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动门落锁的沉重声响,仿佛一道无形的界限,将超市内外割裂成了两个世界。萝拉小税 已发布最歆彰劫门内,是灯火通明、物资相对充裕,却被恐惧和未知紧紧扼住咽喉的人类孤岛;门外,是吞噬一切、隐藏着致命威胁的浓稠白茫。
最初的、因目睹致命袭击而产生的极致恐慌,在持续了大约半小时后,逐渐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磨人的焦虑。人们像困在玻璃罐里的蚂蚁,漫无目的地移动,低声交谈,或是呆坐在货架旁,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隔绝了熟悉世界的白色帷幕。
秦朗、大卫和律师布伦特移步到了超市后部的储物区。这里相对僻静,堆放著未拆箱的货物和备用货架,空气中弥漫着纸箱和灰尘的味道。远处主卖场传来的嗡嗡议论声在这里变得模糊,像是另一个维度的噪音。
“首先,确认基本信息。”秦朗背靠着一个堆满卫生纸的货架,目光平静地看着大卫和布伦特。“我叫秦朗,前军事科研单位成员,因伤退役。具备一定的危机评估和野外生存经验。”他选择性地透露了部分背景,既创建可信度,又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大卫看了看布伦特,然后开口:“大卫·德雷顿,海报画家。这是我儿子比利。”他轻轻拍了拍靠在自己腿边,仍然有些惊魂未定的小男孩。“我我只是个普通人。”
秦朗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反问道:“布伦特先生,你认为救援什么时候会到?基于什么信息做出这个判断?”
布伦特语塞。电话不通,手机无信号,窗外是未知的、能瞬间致人死地的怪物。所谓的“等待救援”,更像是一种心理安慰,而非基于事实的策略。
“奥利经理在做他职责范围内的事,”秦朗继续道,语气没有波澜,“但他缺乏处理这种超常规危机的经验和知识。他的首要目标是‘维持秩序’和‘保护财产’,这在某种程度上与‘最大化生存几率’可能存在冲突。而我们,”他的目光扫过大卫和布伦特,“目标应该只有一个:活下去,并尽可能保护我们所关心的人。”
他顿了顿,弯腰从刚才收集的物资里拿出那卷尼龙绳和强力胶带,开始熟练地将胶带缠绕在棒球棍的手柄上,增加摩擦力和平稳度。“生存小组,意味着我们几个人,以及后续可能加入的、愿意保持理性并贡献力量的人,需要共享信息,统一行动步骤,分配任务,互相支援。我们不去争夺领导权,但要确保我们这个小团体,不会因为外界的恐慌或错误的决策而陷入险境。”
大卫看着秦朗缠绕胶带时稳定而有力的手指,那种专业的、专注于解决问题的姿态,让他莫名地感到一丝安心。他深吸一口气,问道:“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第一步,彻底熟悉这个环境。”秦朗抬起头,眼神锐利。“我们需要知道这个‘堡垒’的所有细节。已知的出口和入口,潜在的漏洞,比如通风管道、下水道入口、天花板夹层。资源分布,不仅仅是食物和水,还有工具、药品、燃料、所有可能用于防御或制造工具的东西。”
“第二步,持续观察。观察雾的变化,观察外面那些‘东西’的行为模式。它们有什么特性?视觉、听觉、嗅觉,哪种感知方式为主?活动是否有规律?弱点可能是什么?”他看了一眼储物区门口,压低了些声音,“同时,也要观察内部的人群。谁可能成为盟友,谁是潜在的不稳定因素。比如,那位卡莫迪夫人。”
布伦特皱起眉头:“那个疯婆子?她只是在散布恐惧。”
“恐惧是此刻最危险的武器,”秦朗冷静地纠正,“在极端环境下,非理性的信仰会像野火一样蔓延。它能让人团结,也能让人疯狂。我们必须注意到她的影响力。”
就在这时,超市经理奥利和那个穿着保安制服、名叫迈克的壮实男人走了过来。奥利脸上带着疲惫和焦虑,迈克则一脸警惕,手按在腰间的警棍上。
“几位先生,”奥利开口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权威,“我希望大家能保持冷静,不要做出任何可能引起恐慌的举动。我们已经封锁了入口,暂时是安全的。救援一定会”
