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琅！”
李瑞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面孔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
那名报信的护卫依旧单膝跪地，头颅低垂，仿佛对世子的雷霆之怒毫无所觉。
“你！”李瑞指着他，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你家先生，好大的胆子！”
护卫缓缓抬头，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可那双眼睛里，却透着和秦少琅如出一辙的平静，一种对生死的漠视。
“世子爷，我家先生的胆子，一向不小。”
这句话，彻底引爆了李瑞。
“来人！”他咆哮起来，“给我把他拖出去，砍了！剁成肉酱喂狗！”
门外，几名李瑞的亲卫闻声冲了进来，持刀就要上前。
然而，那名单膝跪地的护卫，却在此刻站了起来。他没有看那些持刀的亲卫，而是直视着李瑞。
“世子爷，杀我容易。”他解开自己的衣襟，露出里面缠着的一圈东西。
那不是炸药，不是暗器，而是一卷卷用油纸包好的账簿。
“这是蓝田镇最近三年来，所有跟云州府有往来的商户账目，包括几家粮店，几家布行，还有”他顿了一下，咧开一个森然的笑，“悦来客栈的。”
李瑞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护卫继续慢条斯理地解着：“我家先生说，他是个郎中，只会救人，不会算账。但凑巧，他请的账房先生，眼神特别好。他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比如，悦来客栈每个月都会有一笔巨大的‘修缮’开销，正好能对上云州卫所每个月莫名‘丢失’的那批军械数目。”
“再比如，有几家粮商的米，明明是运往北境赈灾的官粮，出城转了一圈，又悄悄回了云州，进了某些大人物的私仓。”
他将最后一卷账簿解下，拿在手里掂了掂。
“先生说，这酒，不止他一个人想请您喝。他怕您不去，特意让我多带几位‘客人’，一起来请您。”
“您说，我要是在这悦来客栈门口，把这些东西都抖落出来，会怎么样？”
“轰！”
李瑞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秦少琅的意图了。
这根本不是一场单纯的复仇。这是一场战争！一场无声的，却足以致命的战争！
秦少琅不仅要他死，还要在他死之前，把他和盘踞在云州府的这张利益大网，一起连根拔起！他不是疯子，他是一个冷静到可怕的布局者。他拿到的不只是一张地图，他拿到的是足以掀翻整个云州官场的账本！
这一刻，李瑞才真正感受到了恐惧。那不是对暴力的恐惧，而是对那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所有底牌都被看穿的，智力上的绝对碾压。
秦少-琅！那个男人，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事！他一直在等，等自己跳进这个他早就挖好的坑里！
“你你们”李瑞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门口的几名亲卫也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他们听不懂账目，但他们能看懂自家世子爷那张惨白如纸的脸。
那名护卫，秦家的“陈武”，重新将账簿一卷卷缠回腰间，整理好衣襟。
“我家先生说，今夜子时，蓝田镇东，破庙。酒已温好。”
“他只等您一人。”
说完，他不再看李瑞，转身，竟就这么旁若无人地朝门口走去。
李瑞的亲卫们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路。
他们不敢拦。
他们怕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这个人身后，那个仅凭几句话，就让靖安侯世子面无人色的，叫秦少琅的男人。
陈武走到门口，脚步顿住，他回头，最后看了李瑞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对了，先生还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他说，多谢世子爷送的这份大礼。”
说完，他大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客栈的走廊尽头，只留下满室的死寂，和那个被敲碎了双手，在地上发出微弱呻吟的“礼物”。
李瑞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回太师椅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夜更深了。
秦少琅回到了百户所，但他没有进任何一间房。
他在后院的水井边，脱掉了那身被烟熏火燎，又沾染了血腥的衣物。井水很凉，带着刺骨的寒意，他却毫不在意，一桶桶地从头顶浇下。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身上的污秽和血迹，也冲刷着他皮肤上被火焰灼出的小泡。刺痛感传来，却让他混乱翻涌的思绪，变得更加清明。
他不是在发泄，他是在冷静。
前世作为“手术刀”，每一次执行高强度任务后，他都会用极限的方式让自己的身体和精神迅速回归到最佳状态。冰水浴，就是其中一种。
他需要绝对的冷静，因为今晚的“手术”，才刚刚进行到一半。
李瑞，必须死。
但怎么死，有讲究。
直接杀了，太便宜他了。那只会让靖安侯府把所有的怒火和调查都集中在蓝田镇，集中在他身上。虽然他不怕，但会很麻烦，会打乱他建立家族，种田发育的长期计划。
他要的，是让李瑞死得“合情合理”，死得让靖安侯府吃了这个哑巴亏，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丝质的地图，和那张冰冷的铁片钥匙，放在井沿上。
这些，就是今晚手术的“刀”。
冲洗完毕，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黑色劲装，这是陈武早就为他备好的。体质的强化让他无惧寒冷，湿漉漉的头发很快就被内力蒸干。
他拿起那张地图，再一次展开。
灯火下，这张苏家和柳家两代人守护的秘密，终于展露出它的真正价值。它画的不是山川河流，而是一张精密无比的矿脉分布图。
铁矿，铜矿，甚至还有一条储量惊人的银矿！
这些矿脉的位置，全都位于大周朝廷明令禁止私人开采的禁区之内。而地图右下角那个鲜红的“柳”字印记，旁边还有一个更小的，用金线绣成的“李”字。
大周开国皇帝，李氏。
这根本不是什么柳家的地图，这是前朝皇室的藏宝图！是留给后人东山再起的资本！
秦少琅的指尖划过那条银矿的脉络，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他要给李瑞设一个局，一个让他自己跳进去，万劫不复的局。
就在这时，一道矫健的身影从院墙外翻了进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后。
是柳如烟。
她也换了一身夜行衣，长发高高束起，手中提着那柄秋水长剑，剑身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