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把差事交代完,长长舒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总算把要紧事说清了,这会儿也该歇口气,再过半个时辰,御膳房的午饭就该送来了。”他刚说完,翠玉公主就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张睿身边,水绿色宫装外罩了层银线绣的披帛,领口嵌着细小的东珠,随着她的动作,珠串轻轻晃动,映得脖颈愈发雪白。
“玉哥,我早看见你包袱角露着支箫了。”公主指着张睿的随身包袱,声音里满是期待,“你肯定懂音律,咱们合奏一曲好不好?我弹琵琶,你吹箫,保管好听。”
张睿笑着摆手:“这可不成。”他转头看向太子,“大哥,你会吹箫吗?”太子摇头失笑:“我就会听个热闹,真要上手,吹出来比杀猪还难听。”
“这不就结了。”张睿解释道,“这屋里就我一个会吹箫,突然传出琴箫合奏,有心人听见了,指不定会瞎猜什么。公主的名声金贵,可不能落人口舌。”太子连连点头:“玉弟考虑得周到,宫里的耳朵比筛子还密,确实不能大意。”
翠玉公主虽有些失落,却也明白其中利害,她指着墙边的古琴:“那你用琴弹一曲总行了吧?这琴是我母妃留下的,音色特别好,我弹了三年,都没弹出过它的妙处。”
“恭敬不如从命。”张睿走到琴台前坐下,古琴琴身刻着缠枝莲纹,琴弦泛着温润的光。他伸出手,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搭,略一凝神,便拨出第一个音。琴音刚起,就像山涧的清泉流过石缝,婉转悠扬地在屋里盘旋,又飘出窗外,缠在院中的石榴树枝上。
一开始琴音舒缓,像月光洒在湖面,温柔得能把人心都化了;渐渐的,音调一转,变得清脆明快,像是林间的小鸟在追逐嬉戏;到后来,琴音陡然拔高,又猛地收住,余音绕梁,久久不散。太子端着茶杯的手都停在了半空,彩莲和水月忘了收拾食盘,刚拿衣服回来的小松子,捧着木盒站在门口,眼睛都看直了。
“这……这是仙乐吧?”翠玉公主好半天才回过神,走到琴台前,指尖轻轻碰了碰琴弦,“我弹了三年,从来没让它出过这样的声音。玉哥,你快教教我!”
张睿笑着摇头:“不是我不教,是你学不会。”公主立马撅起嘴,水绿色的披帛扫过琴身:“你是说我笨?”“跟笨没关系。”张睿解释道,“我弹琴时,会把内功灌注在指尖,这样琴音才能传得远,还能随心意变化。刚才我特意收了内力,不然这琴音能飘到皇宫外,到时候更麻烦。”
太子惊叹道:“原来武功还有这用处!既能打坏人,又能让曲子变得这么妙,真是博大精深。”翠玉公主转了转眼珠,笑道:“学不会就不学了,以后我想听,就找玉哥来弹,省得自己费力气。”
“你倒会算计。”太子点了点她的额头,“人家张兄弟是江湖奇侠,又不是你的私人乐师。”“我只在他有空的时候找他嘛。”公主拉着张睿的袖子撒娇,水绿色的宫装裙摆都蹭到了他的膝盖,“玉哥不会不答应吧?”
“答应,怎么不答应。”张睿无奈笑道,“我看玉妹是我见过最通情达理的公主,不像传说中那样刁蛮。”太子哈哈大笑:“你是没见过她小时候,为了抢御花园的牡丹,把李尚书家的小公子推到泥里,哭得人家三天没敢出门。”公主的脸瞬间红了,跺着脚道:“太子哥哥!不许说我的糗事!”
正闹着,彩莲和水月端着饭菜进来了。四菜一汤,有红烧肘子、清蒸鲈鱼,还有公主爱吃的冰糖莲子,旁边还摆着一壶御赐的桂花酒。太子拉着张睿坐下,亲自给他倒酒:“来,陪大哥喝两杯,这酒是父皇赏的,平时我都舍不得喝。”
三人边吃边聊,太子说起朝堂上的烦心事,李嵩又在朝堂上弹劾了两个支持他的大臣,刘德的锦衣卫也在四处抓人。张睿听着,心里愈发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他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大哥放心,秋试的事我来办,洪泽湖的旧案,我也会查到底。”
饭后,张睿准备出宫。他从包袱里摸出个小瓷盒,倒出些褐色膏体,在脸上细细涂抹,又用指尖捏了捏颧骨,原本俊朗的轮廓渐渐变得平庸,眼角添了两道浅纹,肤色也深了几分,活脱脱一个普通的锦衣卫校尉。太子凑过来看了看,惊叹道:“这手艺,比京城最有名的易容师还厉害,就是天天见你的人,也未必能认出来。”
翠玉公主也凑过来,伸手想碰他的脸,又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玉哥,你这模样,连我都快认不出了。”张睿笑着传音入密:“玉妹,改天我偷偷来接你,带你去城南吃冰糖葫芦。”
公主眼睛一亮,激动得脱口而出:“好啊!”太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小妹,你跟谁说好?”公主才反应过来这是两人的秘密,脸颊微红,连忙道:“我说玉哥一路走好。”太子笑着摇头:“你们俩肯定有猫腻,不过我懒得管。”他拍了拍张睿的肩膀,“万事小心,有消息让彩莲传信。”
张睿抱拳告别,转身走出揽月轩。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腰佩腰牌,一路上遇到的宫女太监都纷纷避让。走到宫门口,两个守卫拦住他,他亮了亮腰牌,守卫看都没多看,就抬手放行。
刚出皇宫不远,就看见街边的老槐树下站着个姑娘。淡蓝粗布裙洗得有些发白,却浆得笔挺,裙摆绣着几针简单的栀子花纹,外面罩了件浅灰短袄,袖口磨出了毛边,反倒显得干净利落。不是阿艳是谁?
