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莱尔的眉头瞬间拧紧。“很快?是多久?”
“就在今天日落之前。”巫祝回答,声音里带着些许不确定。
这个突如其来的预警很快在队伍中传开。
普莱尔立刻下令:“安格!检查所有绳索和信号哨!赫德,确认便携热源状态!所有人,检查自己的装备,做好应对暴风雪的准备!”
命令被迅速执行,他们开始紧张的备战。他们加快了行进速度,希望能在那片铅灰色天幕彻底倾复前,找到一处相对有利的地形。
然而,巫祝的预言应验得比预想更快。
天空并非逐渐阴沉,而是仿佛被一只巨手瞬间拉上了墨黑的幕布。
前一秒还能勉强视物,后一秒狂风便卷着密集的、堪比沙砾的坚硬雪粒猛烈袭来。
这是北境特有的“冰霰暴风雪”,雪粒细小坚硬,密度大,冲击力强,而非柔软的鹅毛大雪,对视野和皮肤的伤害更大。能见度在几分钟内骤降至近乎为零,四周只剩下风的狂啸和雪粒击打皮袄的噼啪声。气温以一种可感知的速度急剧下降,呵出的气瞬间变成冰晶。
“白毛风!是白毛风!”
有经验的北境老兵嘶喊道,声音里带着恐惧“白毛风”是一种对极端暴风雪的称呼,形容风雪混合,天地苍茫一色,极易迷失方向且致命。
队伍瞬间陷入了混乱,有人被风吹得跟跄,几乎要被卷走。
“绳索连接!原地固守!快!”普莱尔的声音在风暴中显得模糊不清,但他事先的准备此刻发挥了作用。
安德森和安格咆哮着传递命令,队员们艰难地靠拢,用坚韧的绳索将彼此的手臂或腰部相连,尤其是安格的侦察小队,他们作为队伍的触角,被牢牢系在主力队伍上。
每个人出发前配备的备用绳索和信号哨此刻成了保命的关键。寒鸦领基于对北境危险的认知,为外出队伍配备了标准化的求生装备包,包括特制耐磨绳索、声音尖锐穿透风雪的铁制哨子、小铲、火绒等。
在能见度尚未完全消失的最后时刻,普莱尔下令停止前进。
队员们背靠背围成紧密的圈,赫德和矿工们拿出改良过的、带有噬铁蛛甲壳镶边的工兵铲疯狂地挖掘积雪,试图构筑一道环形雪墙。
风雪太大,挖出的雪坑很快又被填平,但他们最终还是勉强挖出了一个足以让所有人蜷缩进去的浅雪洞,用身体和厚重的毛皮共同抵御着外界的酷寒。
不知过了多久,风雪的狂啸声似乎减弱了一些,能见度略微恢复。
队伍不敢怠慢,抓紧这短暂的间隙继续前行。幸运的是,在灰白的世界里,安格锐利的眼睛捕捉到了一处凸起的阴影。
那是一个小型废弃聚居地,几座低矮的木屋半埋在雪中,寂静无声。
他们挣扎着靠近,选择了其中一座看起来最完整的木屋。
安德森用力推开被冻住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尘埃和死亡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屋角,一具蜷缩的、早已冻僵僵硬的尸体保持着生命最后时刻的姿态,身上复盖着薄霜。
“……烧了他吧。”
普莱尔沉默片刻后下令,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让他归于火焰,总好过被野兽啃食,或者在这破败的木屋里,继续承受寒风的侵蚀。”
这决定带着北境特有的冷酷与最后的仁慈。
两名卫兵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尸体抬到屋外一处背风角落,浇上少量助燃的燃料,点燃。橘红色的火焰在灰白背景下跳跃,短暂地驱散了些许寒意和死亡的气息。
队伍得以在木屋中暂时喘息。
木屋的结构出乎意料的坚固,虽然陈旧,却并不漏风,仿佛被某种力量维护过,有效地隔绝了外面依旧呼啸的寒风。可能是前文明遗留的建筑技术或特殊处理过的木材,使得部分废弃建筑结构异常坚固耐久。
众人围坐在重新点燃的便携热源旁,分享着少量食物和热水。
“这屋子……比我们领地里一些新建的棚屋还结实。”赫德摩挲着墙壁,工匠的本能让他感到惊奇。
艾莉娜望着便携热源跳跃的火光,低声道:
“我们曾在流……我们曾在行进时,也有很多这样被遗弃的地方。有时候,我会想,它们曾经的主人去了哪里?是否也象我们一样,在某个风雪夜查找着缈茫的希望……”
安德森接口,语气沉重:
“希望我们不会变成下一个被后人发现的‘遗迹’。那头巨兽……不知道冻麦领的废墟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顿了顿,看向冻麦领的幸存者,眉头紧锁,“说起来,你们之前提到那怪物的毛皮坚不可摧,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
一名冻麦领的猎人裹紧了破旧的皮袄,脸上恐惧未消,声音沙哑地补充:
“它的毛皮……或者说外壳,覆盖着一层极厚的、像盔甲一样的冰壳,我们的武器打上去,就跟挠痒痒一样。”
“冰壳复盖?”
安格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眉头猛地拧紧。他想起了之前带领铁木村村民撤离时,在雪坡上遇到的那层坚硬光滑、阻碍行进的冰壳,以及用霜火晶将其脆化的经历。一个念头闪过,他脱口而出:
“或许霜火晶有用?”
旁边一名寒鸦领的老卫兵摇了摇头,语气并不乐观:
“或许吧,小子。但那东西可不是安静的雪坡,它会动,会攻击,想把那玩意儿准确弄到冰壳上,难如登天,恐怕还没靠近就……”
他的话被普莱尔抬手打断。
普莱尔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屋顶的阴影角落,他就在刚才发现了什么:
“屋顶有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在屋顶的椽木阴影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在屋顶的椽木阴影间,一只蜘蛛正悄无声息地倒悬着。
它的体型与噬铁蛛相仿,甲壳呈暗哑的金属色泽,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头部,并非昆虫口器,而是约莫人头大小,覆盖着类似金属质的外壳,隐隐反射着微光,形似一个抽象的、没有五官的人脸!
顺着它节肢的身体往下看,在它身下的角落里,赫然可以看到数条极其纤细、闪铄着金属光泽的丝线,正从它的腹部延伸出来,如同灵巧的手指般,缠绕、修补着屋顶一处细微的裂缝。它似乎……正在维护这间木屋。
它注意到了下方人类的注视,头部那“人脸”微微转动,“目光”似乎与普莱尔对上,但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只是停顿了一下修补动作,然后继续默默地工作。
木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屋外风雪的呜咽和便携热源微弱的燃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