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安格说着,目光抬起,越过安德森的肩膀,“————不过,领主大人来了。”
安德森身体一僵,猛地回头,看到静立一旁的普莱尔,认真的脸上瞬间变的窘迫,他立刻站起身,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带翻棋盘。
“大人!我————”
普莱尔摆了摆手,目光扫过棋盘,又落回安德森身上:“看来你恢复得不错,都有精力研究这个了。”
安德森让让地抹了把脸:“按您的命令————熟悉规则。这玩意儿,比挥剑还费神。”
安格也站起身,向普莱尔行礼,他的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眼神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只是左臂还用皮绳吊在胸前。
普莱尔正想询问他们具体的恢复情况,“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而痛苦的尖叫从医护处深处传来,打断了他的话。
几人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角落的草垫上,一名卫兵正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右腿,额头上沁出大颗的冷汗,牙关紧咬,却阻止不了又一声呜咽逸出喉咙。
普莱尔认出了他,正是之前那个在绝望中用人血替代狼血,试图制作霜火雷的卫兵。
此刻,他那条受伤的腿裸露着,小腿肿胀得吓人,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黑色,上面布满了深色的坏死斑块和不断渗出血水的伤口,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安德森大步走过去,蹲下身查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一下,却又在半途停住,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拳头砸在自己大腿上。
“该死的————”他声音低沉,带着无能为力的怒火,“这条腿————废了。”
普莱尔走上前,冷静地观察着伤势。
肿胀、变色、坏死、感染————结合他之前大量失血和可能的冻伤,情况已经非常明显。
“必须截掉。”普莱尔的声音不高,却清淅地传入安德森和安格耳中。
安德森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困惑:“截————截掉?大人,您是说要————砍掉他的腿?”
普莱尔的目光没有从那士兵青黑坏死的腿上移开,声音平稳,但在一些人的耳朵里却变的冷酷:“肌肉和血管已经死了,安德森。坏疽。毒素正顺着血液流遍他全身。不切掉,他活不过三天。”
“坏————疽?切、切掉?”
安德森对这个词很陌生,但他看得懂那腿的颜色和状态,那不是活人该有的样子。他喉咙发干,又看向普莱尔,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大人,您的意思是————把腿————砍下来?这————人怎么能————”
“生存高于一切。只要消毒好的话,还有或者的希望。”
普莱尔打断他,没想到安德森也有这样的一面,不过应该更多来源于困惑吧。
普莱尔没有继续解释直接说:“失去一条腿,或者失去生命。选择很简单。现在,我们没有时间尤豫,必须在更严重的全身性邪毒感染发生之前动手。高温能封住伤口,阻止邪毒蔓延,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
他不再看安德森困惑而痛苦的脸,迅速下达命令:“去,立刻准备。一把最锋利的短刀,在火上烧红。把我们剩下的神水”拿一点过来,还有干净的亚麻布带。然后,去叫赫德过来,我需要他稳定的手来执行。”
安德森张了张嘴,看着同伴因剧痛而扭曲的脸,最终所有反驳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重重喘了口气,他还是选择了相信领主大人,毕竟奇迹已经出现过多次了,他哑声应道:“————是,大人。”
安德森转身快步离去,很快带着普莱尔要求的东西回来了,身后跟着脸色茫然的赫德。
工匠显然还不清楚具体要做什么,只是被紧急召来。
“大人,您需要我————”
赫德的话问到一半,目光顺着普莱尔的视线,落在了安德森手中那柄已经被炉火灼烧得微微发红泛白的短刀上,然后,他看到了草垫上士兵那条恐怖的腿。
赫德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发颤:“大、大人————您是说————用个————对他————”
他指了指烧红的刀,又指了指士兵的腿,眼中充满了惊骇。这不是修理锅炉或者制作工具,这是对人动刀,而且是要切下一条腿!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他从未想过,更别提亲手去做。
“只有这个办法能试一试,赫德。”
普莱尔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的命,现在就在你手的稳定程度上。你是我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人。”
赫德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斗,他看着那烧红的凶器,又看看痛苦呻吟的同伴,最终,一种混合着恐惧、责任和对于领主命令近乎本能的服从,让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接过了那柄滚烫的短刀。
“按住他。”
普莱尔对安德森下令,自己则拿起那点“神水”,示意另一个闻讯赶来的卫兵帮忙,撬开伤员的牙关,给他灌下去一小口,希望能起到一点点麻痹或壮胆的作用,尽管这微乎其微。
安德森跪下来,用自己强壮的身体压住同伴的上半身,双手死死固定住他完好的那条腿和挥舞的手臂。
他的脸离同伴因恐惧和痛苦而狰狞的面孔很近,能清淅地看到对方眼中倒映出的、烧红的刀光,以及持刀者赫德那同样苍白而惊恐的脸。
“忍一下————为了活下去————”
安德森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象是在说服对方,也象是在说服自己。他感受到身下躯体的剧烈挣扎,那力量大得惊人,他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压制。
赫德又深吸了一口气,拼命抑制住手腕的颤斗。
他看了一眼普莱尔,得到后者一个冷静肯定的眼神后,咬紧牙关。
他瞄准了普莱尔指示的、膝盖上方还算完好的部位,闭上眼睛一瞬,再猛地睁开,将那烧红的刀锋带着巨大的决心和恐惧,压了下去。
“滋啦”
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瞬间盖过了草药和“神水”的气味,伴随着一声被酒和痛苦激发的、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在临时医护处里猛地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