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双线深渊(1 / 1)

回到自己那间狭小、堆满案卷的临时办公室,克拉丽斯才真正感受到从汉尼拔·莱克特那里带回来的寒意,如同附骨之疽,久久不散。她将秦朗给她的纤维分析报告放在桌上,旁边是汉尼拔那份充满侮辱性言辞的“问卷”。冰冷的物证与诡谲的人心,像两条无法交汇的平行线,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

她强迫自己坐下来,再次翻开“野牛比尔”案的卷宗。平梅尔,身材丰满,来自俄亥俄州贝尔敦,失踪数周后被发现弃尸于河边。照片上,她生前笑容朴实,与死后那残缺不全、被刻意摆放的姿态形成了骇人的对比。

汉尼拔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你拿着手提包穿着廉价的鞋,看起来像个土包子你努力想摆脱你那西弗吉尼亚口音,矿渣镇的背景”

她猛地合上卷宗,呼吸有些急促。他怎么能?仅仅通过几句话,几个观察,就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撕开她的保护壳,直抵那些她试图掩埋的、关于贫穷、关于孤独、关于那些待宰羔羊尖叫的记忆深处。

“那些羔羊还在尖叫吗?”

这句话像一个恶毒的咒语,在她脑海中盘旋。她需要帮助。克劳福德让她去找秦朗,但那个男人他像一座被冰封的堡垒,拒绝任何形式的靠近。他的痛苦是如此显而易见,却又如此绝对地将他与外界隔离开来。

也许,她需要换一种方式。

接下来的两天,克拉丽斯像一颗不知疲倦的陀螺,高速旋转。她重新走访了前两位受害者的家属和朋友,试图从她们平凡的生活轨迹中,找到被“野牛比尔”选中的共同点。她沉浸在失踪地点报告、时间线分析和所有已知的物证清单里。她甚至去查阅了法医关于剥皮手法的详细报告,那冰冷的专业术语描述着极致的残忍,让她几次冲进洗手间干呕。

但收获甚微。“野牛比尔”像一个幽灵,来去无痕。除了那特殊的纤维和每个受害者喉咙里都发现的那只小小的、闪著金属光泽的骷髅蛾蛹,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指向性的线索。

压力与日俱增。参议员办公室每天都会打来数个电话,媒体的追问几乎要让fbi的公共热线瘫痪。马丁多失踪一分钟,生存的希望就渺茫一分。整个行为科学部都笼罩在一种低气压中。

第三天下午,克拉丽斯再次被叫到克劳福德的办公室。他看起来比前几天更加憔悴,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化不开的墨。

“斯塔林,”他没有任何寒暄,“我们时间不多了。奇尔顿那边传来消息,莱克特暗示他可能还有更多关于‘野牛比尔’的信息,但他坚持只跟你谈。”

克拉丽斯的心沉了下去。她还没有准备好再次面对那双眼睛,那个能轻易看穿她灵魂的男人。

“长官,我”

“我知道这很难。”克劳福德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但这是我们目前最直接的线索。武4墈书 庚薪嶵筷参议员已经亲自过问了。我们必须利用莱克特,无论他多么危险。准备好问题,保持专业,记住你的目标——救出凯瑟琳·马丁。”

“是,长官。”克拉丽斯别无选择。

“另外,”克劳福德补充道,手指敲打着桌面,“关于秦朗给你的纤维报告,我们扩大了搜索范围。这种纤维并非来自成衣,更像是一种用于特殊定制服装或某种手工制作(比如缝制皮革、制作戏剧服装)的衬里材料。这或许是一个方向。”

定制服装。克拉丽斯记下了这一点。这似乎与汉尼拔曾隐晦提及的“贪图日常的东西”有某种模糊的关联?

“我明白了。我会在询问莱克特时,注意这方面。”

“很好。去吧。这次,争取带回点实质性的东西。”

与此同时,在证据检验科的实验室里,秦朗正对着一堆看似杂乱无章的证物照片出神。

那是从“野牛比尔”各个抛尸地点周围收集的杂物照片——废弃的饮料瓶、踩扁的烟盒、断裂的树枝大多数都与案件无关,是警方大规模筛查带回来的“垃圾”。但秦朗坚持要求查看所有这些,他的理论是:极致的谨慎背后,可能隐藏着偶然的疏忽。凶手在处理主要证据时可能完美无缺,但在无关紧要的细节上,或许会留下蛛丝马迹。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张照片上。利兹曼被发现的树林边缘,一个废弃的加油站附近找到的。照片里是一个被压扁的硬纸板箱,上面印着模糊不清的字体和图案。技术员初步判断是某个废弃的机械零件包装盒,无关紧要。

