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发颤，“林小姐，一句道歉，能让我爸活过来吗？能让我家这二十年轻轻松松过好吗？你现在自身难保，跑来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同情你？还是又想利用我做什么？”
她摇着头，眼泪终于掉下来，“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你们这些人斗来斗去，为什么总要扯上我们？我哥已经进去了，现在我只想安静过日子，把我爸和我哥没能过上的日子，好好过下去。”
她说着，情绪近乎崩溃，转身就要往楼里跑。
“许晴！”林疏颜叫住她，没有追，只是提高了声音，确保她能听清，“我没指望你原谅，也不求你立刻相信。”
“但请你看清楚，谁才是真正害了你父亲。你父亲当年坚持讨薪，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所有被欠薪的工友。”
“他没能讨回的公道，有人在努力替他讨，也有人在拼命掩盖，你想让你父亲的坚持，变成一个笑话吗？”
那句“你想让你父亲的坚持，变成一个笑话吗？”让许晴停到原地。
父亲含冤而死，是她心里最痛的地方。
她没有回头，肩膀微微塌下，透出一种疲惫和茫然。
林疏颜看着她僵硬的背影，知道今天只能到这里。
她转身离开，将空间和挣扎留给许晴自己。
然而，就在许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父亲遗像发呆之际，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的声音规律而克制，不疾不徐。
许晴透过猫眼看去，心头猛地一跳。
门外站着的，是周照野。
说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许晴的手有些发抖，缓缓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周总”
周照野点点头，“许小姐，打扰了，有些东西，疏颜不便带来，我想你应该看看。”
他手里拿着一个轻薄的平板电脑，屏幕暗着。
许晴的视线在平板和他脸上来回扫了几次，最终，侧身让开了门。“进来吧。”
周照野走进这间简陋却收拾得干净的小公寓，没有过多打量，直接切入正题。
他点亮平板，调出一份文件，转向许晴。
屏幕上，是几份关于闻轻歌找人威胁她的证据。
“之前威胁你，让你录制视频，后来又试图用你哥哥的事继续施压的，是这些人。他们的老板，是闻轻歌。”
周照野言简意赅，“林疏颜和我，正在搜集所有证据，准备对当年化工厂事故的真相，以及后续一系列的犯法的行为，提起正式诉讼，目标包括闻轻歌，以及所有涉案人员。”
许晴紧紧盯着屏幕，手指冰凉。
那些噩梦般的电话内容，对方知道她哥哥详细信息的恐惧此刻都有了确切的来源。
周照野收起平板，看着她：“疏颜决定，在主要诉讼中，加入为你父亲许云山及其他被欠薪工人追讨公道，恢复名誉的独立诉求。”
“她会出示证据，证明当年的事故与欠薪有间接关联，证明你父亲他们的抗争是正当的，证明他们后来的遭遇是不公的。”
许晴抬头，眼眶瞬间红了，这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开庭日期在准备中，届时，我们需要所有了解部分真相、或遭受过不公对待的人，站在法庭上。”
周照野的目光沉稳，“许晴，我们知道你上次的录像是受胁迫。在关键时刻，如果你愿意出庭，说明这一点，并讲述你所知道的，关于你父亲当年讨薪的真实情况，会对厘清真相有很大帮助。”
他看着她，“这不是交换，也不是逼迫。”
“你有权沉默，也有权选择为自己、为你父亲发声，疏颜的道歉是她的态度，而法律程序，是还你们公道的途径。怎么选，在你。”
说完，周照野没有等待答复，只是微微颔首：“该看的你已经看了，该说的我也说了。打扰了。”
他转身，步伐沉稳地离开了公寓，轻轻带上了门。
公寓里重归寂静。
许晴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她看向父亲黑白的遗像，老人脸上深刻的皱纹里，仿佛藏着沉冤得雪的期盼。
她慢慢走到窗边，楼下，周照野坐进一辆黑色的车里，车子无声滑入街角，消失不见。
许晴的目光却久久没有收回。
几天后，许晴还未从周照野带来的冲击中完全回神，周照野就来到城市另一端。
周家老宅，今夜灯火通明，气氛却与往日的家族聚会截然不同。
书房厚重的红木门紧闭，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角力。
周照野接到父亲语气不容置疑的电话赶回，踏入书房，便看见父母端坐主位。
而对面沙发上，正是闻轻歌以及她的爸妈，也就是闻氏如今的闻廷峰与其夫人。
闻轻歌见到他，唇边立刻绽放出一个笑容，起身微微颔首：“照野，回来了。”
作为闻家的女儿，她的礼仪自然是无法挑剔的。
周父面色沉肃，闻廷峰则带着惯常的久居上位的笑意，但眼底精光闪烁。
周母眉宇间有些忧虑。
“照野，坐。”
周父开口，声音低沉，“闻世伯和伯母今日过来，是有一件要紧事，想与我们两家商议。”
闻廷峰接过话头，笑容和煦却带着几分压迫：“照野啊，你和轻歌年纪都不小了，从小也算知根知底。”
“眼下外头风风雨雨，说什么的都有，但我们两家的关系，一直是最紧密的盟友。”
他的目光扫过周家父母，“我和周兄商量着，不如趁早把你们的婚事定下来，选个最近的好日子，把仪式办了。”
“一来，成就一桩美满姻缘，二来嘛，也是向外界展示周闻两家坚不可破的关系，那些无稽流言，自然不攻自破，轻歌这孩子，可是一直盼着呢。”
闻轻歌适时地低下头，露出几分羞涩，声音轻柔：“爸，妈，周叔叔，周阿姨，我听长辈们的安排。”
她表现得无可挑剔，完全是一个顺从又知礼的大家闺秀。
周照野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看向自己父亲：“爸，这是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