演的戏剧。
他没有回复克拉丽斯,只是将通讯器的音量调低,继续向上。楼梯间里弥漫着和陈旧纸张与老鼠粪便混合的气味。他的每一步都踩在碎裂的瓷砖和剥落的墙皮上,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放大。
哼唱声没有再响起,但秦朗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如同实质般粘在他的背上。他知道,“夜莺”在等他,在顶层的某个房间,准备好了最后的“乐章”。
与此同时,克拉丽斯看着被按在地上、瑟瑟发抖、语无伦次的詹姆·冈特,心中焦虑万分。秦朗切断了通讯,独自进入了那栋已知有陷阱的办公楼!
“安全屋!具体位置!”克拉丽斯抓住冈特的衣领,厉声问道。
“在在‘老舵手’船厂三号仓库下面有个地窖”冈特涕泪横流,“杰布他说那是我们开始的地方也是结束的地方他说导师需要需要最后的‘材料’”
最后的材料?除了凯瑟琳,还有什么?克拉丽斯心中警铃大作。难道斯图尔特的目标,在失败了一次之后,转向了其他人?或者这“材料”另有所指?
她立刻将信息通报给克劳福德。“长官,请求立刻派人包围‘老舵手’船厂三号仓库!秦朗那边”
“c队已经进入办公楼支援秦朗!”克劳福德的声音同样焦急,“你立刻带队去船厂!斯塔林,小心!这可能又是圈套!”
克拉丽斯看了一眼办公楼的方向,咬了咬牙,带着分配给她的特警小队,转身冲向厂区外,车辆引擎的咆哮声撕裂了夜空。
办公楼顶层。秦朗推开一扇虚掩的、锈迹斑斑的铁门,眼前是一个开阔的、曾经可能是办公区域的空间。月光从没有玻璃的窗户倾泻而入,在地板上投下惨白的光斑。杂物堆积,灰尘厚重。
在房间的尽头,背对着月光,放著一把老旧的木质扶手椅。椅子上,似乎坐着一个人影,轮廓模糊。
秦朗举枪,缓缓靠近。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
“你来了,秦探员。”一个声音响起。不是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哼唱,而是一个清晰的、带着些许磁性甚至优雅的男性声音,只是那优雅之下,是掩藏不住的冰冷和扭曲。“或者说我该称呼你,我最后的‘知音’?”
秦朗在距离椅子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下,枪口稳稳对准那个背影。“转过身,‘夜莺’。游戏结束了。”
椅子缓缓转动。
月光照亮了那张脸。那是一张出人意料的脸,不算年轻,约莫五十岁上下,五官端正,甚至可以说颇有风度,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合身的灰色西装,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里面翻涌著疯狂、智慧,以及一种洞悉人性弱点的、捕食者的光芒。
秦朗的瞳孔猛地收缩。这张脸他见过!在“夜莺”案的早期排查中,这个人曾作为某个受害者所在社区的志愿者,接受过问询!当时他表现得体、合作,没有任何破绽!他竟然一直隐藏在光天化日之下!
“很惊讶吗?”“夜莺”埃利奥斯的男人——微笑着,那笑容温和,却让人脊背发凉,“最完美的隐藏,往往是融入背景,成为最不起眼的一部分。就像声音,无处不在,却难以捕捉其源头。”
“你为什么盯上我?”秦朗的声音因紧绷而沙哑。
“因为你值得,秦探员。”埃利奥斯摊开手,仿佛在展示一件艺术品,“你的敏锐,你的执著,还有你那如此甜美、如此沉重的痛苦。迈克尔的死,像一首未完成的挽歌,一直在你灵魂里回响。我怎么能忽视如此美妙的素材?”
他站起身,慢慢踱步,像一位在画廊欣赏作品的绅士。“斯图尔特他只是一个学徒,一个粗糙的模仿者。他迷恋表皮,渴望通过外在的‘蜕变’来获得认同,可怜又可悲。而我”他停下脚步,看向秦朗,眼神狂热,“我追求的是灵魂的乐章!是恐惧的旋律,是痛苦的交响!你的痛苦,秦探员,是我近年来听过的最动人的乐章之一。我不得不将它完成。”
“所以你操纵斯图尔特,把他当成诱饵,把我引到这里?”秦朗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不仅仅是诱饵,更是前奏。”埃利奥斯走向旁边一个盖著黑布的物体,“斯图尔特完成了他的部分——他为我找到了‘完美的外皮’(凯瑟琳),虽然过程笨拙,但结果是好的。而现在”他猛地扯开黑布。
下面是一个老式的、带喇叭的留声机,旁边放著一张黑色的唱片。
“是终章的时刻。”埃利奥斯将唱针轻轻放在唱片上。
一阵沙沙的噪音后,不是音乐,而是一段录音!是秦朗的声音!是他一年前在“曙光”纺织厂外,与迈克尔最后的通话录音!里面清晰地传来他的警告、迈克尔的回应、然后是的枪声、迈克尔的闷哼、以及秦朗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这录音他怎么可能有?!
秦朗如遭重击,身体剧烈一晃,几乎站立不稳。那段他试图埋葬的记忆,如此赤裸裸、如此残酷地被播放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把刀,凌迟着他的神经。
“听啊!”埃利奥斯闭上眼睛,一脸陶醉,“这痛苦!这绝望!这是艺术!而我,将为你谱写结局让你的痛苦,与我的存在,一起升华”
就在秦朗心神剧震,几乎被痛苦吞噬的瞬间,埃利奥斯动了!他手中寒光一闪,一把小巧却异常锋利的解剖刀直刺秦朗的咽喉!速度快得惊人!