但秦朗放大了照片的局部。在纸箱边缘,靠近胶带封口的位置,他注意到了一小片不同寻常的污渍。那不是泥土,也不是油污,而是一种暗红色的、带有细微颗粒感的残留物。他调取了该证物的实物检测报告,上面只简单标注了“疑似铁锈或有机颜料”。

“铁锈”秦朗低声自语。颜色和形态不太对。他调出高分辨率扫描图,仔细分析那片污渍的微观结构。同时,他启动了对该纸箱上所有指纹、纤维的交叉比对资料库。大部分是加油站工作人员的,但有一个残缺的、无法匹配的指纹,出现在纸箱内侧一个不常被触碰的位置。

他的内部通话器响了起来,是负责昆虫样本分析的同事。

“秦博士,关于那些骷髅蛾蛹,昆虫学部门有了一些初步结论。这种蛾类原产东南亚,在美国非常罕见,通常不会在野外自然出现。它们需要特定的温度和湿度环境才能孵化,类似于温室或者昆虫饲养箱的环境。”

昆虫饲养箱。定制纤维。手工制作。

秦朗的思维飞速运转着。凶手需要空间来实施绑架、拘禁、剥皮这一系列复杂的犯罪行为,还需要一个能饲养特定昆虫的环境。这指向一个拥有独立工作场所或居住空间的人,可能是地下室,仓库,或者隔音良好的独立住屋。他的职业,或许与服装定制、皮革加工、标本制作或者昆虫饲养有关。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张纸箱污渍的照片上。一个模糊的念头开始形成。他调出第一个受害者弗雷德里卡的社会关系报告,快速浏览着她失踪前的活动轨迹。报告显示,她曾响应过一个招聘家庭缝纫助手的广告,但面试后未被录用。广告来源是一家本地的分类信息小报,具体信息不详。

缝纫定制

秦朗拿起内线电话,拨给了负责该区域走访的探员。害者,弗雷德里卡·平梅尔,回应招聘广告的更详细信息。重点是,刊登广告的人,或者她前往面试的地点,周围环境如何?是否有仓库、独立工作室,或者附近是否有出售昆虫、饲养设备的店铺?”

做完这一切,他靠回椅背,揉了揉眉心。他正在做的,已经超出了纯粹物证分析的范畴,开始涉入行为分析和地理侧写。这是他发誓不再触碰的领域。每一次推理,都像是在揭开旧伤疤上的痂。迈克尔的影子,总是在他试图深入思考时,悄然浮现。

他瞥了一眼桌角的合影,迅速移开了目光。

克拉丽斯再次踏入了巴尔的摩精神病院那令人窒息的地下通道。这一次,她做了更充分的准备。她反复练习了要问的问题,试图构建起一道心理防线。重的铁门,看到汉尼拔·莱尼特依旧好整以暇地站在玻璃囚室中央,仿佛早已等候多时,她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加速了跳动。

“下午好,斯塔林探员。”汉尼拔的声音温和,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但在克拉丽斯听来,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不安。“你看上去睡眠不足。是那些羔羊吵得你无法安眠吗?”

他立刻就撕开了她的伤口。

克拉丽斯强迫自己站稳,忽略他话语中的毒刺。“莱克特医生,我是来谈论‘野牛比尔’的。参议员的女儿时间不多了。”

“时间”汉尼拔若有所思地踱步,“对每个人来说,流逝的速度似乎不同。马丁小姐,它可能慢得像是一种酷刑。对你,斯塔林探员,它快得像是在追赶什么。比如,追赶你试图摆脱的过去?”

克拉丽斯紧紧攥住了手中的文件夹,指节发白。“我们在一名受害者身上发现了特殊的定制纤维。你认为这与他制作‘外衣’的欲望有何具体关联?”

汉尼拔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具。“啊,布料皮肤的替代品。我们首先会渴望我们所日常见到的东西,斯塔林探员。告诉我,在矿渣镇,你最日常见到的是什么?是那些待宰的羔羊,还是那些粗糙的、沾满煤灰的工装?”

他又把话题拉回到了她身上。克拉丽斯感到一阵绝望。

“我不是来这里讨论我的过去的,医生。”

“但你的过去,就是你解读‘野牛比尔’的钥匙。”汉尼拔向前一步,靠近玻璃,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蛊惑力,“或者,是另一把钥匙?那个躲在证据后面,不敢面对自己影子的男人秦探员。他看到了什么?”

克拉丽斯猛地抬头,心中剧震。他怎么会知道秦朗?!

“你看上去很惊讶。”汉尼拔满意地笑了,“奇尔顿医生虽然愚蠢,但他的手下偶尔会听到一些有趣的闲聊。一个曾经耀眼的行为分析之星,如今甘愿与显微镜为伍告诉我,斯塔林探员,当他看着那些证物时,他是在寻找‘野牛比尔’,还是在寻找那个让他坠入深渊的‘夜莺’?”