张睿走过去,故意粗着嗓子道:“姑娘,在这儿找人呢?”阿艳转头看他,手悄悄按在腰间的短刀上,眼神锐利地打量着他——眼前这锦衣卫,脸膛黝黑,眼角有纹,看着就像个混日子的老油条,跟她等的张睿半点不像。
“官爷,找人不犯法吧?”阿艳的声音带着警惕,她从早上就来这儿等了,常月娥和马君兰在客栈守着,让她来宫门口接应,可等了快一个时辰,都没见张睿出来,心里正着急。
“不犯法,不犯法。”张睿忍着笑,“我就是看你站在这儿半天了,想帮你找找。”“不用麻烦官爷。”阿艳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我等的人,我自己认识。”
“真不用?”张睿挑眉,“有个叫张睿的公子,让我给你带个信。”阿艳心里一紧,猛地抬头:“你到底是谁?他让你带什么信?”
“想知道啊?”张睿故意凑近,“给我亲一下,我就告诉你。”阿艳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手已经握住了短刀的刀柄,冷声道:“再胡言乱语,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快说,张公子在哪儿?”
看她真急了,张睿赶紧用原声道:“阿艳,你真认不出我了?”这熟悉的声音一出来,阿艳猛地愣住,仔细打量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惊喜地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大哥!是你?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模样?声音也变了,我怎么认得出!”
“这说明我的易容术厉害啊。”张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怎么在这儿等我?”阿艳的脸颊红了,低下头,手指绞着淡蓝布裙的裙摆:“娥姐说你今天肯定出宫,让我来这儿接应。我……我也想你了,就早点过来了。”
“想我就给我点补偿。”张睿左右看了看,街上人不多,飞快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阿艳的脸瞬间红透,像熟透的苹果,她慌忙左右张望,见没人注意,才松了口气,嗔怪道:“你疯了!穿着锦衣卫的衣服,在大街上轻薄女子,要是被人看见,就麻烦了。”
“放心,没人看得见。”张睿拉着她往前走,“不过这衣服确实得换了,太扎眼。”阿艳左右看了看:“这大街上怎么换?总不能光天化日脱衣服吧。”
张睿朝前面指了指:“你看那儿。”阿艳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棵几人合抱的银杏树,枝叶长得格外繁茂,像一把巨大的绿伞,树下空荡荡的,正好能挡住视线。“果然是个好地方!”阿艳眼睛一亮,拉着张睿就往银杏树跑。
跑到树下,张睿快速解开飞鱼服的腰带,阿艳赶紧转过身,背对着他,手指紧张地绞着裙摆。身后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她的脸颊越来越烫,心里却甜丝丝的——早上还担心他在宫里出事,现在人就在身边,哪怕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也觉得踏实。
“好了。”张睿的声音传来。阿艳转过身,看见他已经换回了原来的青布劲装,脸上的易容膏也擦干净了,又变回了那个俊朗的江湖侠士。她走过去,伸手帮他理了理衣领,轻声道:“宫里的事,都谈完了?太子殿下有没有说什么要紧事?”
“谈完了,事情不少。”张睿握住她的手,把太子托付的两件事说了一遍,“一是秋试找江湖豪杰应试,二是查洪泽湖的赈灾粮旧案。这两件事都不简单,得好好谋划。”
阿艳点点头:“娥姐和兰妹都在客栈等着呢,我们回去一起商量。兰妹早上还说,要是你再不回来,她就闯进宫去救你。”张睿哈哈大笑:“这丫头,还是这么冲动。”
两人手拉手往客栈走,阳光透过银杏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阿艳靠在张睿身边,轻声道:“不管什么事,我们都跟你一起扛。娥姐武功好,兰妹机灵,我虽然本事不大,但我心细,查线索肯定能帮上忙。”
“我知道你们都靠得住。”张睿握紧她的手,心里暖暖的。他抬头看向远处的兴隆客栈,炊烟袅袅,那是他在京城的家,有他的兄弟,他的红颜,不管前路有多少刀山火海,只要有他们在,他就什么都不怕。
快到客栈门口时,阿艳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对了,这是兰妹让我给你买的糖糕,她特意嘱咐掌柜的多加糖,说你肯定喜欢。”张睿接过油纸包,里面的糖糕还带着余温,咬一口,甜香浸到心里,比御膳房的山珍海味都好吃。
“走,回去见她们。”张睿拉着阿艳的手,快步朝客栈走去。客栈门口,马君兰穿着桃红短褂,正踮着脚往这边望,看见他们,立刻蹦了过来:“大哥!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公主扣在宫里当驸马了呢!”
张睿笑着敲了敲她的头:“就你胡思乱想。走,进去说,有要紧事跟你们商量。”常月娥也从客栈里走了出来,月白软缎裙的银链轻轻晃,她看着张睿,眼里满是关切:“回来就好,快进去吧,茶都沏好了。”
几人走进客栈,关上房门,把宫里的事和盘托出。马君兰拍着桌子道:“找江湖豪杰还不简单?我认识不少镖局的兄弟,他们肯定愿意来应试!”常月娥则皱着眉:“洪泽湖的案子都过去两年了,怕是不好查。”
“不好查也得查。”张睿握紧拳头,“二十万石粮食,那是无数百姓的命,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先从李嵩和刘德的人查起,总有蛛丝马迹。”阳光从窗棂照进来,映着几人的脸,每个人的眼里都透着坚定——这趟浑水,他们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