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载成功了,维修也成功了。
经过漫长而紧张的维修,至少在托姆感觉里,这段抢修的时间漫长到仿佛过去了一整个凛冬,
那断裂的渠道终于被接续,歪斜的支架也被重新加固。
当那狂暴的热流重新被束缚在渠道内,
当嘶鸣的蒸汽泄漏声终于在寒风中停止,
当能量塔内核传来那声低沉而强劲的嗡鸣,
一股远比之前磅礴、稳定得令人心安的暖流瞬间席卷四周时,几乎所有人都脱力地瘫坐在了地上,随即又被劫后馀生的狂喜淹没。
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嘶哑的欢呼,更多的人则是用力拍打着身边人的肩膀,不管对方是寒鸦领的老面孔还是冻麦领的新来者,脸上都洋溢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疲惫的笑容。有人甚至身边的人相拥在一起,低低的庆祝声在风雪中显得格外珍贵。
就在这时,负责他们这支临时抢修队的小队长站了出来,他的声音同样沙哑,却带着严肃:
“各位!我知道你们很高兴,但先停停!”
他抬高声音,压过逐渐升腾的喧闹,
“渠道修好了,不代表事情结束了。现在,你们需要的是先休息,并且等待下一步命令。”
他告诉托姆他们,不用返回原来的外围防线了,所有人就近休息,等待新的指示。
狂喜的气氛稍稍冷却,疲惫如同潮水般重新涌上每个人的身体。
而托姆和其他人则被小队长领着,就近安置到了一处被标记为“救护站”的建筑里。
说是救护站,其实并没有什么象样的医生,对于冻伤这种在凛冬最常见的伤势,最常用的治疔方法就是持续的、直接的温暖。
这座石屋享受着较高的供暖优先级,比普通的内围房屋要暖和不少,算是此刻领地内少数能让人感觉“舒适”的地方。
屋子里已经有一些人,最显眼的是赫莎和一个护卫打扮的男人。
赫莎是那个总是跟在赫德身边,外表稚嫩却时常流露出超乎年龄成熟的工匠学徒女孩。
一般而言,救护站很少有小孩和老人,毕竟被冻伤了,相对健壮的大人还能抗一会,体弱的小孩的话,就算有较好的供暖,也不久会……
至于那个护卫,他的状态极不稳定。
那是一名护卫打扮的男人,他蜷缩在角落里,身上裹着厚厚的毛皮,但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不祥的青紫和坏死的冻疮痕迹。
他的身体时不时不自觉地颤斗一下,嘴唇翕动,一直低声念叨着什么。
托姆看着他那副痛苦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走过去想宽慰几句。
结果靠得越近,那些零碎、模糊的低语就越清淅。
“……都会死……所有人……”
护卫的眼神涣散,没有焦点,
“……包括我……”
他的目光忽然转向托姆,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托姆,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也包括你。”
托姆被他指得一怔,心头一跳,强笑着反驳:
“别胡说,渠道修好了,能量塔也更暖和了,我们会……”
“你根本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护卫猛地激动起来,声音嘶哑尖利,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引得屋内其他人纷纷侧目。
他象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语无伦次地描述起来,
“……我们冲上去……安格队长带着我们……想把那东西引开……‘霜火雷’在它身上炸开……就象……就象冰渣打在岩石上!它……它只是停了一下!那眼睛……比最深的冰窟还冷!我们会被它碾碎!折磨死!就象我这样……慢慢冻僵……痛苦……”
“那东西……那根本不是野兽!是冰原本身活过来了!我们都会象这样被它折磨死!痛苦地冻僵,一点点失去知觉……”
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目光再次落到托姆怀里那微微鼓起的型状上。那是赫德分发下来,用于最后时刻的“霜火雷”。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还不如……”
他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身体筛糠般抖动。
“这个……这个可快多了……”
护卫眼中闪过一丝癫狂,他突然爆发出与虚弱外部不符的惊人力气,朝着托姆扑过来,目标是那个能带来瞬间毁灭的陶罐。
托姆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侧身躲开。
旁边的雷克斯反应更快,一把将护卫拦腰抱住,用力按回地上,低沉地喝道:
“有力气抢东西,不如留着跟那畜生拼了!”
“打不过……我打不过……”
护卫被按住,挣扎著,声音带着哭腔,
“还抢不到吗?给我……给我个痛快……”
这时,一直安静待在旁边的赫莎走了过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哼唱起那首在矿工和工匠间流传开的、粗犷却充满生命力的寒鸦领歌谣。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属于孩子的清亮,却又奇异地抚平了空气中的躁动与绝望。
歌声在温暖的救护站里回荡,护卫激烈的挣扎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
“我记得这歌,”他喃喃道,“在远征获取蒸汽内核时领主唱过……”
其他人也默默低下了头,或是在歌声中闭目养神。
歌声停下后,屋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能量塔渠道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嗡嗡声。
托姆想打破这过于沉重的气氛,他看向雷克斯,想起之前不愉快的对话,最终还是把目光转向了赫莎。
他记得这个女孩,之前在工坊区见过几次,也听高地灵提起过,说赫德手下有个叫赫莎的小学徒,之前因为劳累和低温病倒了。
“赫莎,”
托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
“你和赫德工匠……是父女吗?”
赫莎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摇了摇头:
“是赫德叔叔收留了我。他对我……很好。”
就在这时,救护站的门被推开,小队长探进头来,目光扫过屋内:
“休息时间结束!能动的,都出来集合!有任务!”
托姆深吸一口气,将怀中那冰冷的“礼物”塞得更紧了些,撑着疲惫的身体站了起来。
雷克斯沉默地跟上。
短暂的喘息结束了,寒鸦领的生存之战,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