“奥利经理,”秦朗打断了他,语气并不激烈,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我们理解你的立场。我们正在做的,正是为了在救援到来前,最大限度地提升生存概率。例如,我们打算系统地检查整个超市的建筑结构,评估潜在风险点,并整理出一份应急物资清单。这需要你的授权和协助,比如通往机房、管道间和后仓的钥匙。”
奥利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有人会如此有条理地提出这种要求。他看了一眼秦朗手中经过改造的棒球棍和腰间隐约的斧柄,又看了看大卫和布伦特,犹豫了一下:“这我需要确保不会引起骚乱。而且,后门是紧急出口,不能随意打开。”
“我们并非要打开后门,”秦朗解释道,“只是确认其状态,并从内部进行加固。同时,我们需要了解通风系统是否与外部直接连通,那可能是一个薄弱点。”
迈克保安瓮声瓮气地说:“我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奥利。光是守着大门没用,谁知道那些鬼东西会不会从别的地方钻进来。”
奥利权衡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吧但是,任何行动都必须让我知道,并且不能惊动其他顾客。迈克,你配合他们。”
初步的合作关系算是创建了。秦朗立刻开始分配任务。他和大卫,加上迈克保安,负责实地勘察建筑结构和潜在入口。布伦特和奥利则负责安抚部分顾客情绪,并开始悄悄统计超市内的人数和大致构成——了解你与多少人困在一起,以及他们是些什么人,同样至关重要。
勘察工作紧张而细致。他们首先检查了员工通道和后面的装卸区。厚重的金属后门紧闭着,从内部上了坚固的插销和一把大锁。秦朗仔细检查了门轴和锁具的状况,又让迈克找来了几个沉重的货盘,从内部将门抵死。他注意到门下方的缝隙有些大,又让人搬来几袋猫砂堵住。
接着是通风管道。超市的通风系统主要依靠内部循环,但新风入口和排风口必然与外部相连。他们在机房找到了管道布局图,秦朗仔细研究著,标记出几个可能直通外部的、口径较大的管道口。
“这些地方需要重点监控,”他用手指点着图纸上的几个点,“如果有小型生物,这里可能是入侵路径。”
当他们检查到生鲜区后面的冷藏库时,一阵细微的、仿佛什么东西在塑料布上爬行的窸窣声,让三人都停下了脚步。幻想姬 勉肺粤黩
秦朗立刻举起手,示意安静。他示意大卫和迈克后退,自己则缓缓靠近冷藏库厚重的隔热门,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上。
声音更清晰了。不是机器运行的嗡鸣,而是一种多足的、节肢动物爬行时特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细碎声响。来自冷藏库内部。
迈克脸色发白,握紧了警棍。大卫也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秦朗轻轻转动门把手,发现门是从内部锁住的。他退后一步,目光扫向冷藏库旁边的控制面板。上面显示温度正常。
“里面有人吗?”大卫压低声音问道。
秦朗摇了摇头,眼神凝重。“不像。听声音的移动模式更像是我们之前在窗外看到的那种东西的小型同类。”他指了指冷藏库门下方用于排水的小小格栅,“可能从那里,或者通风管道钻进去了。”
“上帝那里面还有我们的库存”迈克喃喃道。
“库存不重要了,”秦朗果断地说,“重要的是,确认威胁,并隔离它。这扇门足够厚重,只要确保从外面锁死,暂时应该是安全的。标记这个区域,禁止任何人靠近。”
他们用红色的马克笔在冷藏库门上画了一个大大的“x”,并写上了“危险”字样。做完这一切,三人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心情更加沉重。威胁并非只来自外部,这个看似安全的堡垒内部,也已经出现了渗透。
回到主卖场时,气氛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卡莫迪夫人不再只是对着一小群人窃窃私语,而是站在一个稍微高一点的促销台上,声音虽然不高,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向周围越来越多聚集起来的人布道。
“我们生活在罪恶之中,傲慢,贪婪,亵渎我们忘记了古老的誓言,忽视了真正的神明于是,祂的怒火化作了这净化一切的迷雾!祂的使者降临,执行清洗的旨意!你们看到了!那些怪物,不是偶然,是神罚!”
