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岗上,空气仿佛凝固了。
韩老蔫趴在长满青苔的石头后头,眼珠子瞪得像是要裂开了,死死盯着下方的厮杀。
他这辈子在林子里混了四十多年,野猪群见过,黑瞎子也掏过。
可这种顶级掠食者之间的生死搏杀,他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见。
那种随着咆哮声扑面而来的凶煞之气,震得骨头都在冒着寒气。
可就在这个当口,老猎人骨子里那股穷怕了的贪念,鬼使神差地压过了恐惧。
一虎一熊,要是拼个两败俱伤
这哪是野兽打架,这分明是两座金山撞在一块了啊!
一只上好的熊胆,那在黑市上就是硬通货。
一副完整的虎骨,那更是能救命的无价宝,再加上那一身没有几个枪眼的虎皮
这一票要是干成了,别说下半辈子,就是孙子辈的彩礼钱都攒够了!
“呼哧呼哧”
韩老蔫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那双本来还在打摆子的手,突然死死地抓紧了枪托。
他眯起眼,浑浊的老眼里全是红血丝,枪口顺着下方那团翻滚的烟尘,一点点往下压。
这是典型的赌徒红了眼。
赢了,泼天富贵险中求。
输了
还没等他脑子转过弯来想输了会咋样。
一只像铁钳子一样的手,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
“嘶!”
韩老蔫疼得一激灵,猛地扭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陈放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此时的陈放,脸上没有半点看到金山时的贪婪,只有一股让人胆寒的冷静。
他死死盯着韩老蔫,眼神比这深秋的山风还要刺骨。
他手指发力,硬生生地把韩老蔫扣在扳机上的食指给掰开了。
然后,他凑到韩老蔫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韩大爷,你想找死,可别拉上我。”
这一眼,看得韩老蔫心头一凉,那股上了头的贪欲瞬间被浇灭了大半。
他猛地回过神来。
这是在两头杀红了眼的顶级野兽跟前!
那头老虎和黑熊现在是打得不可开交,可那是人家眼里的“内部矛盾”。
这时候要是冷不丁响了枪不管打没打中。
这两头畜生一旦受了惊,或者发了狂,转头冲上这几十米的乱石岗
就凭手里这两杆装着铁砂的土喷子,再加上几条已经吓尿了的狗,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老虎是独居动物,生性多疑,感官敏锐得吓人。
一旦发现旁边还有拿着“喷火管子”的两脚兽在窥视。
它会毫不犹豫地先解决掉这潜在的威胁。
到时候,那就真是灭顶之灾了。
陈放见韩老蔫眼里的红光退了下去,这才慢慢松开手。
此时,下方的战况已经到了白热化。
老虎显然不想跟这块皮糙肉厚的黑瞎子多纠缠。
它腰腹猛地一弓,利用惊人的爆发力,在翻滚中死死压住了黑熊的后背。
紧接着,那张血盆大口猛然张开,露出四颗泛着寒光的犬齿,对着黑熊后脖颈那块皮肉最厚,也是最致命的地方,狠狠咬了下去!
“咔嚓!”
即便隔着几十米远,那清晰的骨裂声依旧钻进了陈放的耳朵里,听得让人头皮发麻。
黑熊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四肢疯狂地刨动着泥土,把周围的小树都撞断了几根,想要把背上的老虎给甩下来。
但这只是最后的挣扎。
随着老虎上下颚的爆发。
黑熊的挣扎越来越弱,那股蛮力也正在随着颈椎的断裂而迅速消散。
“走。”
陈放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贴在韩老蔫耳边才能听见。
趁着那头老虎正在全神贯注绞杀黑熊,品尝胜利果实的时候。
这是唯一的逃生机会。
一旦老虎杀死了黑熊,那股杀意还未散去,再加上血腥味的刺激。
它的警觉性会达到顶峰。
那时候再想走,就难如登天了。
陈放没有转身狂奔。
他打了个手势。
几条狗虽然怕得要死,但长期养成的纪律性让它们强撑着站了起来。
尤其是追风,虽然全身狼毛炸立,但依然死死护在陈放腿边,喉咙里压抑着呜咽。
陈放躬着身子,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后倒退,尽量不发出一丁点脚踩落叶的声音。
韩老蔫这时候也彻底回过神来了,赶紧有样学样,连拉带拽地拖着两条吓瘫了的老狗,大气都不敢出地跟着往后挪。
一步,两步,三步
直到他们退到了山脊线的后面,借着一块巨石挡住了视线,那股如芒在背的刺痛感才稍微减轻了一些。
“呼呼”
韩老蔫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棉袄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手哆嗦着去摸腰间的烟袋锅,想抽口烟压压惊,可手抖得跟筛糠一样,怎么也塞不进烟叶。
“我的个亲娘咧”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悔的。
“那可是老山君啊活生生的老山君”
陈放靠在冰凉的石头上,平复了一下有些快速的心跳。
他低头看了看追风。
这头拥有狼血的头狗依旧保持着警惕,朝着来路的方向低伏着身体,眼神里的那股恐惧已经消散了不少。
它伸出舌头舔了舔陈放的手心,像是在寻求安慰。
“韩大爷,把烟收起来。”
陈放鼻翼微动,闻到了火柴划燃那一瞬间的刺鼻硫磺味,立刻低声喝止。
“你是嫌咱们身上的味儿不够大,非得把那祖宗招来闻闻烟味是不?”
韩老蔫手一抖,刚划着的火柴“啪嗒”掉在地上灭了。
他尴尬地缩了缩脖子,赶紧把烟袋锅别回腰里,老脸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