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花,呼啸着掠过荒原。
马凤裹紧身上那件破旧的斗篷,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膝的积雪中艰难前行。
他的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唯有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在风雪中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自从拒绝魔教的招揽,他已经独自在北方荒原上行走了半个月。
干粮早已吃完,这些天全靠猎取雪兔和啃食树皮充饥。
身上的伤口在严寒中隐隐作痛,但他毫不在意。
与内心的痛苦相比,这些皮肉之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远处传来狼群的嚎叫,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凄厉。
马凤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若是平时,他自然不会把这些畜生放在眼里,但此刻他体力耗尽,若是遇上狼群,恐怕凶多吉少。
“必须尽快找到阿依玛的部落。”他喃喃自语,声音在风雪中几乎听不见。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听到了一阵异样的声响——不是风雪声,也不是狼嚎,而是马蹄声,而且不止一匹马。
他立刻闪身躲到一块巨石后面,屏住呼吸。
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出现的很可能不是朋友。
马蹄声越来越近,大约有十几骑。
马凤从石缝中望去,只见一队骑兵正在风雪中艰难前行。
他们穿着厚重的皮袄,头戴毛皮帽子,典型的草原人打扮。
但令马凤警惕的是,这些人的装束并不统一,有的穿着狼皮,有的穿着鹿皮,马匹的鞍具也各不相同,显然不是同一部落的人。
更可疑的是,他们行进时保持着严密的队形,不时有人回头张望,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搜仔细点!”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那小子肯定就在附近!大人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马凤的心沉了下去。这些人说的是汉语,虽然带着浓重的口音,但他能听懂。他们口中的“小子”,很可能就是指他。
他悄悄向后移动,试图趁他们还没发现自己之前离开。但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脚下踩断了一根枯枝。
“咔嚓”一声,在寂静的雪原上格外清晰。
“在那边!”立刻有人喊道。
马凤暗叫不好,立刻向另一块巨石后跃去。几乎就在他离开原地的同时,几支箭矢已经钉在了他刚才藏身的地方。
“追!”
马凤在雪地中狂奔,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他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每跑一步都感觉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一支箭矢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带起一缕白发。他头也不回,继续向前奔跑。
前方出现了一片白桦林,他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树林可以暂时阻挡骑兵的追击,给他争取一点时间。
他在树林中穿梭,凭借灵活的身法躲避着追兵射来的箭矢。但长时间的奔跑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他跑不动了!”身后传来兴奋的喊声,“围住他!”
马凤背靠在一棵粗壮的白桦树上,大口喘着气。他拔出佩剑,眼神冰冷地看着逐渐围上来的追兵。
一共十二人,个个都是精壮的汉子,手中的弯刀在雪光中闪着寒光。
“小子,乖乖束手就擒,还能留你个全尸。”为首的那个壮汉狞笑着说道。
马凤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调整着呼吸,寻找着突围的机会。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壮汉一挥手,“上!”
十二人同时扑了上来。马凤眼神一凛,手中长剑如毒蛇般刺出,精准地穿透了最先冲上来的那人的咽喉。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其他人见状,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凶狠地扑了上来。马凤在人群中穿梭,剑光闪烁,每一剑都直取要害。但他的体力确实已经到了极限,动作远不如平时灵活,很快身上就添了几道伤口。
最严重的是左肩的一道刀伤,深可见骨,鲜血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继续挥剑迎敌。又有两人倒在他的剑下,但剩下的九人依然死死地缠着他。
“他撑不住了!”有人喊道,“加把劲!”
马凤感觉视线开始模糊,手中的剑也越来越沉重。他知道,自己今天恐怕真的要葬身于此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嘹亮的号角声。
所有人都是一愣,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号角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清晰,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显然有一支庞大的骑兵正在快速接近。
“是汗鲁部的骑兵!”追兵中有人惊恐地喊道。
马凤心中一动。汗鲁部?那不就是阿依玛的部落吗?