千钧一发之际,训练有素的本能和求生的意志让秦朗猛地侧身,刀锋擦着他的脖颈划过,带起一道血线。他手中的枪也响了!
“砰!”
子弹击中了埃利奥斯的肩膀,他踉跄了一下,却发出一种近乎愉悦的低吼,仿佛疼痛也是他乐章的一部分!他再次扑上,动作诡谲而致命,那把解剖刀舞动如同毒蛇的信子!
两人在惨白的月光下,在尘埃飞舞的破败办公室里,展开了一场无声而惨烈的搏斗。秦朗的枪在近距离格斗中难以发挥,而埃利奥斯显然经过严格的格斗训练,招招致命,更是利用环境和心理战不断干扰秦朗。
“你救不了他!就像你现在救不了自己!”埃利奥斯的声音如同毒液,伴随着凌厉的攻击。
秦朗格挡、闪避,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汗水、血水混合在一起。录音还在继续播放,迈克尔的呼喊和枪声不断冲击着他的耳膜。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体力在急速消耗。
要结束了吗?像迈克尔一样,倒在这个疯子的“艺术”之下?
不!
就在埃利奥斯的刀锋再次刺向他心脏的瞬间,秦朗的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他没有再格挡,而是迎著刀锋而上,任由冰冷的金属刺入他的肩胛,同时,他蓄满全身力量的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埃利奥斯的喉结上!
“呃!”埃利奥斯双眼凸出,剧痛让他瞬间窒息,动作一滞。
秦朗趁机用头猛地撞向对方面门!同时,空闲的手死死抓住了埃利奥斯持刀的手腕,用尽最后力气反向一扭!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埃利奥斯发出一声凄厉的、不成调的惨叫,解剖刀当啷落地。
秦朗将他死死按在地上,用膝盖顶住他的脊椎,掏出手铐,将他双手反铐在背后。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带着一种野兽般的凶狠和决绝。
他喘著粗气,肩上的伤口血流如注,滴落在埃利奥斯昂贵的西装上。留声机里的录音还在沙沙作响,播放著那段过去的悲剧。
秦朗伸出手,颤抖著,将唱针猛地拨开。
噪音戛然而止。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只有他和身下这个仍在痛苦抽搐的恶魔粗重的喘息声。
结束了。
“夜莺”的歌声,终于沉默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克拉丽斯带队冲入了“老舵手”船厂的三号仓库。里面堆满了废弃的造船材料,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的腥气和机油味。他们找到了那个隐蔽的地窖入口。
小心翼翼地进入,手电筒光下,他们看到了被捆绑在椅子上的杰布·斯图尔特。他脸色惨白,眼神涣散,他的面前,摆放著各种剥皮工具和一桶已经准备好的、浓烈的强酸。
他没能完成他的“伟大作品”,在“导师”抛弃他、将他作为吸引火力的弃子后,他似乎崩溃了,或许是想用这种极端方式毁灭自己,也毁灭“导师”可能留下的一切痕迹。
他被轻易制服,没有反抗。
克拉丽斯在地窖里找到了更多证据,包括“夜莺”传递给斯图尔特的、指导他犯罪和设置陷阱的录音带和纸条,以及几件属于“夜莺”案受害者的、未曾公开过的私人物品。
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一个月后。
弗吉尼亚州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在fbi总部的礼堂里。斯塔林穿着笔挺的制服,站在台上,台下是同期毕业的学员和众多同事。她正式成为了fbi的一名特工。
她的目光扫过台下,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杰克·克劳福德,他向她微微点头。她也看到了许多曾一起参与“野牛比尔”和“夜莺”案追捕的熟悉面孔。
但她没有看到秦朗。
表彰仪式结束后,她收到了一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包裹。里面是一本崭新的、关于犯罪现场痕迹学前沿研究的书籍。扉页上,只有一行干净利落的字:
“保持距离,继续前行。”
没有署名,但她认得那笔迹。
她合上书,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敬意。
与此同时,在城郊一处安静的墓园。
秦朗站在迈克尔的墓前,将一束白色的鲜花放下。他肩上的伤已经愈合,留下了一道深刻的疤痕,就像他心底的那道一样,无法抹去,但不再流血不止。
他穿着简单的便服,不再是fbi的制服,也不是证据检验科的白大褂。他递上了一份辞呈。他需要时间,真正的、远离这一切的时间,去愈合,去思考,去找到自己新的道路。
风吹过松柏,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低语,又像是安慰。
他看着墓碑上迈克尔永远年轻的笑容,轻声说:“安息吧,老朋友。这一次真的结束了。”
他转过身,阳光落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一步步走出墓园,步伐缓慢,却异常坚定。他没有回头。
在城市另一头,最高戒备的精神病院特殊监禁区。
他正在阅读一份《泰晤士报》,上面用不起眼的篇幅报道了“夜莺”利奥斯的落网,以及与此案关联的“野牛比尔”冈特被控多项谋杀罪名的新闻。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深邃而满意的弧度。
他拿起笔,在一张精美的信纸上写下了一行流畅的花体字,然后将其封入信封。
窗外,天空高远。羔羊是否停止哭泣?镜子是否重归完整?
答案,在风中飘散,在每一个经历过这场黑暗洗礼的灵魂深处,留下了永恒的、沉默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