她的眼神狂热,挥舞著干瘦的手臂。“我们必须忏悔!必须献上我们的虔诚!否则,我们所有人,都将在这神圣的怒火中化为灰烬!”
一些精神濒临崩溃的人跪倒在地,跟着她喃喃祈祷。更多的人则是面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恐惧,仿佛在绝望的洪流中抓住了一根扭曲的稻草。
大卫看到这一幕,胃里一阵翻腾。他想反驳,想告诉这些人保持理智,但在绝对的未知和死亡威胁面前,理性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秦朗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便不再关注。他知道,此刻与卡莫迪夫人正面冲突毫无意义,只会加速分裂。他需要更实际的东西来稳定人心。
勘察结束后,秦朗让奥利通过超市的内部广播(利用备用电源勉强维持),以安抚和组织的名义,呼吁身体强健、愿意帮忙的志愿者到储物区集合,进行“防御加固工作”。他没有提及怪物,也没有渲染恐惧,只是强调“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们需要未雨绸缪”。
响应的人比预想的要多。除了大卫、布伦特和迈克,又来了五个人。两个穿着工装、看起来是本地机械厂工人的壮汉,一个自称是退休邮递员、对小镇地形了如指掌的老头,一个沉默寡言但眼神坚毅的年轻超市女收银员阿曼达,还有一个是带着一条小型宠物狗、神情紧张的家庭主妇,她坚持要带着她的狗,仿佛那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
秦朗没有拒绝任何人。他迅速将人员分成两组。一组由布伦特和奥利带领,继续负责信息收集和人群情绪观察,重点是留意卡莫迪夫人的动向和影响力扩张范围。另一组则由他和大卫带领,进行实质性的防御准备。
他们将找到的几辆大型购物车装满瓶装水、罐头和压缩食品,推到储物区深处,创建了一个初步的应急物资储备点。秦朗指导两个工人用找到的工具和材料,开始制作简易的障碍物和防御工事,主要针对那些非主要的入口,如通往机房的小门和几个货运通道。
他还让阿曼达和那个家庭主妇(她叫诺莉)负责整理急救药品和可能用于照明、引火的物品,如酒精、报纸、更多的打火机和蜡烛。
工作让人暂时忘记了恐惧。专注于具体的事务,给人一种仍在掌控局面的错觉,这对于维持士气至关重要。
时间在压抑和忙碌中缓慢流逝。窗外的浓雾没有丝毫减退的迹象,仿佛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永恒的底色。偶尔,雾深处会传来令人心悸的咆哮声,或者某种巨大物体移动时带来的沉闷震动,每一次都让超市内的人们心惊肉跳,刚刚创建起来的一点脆弱秩序也随之动摇。
下午,大约被困三四个小时后,第一起重大的内部冲突爆发了。
冲突的源头,是那条小狗。
宠物狗的主人诺莉,一直紧紧抱着她的小狗“豆豆”。豆豆似乎被周围紧张的气氛和陌生的环境吓坏了,开始不安地呜咽,然后越叫越响。
“让它闭嘴!”一个神经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男人冲著诺莉吼道,“你想把那些东西引过来吗?!”
“不豆豆只是害怕”诺莉试图安抚小狗,但效果不佳。
卡莫迪夫人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她的声音尖利起来:“看!这就是不虔诚的代价!连牲畜都感受到了神罚的降临,在发出警告!这个不洁的生物,它的叫声会触怒使者,为我们所有人带来灾难!必须让它安静!”