不等他细想,一支骑兵已经如同旋风般冲入了白桦林。他们统一穿着深褐色的皮甲,披着白色的斗篷,在雪地中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为首的是一名女子,她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手持长弓,英姿飒爽。
虽然多年未见,但马凤一眼就认出了她——阿依玛,当年的鲜卑公主,如今的汗鲁王。
“什么人敢在我汗鲁部的地盘上撒野?”阿依玛厉声喝道,声音清脆而威严。
那些追兵见状,纷纷后退,显然对汗鲁部十分忌惮。
“汗鲁王,这是我们与这个人的私怨,还请不要插手。”为首的壮汉硬着头皮说道。
阿依玛冷笑一声:“私怨?十几个人追杀一个人,这也叫私怨?”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最后落在满身是血的马凤身上。
当她的目光触及马凤那一头白发时,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马……凤?”她试探性地问道。
马凤勉强站直身体,点了点头:“阿依玛,好久不见。”
阿依玛跳下马来,快步走到他面前,仔细打量着他。当她看清他满身的伤痕和那一头刺眼的白发时,眼中满是震惊和心痛。
“怎么会这样?”她轻声问道,“我听说京城出了变故,但没想到……”
马凤苦笑着摇了摇头:“一言难尽。”
阿依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对那些追兵冷声说道:“这个人是我汗鲁部的客人,你们可以滚了。”
追兵们面面相觑,显然不甘心就此放弃。
“汗鲁王,此人是我们大人点名要的……”为首的壮汉还想争辩。
阿依玛直接打断了他:“我不管你们大人是谁,回去告诉他,马凤现在受我汗鲁部庇护。若他有什么不满,让他亲自来找我谈。”
她的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追兵们见状,知道今天是不可能得手了,只好悻悻地收起武器,带着同伴的尸体离开了。
待他们走远后,阿依玛才转身看向马凤,眼神复杂。
“你……”她张了张嘴,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
马凤勉强笑了笑:“谢谢你,阿依玛。”
话音刚落,他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马凤!”阿依玛惊呼一声,及时扶住了他。
马凤想要说什么,但眼前的黑暗已经吞噬了他的意识。
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帐篷里。身上盖着柔软的毛皮,伤口已经被仔细包扎过,火盆中的炭火发出噼啪的声响,驱散了北方的寒意。
他试图坐起身,但全身的剧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别动。”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马凤转过头,看见阿依玛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她换上了一身简单的草原服饰,少了几分战场上的英气,多了几分女性的柔美。
“你伤得很重,需要静养。”她在床边坐下,将药碗递给他,“先把药喝了。”
马凤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很苦,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昏迷了多久?”他问道。
“两天。”阿依玛接过空碗,“你失血过多,再加上体力透支,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
马凤沉默了片刻,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阿依玛看着他,眼神复杂:“因为我们曾经是朋友,而且……”她顿了顿,“我听说过京城发生的事情。乾德仁对外宣称你勾结魔教,意图谋反,但我不相信。”
马凤的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为什么不信?也许他说的是真的呢?”
“我认识的马凤,绝不会与魔教同流合污。”阿依玛坚定地说道,“而且,如果你真的有心谋反,当初在边关时就有大把的机会,何必等到现在?”
马凤看着她真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世界上,愿意相信他的人已经不多了。
“谢谢你,阿依玛。”他轻声说道,“但我不能连累你和你的部落。乾德仁和魔教都不会放过我,收留我只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阿依玛冷哼一声:“我汗鲁部岂是怕事之辈?况且……”她的眼神变得锐利,“乾德仁与魔教勾结,残害忠良,若是让他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天下必将大乱。届时,我草原各部也难以独善其身。”
她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掀开门帘。外面是连绵的帐篷和忙碌的牧民,远处是白雪覆盖的群山。
“马凤,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她回头看着他,目光坚定,“汗鲁部永远是你的朋友,只要我阿依玛还在一天,就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马凤望着她坚定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在这个他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竟然是这个曾经的对手,给了他最后的庇护。
“阿依玛……”他轻声唤道。
阿依玛回过头,微微一笑:“好好休息吧,等你伤好了,我们再从长计议。”
她放下门帘,离开了帐篷。
马凤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望着帐篷顶部的纹饰,心中五味杂陈。他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地位,失去了一切,但在这个寒冷的北方草原,他似乎找到了一丝温暖和希望。
他知道,前路依然艰难,复仇之路依然漫长。但至少,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窗外,草原的风依然在呼啸,但帐篷内却温暖如春。马凤缓缓闭上眼睛,这些天来第一次感到了一丝安心。
他需要休息,需要养精蓄锐。因为当他再次站起来时,他将不再是那个落魄的逃亡者,而是要让所有仇敌付出代价的复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