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莱尔打破了行进队伍的沉默。
“各位!”他的声音在呼啸的寒风中努力地传开,不算洪亮,却足够清淅,“我们不是去赴死!”
队伍的脚步慢了下来,迷茫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我们是去查找希望!”普莱尔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目光扫过一张张麻木或忧虑的脸,“拿到【蒸汽内核】,能量塔就能爆发出更强的力量!工坊能重新运转,棚屋能真正暖和起来,矿场的效率能提升,我们能熬过这次该死的寒灾!”
他顿了顿,试图让说话间的热气驱散一些寒气。
“想想看,渡过寒灾之后,我们会拥有什么。这些日子寒鸦领的变化,你们都看在眼里!积分晋升,轮休制度,工休处,还有那片在寒风中努力生长的绿色冰苔!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未来,我们会拥有更坚固的住所,充足的食物,再也不用时时刻刻担心被冻僵在睡梦里!所以,何必如此沉重?”
他略微停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嘴角竟勾起弧度,露出一丝微笑。
“所以,不妨,高歌前行。”
他想起了矿场上,那些工人们最初只是喊着“寒鸦领,我们的家园!多劳多得,积分换自由!”的口号,后来不知是谁起的头,慢慢地将它们编成了简单而粗粝的歌谣,在镐头敲击岩石的间隙里,在疲惫的归途中嘶吼着,仿佛能驱散一些寒冷和绝望。
普莱尔清了清嗓子,迎着扑面而来的风雪,率先唱了起来。他的声音算不上动听,甚至有些跑调。可能是因为并不是专业的歌手,也可能是因为寒风在吹拂。
但他开了这个头。
“……寒鸦领,我们的家园……镐头砸开冻土层……积分换得自由身……”
起初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风雪中飘摇,显得有些单薄,甚至有点滑稽,尴尬。
紧接着,身旁的安德森,这位向来严肃、不苟言笑的护卫队长,沉默了片刻,用他那低沉而坚定的声音跟了上来:
“……寒鸦领,我们的希望……炉火驱散彻骨寒……众志成城渡难关……”
然后,是寒鸦领的工人们,他们对此更熟悉,声音渐渐汇聚。很快,所有寒鸦领的人都添加了进来,歌声变得有了力量。
冻麦领的人们面面相觑,显得有些无措和隔阂。他们沉默着,只是看着寒鸦领的人们唱得投入,脚步却依旧沉重。
普莱尔看向身旁的艾莉娜,她裹着斗篷,金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艾莉娜小姐,你……”
他试图鼓励她。
艾莉娜脸上带着为难,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拒绝:“领主大人,我……”
一旁的汉斯骑士却忽然开口,语气带着推崇:“她可以的。”
他对着艾莉娜鼓励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普莱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领主大人,不如让我和艾莉娜换个位置,也方便您欣赏。我们小姐的歌喉,在冻麦领时,曾被赞誉为‘雪喙鸟之声’,清亮动人。”
位置很快调换。
当第一遍粗犷的歌谣尾音落下,短暂的寂静中,艾莉娜轻轻吸了口气,启唇歌唱。
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清冽、空灵,仿佛真是雪喙鸟划破寂静冰原的啼鸣。
她没有唱寒鸦领的歌谣,而是一段冻麦领古老的、祈求温暖与丰收的曲调。歌词陌生,但旋律中的期盼与坚韧,却瞬间穿透了寒风,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整个队伍都安静了下来,寒鸦领的人也停止了歌唱,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美妙的歌声里。
是“都”,是“一起”在聆听。
不知不觉间,脚下的步伐不再那么沉重,行进的速度快了一些。
就连那些原本动作迟缓、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巫祝们,也不得不调整脚步,跟上整体的节奏。
“真好听啊……”
队伍里,有人低声喃喃。
原来,歌声是否能打动人心,并不需要太多理由。
普莱尔在艾莉娜的歌声中望向远方。
最近,那座名为‘霜语峰’的巨大山影,在持续不散的灰霾中,似乎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他思绪万千。
……
歌声的馀韵似乎还未在风雪中完全散尽,那股短暂的凝聚力,让队伍的脚步不再象之前那样沉重。
就在这时,那位一直沉默着的中年巫祝,小心翼翼地从队伍后方走到了普莱尔身侧。他肩头的黑寒鸦歪着头也看着普莱尔。
“领主大人。”巫祝的声音带着些许敬畏,他先是看了一眼普莱尔,又瞥了一眼寒鸦,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有什么事吗?”普莱尔一边前行,一边问道。
“是的。”中年巫祝点了点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既然您是‘神使’认可之人,那么,霜语峰的启示,理应与您分享。我们……感知到了山峦的呼吸。”
普莱尔停下脚步,安德森和艾莉娜也跟着停了下来,队伍的行进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说下去。”普莱尔示意。
巫祝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古老而晦涩的语调缓缓说道:“霜语峰的巨影在颤斗,天空的眼皮在沉重地眨动,白色的巨人很快就会流下冰冷的眼泪,复盖这片土地。风会变成利刃,雪会变成石块。”
他说完,队伍里一片寂静,除了风声,无人作声。人们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显然没人能完全理解这番话的含义。
“说直白的话。”普莱尔的声音里没有不耐烦,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中年巫祝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似乎觉得直白的语言会亵读神谕,但在普莱尔的目光下,他还是妥协了。
“一场短暂的暴风雪,”他艰涩地吐出字句,“很快就会来。但……不会持续太久。”
普莱尔的眉头瞬间拧紧。“很快?是多久?”
“就在今天日落之前。”巫祝回答,声音里带着些许不确定,“我们之所以没有在寒鸦领时提及,是因为……霜语峰的巨影离那里太远,气息微弱,我们难以分辨。但越往北走,它的呼吸就越清淅。”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却也让人心头一沉。
他们正暴露在毫无屏蔽的冰原上。