秦朗的过去,“夜莺”这些辞汇像重锤一样敲击著克拉丽斯。她意识到,汉尼拔不仅在与她游戏,他的信息网和洞察力,远超出她的想象。他像一只盘踞在网中央的蜘蛛,感知著所有细微的震动。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斯塔林探员。”汉尼拔的声音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你告诉我一件关于你自己的、真正私密的、让你夜半惊醒的事一件关于那些羔羊的事。然后,我会告诉你‘野牛比尔’之所以开始杀戮的根本原因。一个能让你大大缩小搜索范围的原因。”

他的眼神充满了期待,那是对窥探他人痛苦赤裸裸的渴望。

克拉丽斯站在深渊边缘,向下凝视。汉尼拔就是那深渊。她可以转身离开,坚守自己的防线,但那样可能意味着失去拯救凯瑟琳·马丁的关键线索。或者,她可以跳下去,用自己内心最深的伤痛,去交换一个渺茫的希望。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童年那个春天的早晨,试图拯救那只羔羊的无助感,农场里弥漫的血腥气,它们从未如此清晰。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几乎不像自己的。

“它们它们很安静,在早上。你知道它们不知道自己会被”她几乎说不下去,汉尼拔的眼神鼓励着她,那是一种残忍的鼓励。

就在她即将吐露更多,即将把自己灵魂的碎片奉献给这个恶魔时——

“斯塔林探员!”

一个声音从入口处传来,带着焦急。是克劳福德手下的一名探员。“紧急情况!克劳福德主管让你立刻回去!”

对话被打断了。

汉尼拔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悦,但瞬间又恢复了那种高深莫测的平静。他微微后退,仿佛在说:游戏暂停,但远未结束。

克拉丽斯如蒙大赦,同时又感到一种诡异的失落。她几乎是踉跄著跟着那名探员离开了囚室,甚至不敢回头看汉尼拔一眼。

在返回总部的车上,克拉丽斯的大脑一片混乱。汉尼拔的话语,关于她的过去,关于秦朗,关于“野牛比尔”的根本原因,像碎片一样在她脑海里冲撞。她感到精疲力尽,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耗尽所有心力的搏斗,却依旧一败涂地。

她唯一隐约抓住的,是汉尼拔对秦朗的评价——“躲在证据后面,不敢面对自己影子的男人”。这让她对那个冰冷的技术专家,产生了更强烈的好奇,以及一丝同病相怜?他们似乎都在被自己的过去所追逐。

回到行为科学部,紧张的气氛几乎要凝成实质。克劳福德面色铁青地告诉她和聚集起来的探员们:“又发现了一具女尸。马丁。手法相同,剥皮。‘野牛比尔’在我们全力寻找参议员女儿的时候,依然在继续他的‘工作’。”

这意味着,凶手的自信和冷酷,远超他们的预估。

克拉丽斯感到一阵眩晕。挫败感像潮水般涌来。面对汉尼拔的无力,案件毫无进展的焦虑,以及又一条逝去的生命她靠在墙上,几乎要滑倒在地。

她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任何突破口。汉尼拔那里是危险的深渊,那么秦朗那里呢?那座冰封的堡垒,是否也隐藏着通往真相的钥匙?

她想起了离开时,汉尼拔最后那句仿佛无意间说出的话:

“去找找第一个受害者吧,斯塔林探员。‘野牛比尔’并不是一开始就如此熟练的。他的第一次,总是最笨拙,也最能体现他真实欲望的。”

与此同时,在证据检验科,秦朗接到了负责走访的探员打回来的电话。

秦朗握著电话的手,猛地收紧。

第一个受害者。定制工作室。昆虫店。

汉尼拔暗示克拉丽斯去找第一个受害者。而他,通过物证,也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这不再是巧合。

他挂断电话,久久地凝视著电脑屏幕上,那片来自废弃纸箱的、暗红色污渍的放大图像。资料库刚刚完成了一项新的比对。

结果显示,那片污渍不是铁锈,也不是普通颜料。

它的成分,与某种特定品牌的、用于鞣制软皮革的植物性丹宁酸剂,高度吻合。

皮革鞣制

一个制作“人皮外衣”的凶手,需要懂得皮革处理的技能。

秦朗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封闭的世界,正被来自两个方向的压力强行撬开——一个是汉尼拔·莱克特诡谲的心理游戏,另一个,是案件本身冷酷的逻辑,正不容抗拒地将他拖回他试图逃避的战场。

他看了一眼窗外,夜色已然降临。城市的灯火之下,隐藏着怎样的恶魔?而他和那个刚刚在汉尼拔那里受挫的年轻实习特工,是否会不自觉地,被卷入同一条追寻真相的、危险的道路?

他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关于“野牛比尔”和那个纠缠他的“夜莺”幽灵的联想,变得越来越难以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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