“你什么意思?!”诺莉惊恐地抱紧了小狗。
“意思是你最好把那小畜生扔出去!”另一个被卡莫迪夫人蛊惑的信徒恶狠狠地喊道。
“不行!谁也不能伤害豆豆!”诺莉尖叫起来。
人群开始骚动,支持卡莫迪夫人和要求处理狗的声音越来越大,与试图保护诺莉和狗的人发生了推搡和争吵。奥利经理和布伦特试图上前调解,但他们的声音被淹没在愤怒和恐惧的声浪中。
就在局势即将失控,几个狂热的信徒试图动手抢夺小狗时,秦朗站了出来。他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快步走到冲突中心,挡在了诺莉面前,手中的棒球棍看似随意地拄在地上,但那股沉静而压迫的气势,让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够了。”秦朗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杀死一条狗,并不会让外面的东西消失。”
“但它会把我们全都害死!”那个带头的信徒红着眼睛喊道。
“根据我的观察,”秦朗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扇被重重封锁的主入口大门上,“外面的生物,感知世界的方式可能与我们不同。视觉在浓雾中受限,声音或许不是它们主要的追踪手段。否则,我们这里几十个人的心跳、呼吸和谈话声,早已足以引来攻击。狗的叫声,风险存在,但并非你们想象的那样是唯一的、致命的吸引源。”
他用一种近乎科学分析的冷静口吻说道,试图将讨论拉回理性的轨道。“盲目地牺牲一个无助的生命,除了满足你们宣泄恐惧的欲望,对于提升我们的生存概率,毫无益处,只会让我们变得更加不像人。”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一些被情绪冲昏头脑的人身上。有些人开始迟疑。
卡莫迪夫人却不依不饶,她指著秦朗,尖声道:“你在质疑神意!你在用凡人的智慧亵渎神圣的清洗!你会给我们带来毁灭!”
秦朗根本没有看她,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些动摇的人脸上。“如果你们担心声音问题,我们可以想办法让狗保持安静,或者将它转移到相对隔离的区域。比如,”他指了指生鲜区后面那个已经被标记为危险的冷藏库方向,“那边有个独立的房间,隔音效果不错。”
他这话一出,诺莉立刻抱紧小狗,惊恐地后退。而知道冷藏库内有什么的大卫和迈克,脸色也都变了。秦朗这个提议,看似是妥协,实则
卡莫迪夫人和她最狂热的信徒显然不知道冷藏库里的情况,他们觉得这是一个胜利,逼迫对方做出了让步。
“那就把它关进去!”信徒喊道。
秦朗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看向奥利经理:“奥利先生,请你带诺莉女士和她的狗去那个房间附近,找一个相对安静、不影响大家的地方安置。如果狗再叫,再考虑隔离方案。”他给了奥利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
奥利愣了一下,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点头:“好,好的。诺莉女士,请跟我来。”
冲突暂时平息了。人群在议论纷纷中逐渐散开。卡莫迪夫人狠狠地瞪了秦朗一眼,但也没有再继续纠缠,她似乎觉得已经在信徒心中巩固了权威。
大卫走到秦朗身边,低声道:“你刚才是想借刀杀人?”他指的是利用冷藏库里的未知生物。
秦朗微微摇头,声音低沉:“不完全是。首先,我提出了一个看似解决问题的方案,平息了即刻的暴力冲突。其次,那个冷藏库的门足够坚固,狗在里面暂时没有实质危险。最重要的是,”他看了一眼卡莫迪夫人那群人,“这让他们认为我们做出了妥协,削弱了他们立刻采取更极端行动的动力。同时,也让他们潜意识里认为那个区域是‘可以使用的’,这或许在未来能成为一个信息点。”
大卫听懂了秦朗的潜台词。如果卡莫迪夫人的人未来试图去利用那个房间,可能会直面里面的危险。这是一种冷酷的算计,但在这绝境中,却又显得如此必要。
他看着秦朗平静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这个人冷静得可怕,他的每一个行动都似乎经过权衡,以生存为最高准则。这让他感到可靠,同时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
夜幕,在人们的不安与祈祷中,缓缓降临。超市的发电机还在工作,维持着基本的照明,但灯光似乎也变得比以往更加惨白,在浓雾的映衬下,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扭曲地投射在墙壁和货架上,如同摇曳的鬼魅。
超市,这个现代文明的缩影,在迷雾笼罩的第一个白天,已经显露出了它作为困兽之笼的狰狞雏形。而囚徒们之间的裂痕,才刚刚开始显现。理性与疯狂,合作与分裂,求生与绝望,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无声地角力,等待着某个契机,彻底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