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围的人,都处理干净了?”秦少琅没有回头,声音平静。
柳如烟走到井边,将剑尖在石板上轻轻一划,擦去血迹。
“三个暗哨,两个游骑。都是靖安侯府的死士。”她的声音也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秦少琅点了点头。
这在意料之中。李瑞不是蠢货,放火这么大的事,必然会留下后手,监视蓝田镇的动静。
只是他没想到,秦少琅的反击会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你不好奇,我留李瑞一命,要做什么?”秦少琅终于转过身,看向她。
“杀人不过头点地。”柳如烟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绣帕上,“你让他活着,一定比杀了他,更有用。”
秦少琅笑了。
他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他将那张绣帕递了过去。
柳如烟没有接,只是看着他。
“柳家世代守护的,就是这个?”秦少琅问。
柳如烟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我只知道,这是关乎前朝气运的绝密。祖训有言,图在人在,图亡人亡。但里面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
“你不好奇?”
“好奇心会害死人。”柳如烟的回答滴水不漏。
“现在,它是我的了。”秦少琅收回手,将绣帕展开在井沿的石板上,“所以,我想让你看看。
柳如烟的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她缓缓低下头。
烛光、月光,交织着洒在小小的锦帕上。那繁复的山川河流,在她的瞳孔中,仿佛活了过来。
“这不是舆图。”秦少琅的手指,点在其中一条最不起眼的山脉走向上,“这是矿脉。”
他又指向另一条蜿蜒的河流之下。
“这是矿脉。”
他的手指,最后落在那条用金线勾勒出的,隐藏在群山深处的脉络上。
“而这里,是一条足以让任何一个诸侯,都敢起兵造反的银矿。”
柳如烟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骤然抬头,死死地盯着秦少琅,眼神里是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
前朝气运!
原来,这就是前朝的气运!
不是虚无缥缈的龙脉,而是实实在在,能铸造兵器,能招募死士,能颠覆一个王朝的金山银山!
“李瑞,”秦少琅的声音,将她的心神拉了回来,“是个很好的礼物。”
柳如烟瞬间明白了什么,她看着秦少琅,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你要嫁祸给他?”
“不。”秦少琅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要让他,死在这份‘天大的功劳’上。”
他将那张铁片钥匙,放在了绣帕之上。
“前朝余孽,为了夺回宝图,与发现秘密的靖安侯世子,在破庙中殊死搏斗,最终同归于尽。”
秦少琅看着柳如烟,一字一句,说出他为李瑞准备好的结局。
“这个故事,靖安侯会信,皇帝,更会信。”
柳如烟彻底说不出话来。
这个局,天衣无缝。
它不仅让李瑞死得“其所”,更将所有人的视线,从蓝田镇,从秦少琅的身上,彻底引开。
靖安侯府只会去追查虚无缥缈的“前朝余孽”,而皇帝,则会因为这份泼天的大功,对“不幸殒命”的李瑞进行追封和赏赐。
靖安侯府,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吞下去。
他们甚至还要感谢秦少琅,为他们送去了这份哀荣。
杀人,还要诛心。
柳如烟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那张清瘦的脸在夜色下,如同深渊。
“我需要你做一件事。”秦少琅将地图和钥匙重新收好,贴身藏起。
“你说。”
“子时一到,你带人,从南面包抄破庙。动静要大,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是官府的人到了。”
秦少琅的眼神变得锐利。
“记住,只围不攻。我要让李瑞,变成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疯狗。”
他要断了李瑞所有的退路,让他把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杀死自己,夺走宝图上。
柳如烟重重地点了点头。
“陈武。”秦少琅对着院子的阴影处,低喝一声。
陈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单膝跪地。
“先生。”
“人,到了吗?”
“回先生,半个时辰前,已经进了蓝田镇。此刻,应该快到东郊破庙了。”
秦少琅最后看了一眼被烧成白地的家的方向,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
“走。”
东郊,破庙。
曾经香火鼎盛的庙宇,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
一尊缺了半边脑袋的佛像,在月光下,悲悯地看着这片萧索的土地。
庙宇中央,生着一堆篝火。
火上,温着一壶酒。
酒香,混杂着风里的血腥气,飘出很远。
秦少琅就坐在火堆旁,用一根树枝,拨弄着跳跃的火焰。
他身后,站着四个沉默如铁的护卫,是陈武从百户所的精锐里,挑出的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死士。
风,越来越大。
吹得破庙里那半截幡旗,猎猎作响。
远处,传来了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
秦少琅抬起头,看向破庙那黑洞洞的门口,笑了。
李瑞,到底还是怕死的。
他没有遵守“一人前来”的约定。
片刻之后,七八道身影冲进了破庙,为首的,正是脸色煞白,眼神怨毒的靖安侯世子,李瑞。
他身后跟着的,是他身边最后的几名亲卫,一个个手持长刀,如临大敌。
李瑞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火堆旁的秦少琅。
当看到秦少琅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甚至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时,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秦少琅!”他咬牙切齿地低吼。
“世子爷,你迟到了。”秦少琅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仿佛在迎接一位许久未见的老友。
他提起火上的酒壶,倒了两碗酒。
“不过没关系,酒,刚刚温好。”
李瑞死死地盯着他,又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这间破庙,四面漏风,一览无余,根本不像有埋伏的样子。
除了秦少琅和他身后的四个护卫,再无他人。
他的胆气,又壮了几分。
“你派人送来的‘礼物’,我很喜欢。”李瑞森然道,“作为回报,今晚,我会把你剁碎了,一寸寸,喂给镇外的野狗!”
“世子爷好大的口气。”秦少琅端起一碗酒,做了个请的手势,“只是在动手之前,不先谈谈生意吗?”
“生意?”李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对,生意。”秦少琅晃了晃手中的酒碗,酒水在火光下,映出琥珀色的光。
“关于云州卫所的军械,关于北境的赈灾粮,关于悦来客栈的假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